觀星樓是欽天監的辦公地點。作為京城最高的建築,紅牆碧瓦,飛簷翹角,巍峨入雲。自成一處奇景。每到深夜,淡青色琉璃瓦映出繁星點點,讓人仿佛置身於星海之中。
秦繼一腳踏進內門,抹了抹額頭本不存在的汗珠,暗暗吐出一口濁氣。
還好那個女人沒追來...
欽天監的傳送陣法,距離越遠,消耗越大。
他雙目微闔,靜靜調息。
這時。身後悄無聲息飄出一個人影。
眯眯眼,瓜子臉,中年模樣,滿頭黑發卻已大半轉為灰白。
他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乍看就像一隻狡詐的狐狸。
男人與他並肩而立,狀似隨意,問道:“你到楚雲白那裡去了?”
秦繼顯然沒有想到他會出現這裡,恭恭敬敬侍在一旁,拱手道:“大師兄,我確實去了國子監。”
男人眉毛一挑,“你去那幹什麽。”
“就,倒騎青牛。”秦繼的眸子裡泛出光來。
待秦繼一五一十說了,男人才“嗯”了一聲,負手而立,笑呵呵看著他。
片刻之後,他才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悠悠問道:“師弟,你說,他那掌故是從哪兒聽來的?”
秦繼埋頭思索片刻,口中喃喃:
“上古之事,盡皆湮沒。”“前朝之史,盡數焚毀。”“本朝之史,尚未修編。”
“他從越州而來,知道些上古軼事,也是十分正常的。”
“倘若他是【方外來客】呢?”
話音未落,男人身形虛化,頃刻間消失在秦繼面前。
“方外來客...”秦繼喃喃念著這個詞,隻覺得陌生又熟悉。
這時,門外傳來呼喊聲。
“師兄,我回來咧。”張白露的聲音遠遠飄來。
秦繼腦眼睛一亮,腳下傳送陣紋閃爍,出現在兩人面前。
“師兄師兄,我還以為你被那掃把鎮壓了呢。”張白露跳過來打招呼。
“嗯,掃把?”秦繼愣了愣,“什麽掃把?”
“咳。”李寒崖上前一步,趕緊打斷了兩人施法,“秦師兄,在下有個問題。”
這問題自他聽到以後就一直縈繞在心頭,趁著這個機會正好白嫖。
“什麽問題?”秦繼略帶驚訝,審視著他。
以欽天監和國子監的關系,這舉監生不僅沒有立刻跑路,還大膽向我欽天監發起白嫖?
但他想起昨天好像是欽天監先白嫖他的,便溫聲道:“師弟請講。”
李寒崖斟酌兩息,這才沉聲問道:“秦師兄,我有一件事始終想不明白。修史就修史,為什麽還要專門建個青史閣?”
“喔,這件事啊。”秦繼眨眨眼睛,示意李寒崖跟著他。
“白露師妹,你先回避一下。”
張白露甩著水綠色的裙擺走了,隻留下一個裙裾飛揚的嬌小背影。
“我帶你去瞧瞧,你一看便知。”
甫一出門,李寒崖便注意到了那三座不同凡響的古怪建築。
居於正中的宛如巨大的天鏡,映出日月星辰流轉其間,周行不息。
另外兩個一左一右,一石一木,一閣一塔,頗不對稱。不知道強迫症能不能接受在這裡工作。
秦繼帶他徑直走向那座閣樓。
停在閣樓面前,才見鎏金牌匾上龍飛鳳舞寫著三個字:【青史閣】。
秦繼在腰間儲物袋裡翻翻找找,掏出一塊形製古樸的方形令牌,對準朱紅大門,一道青光閃過,大門應聲而開。
李寒崖聞到一股淡淡的書香味兒,不是前世那種印刷書的味道,倒像是新鮮竹簡的味道。
“這邊。”
在秦繼的帶領下,邁過高高的門檻,進入一樓大廳,承重柱上掛著兩條對聯。
左書:青史昭昭。
右書:伏魔鎮祟。
“嗯?”李寒崖微微一怔,著實想不到【青史】跟【伏魔】能有什麽關系。
大廳頗為寬敞,本該是牆壁的地方被改成書櫃,密密麻麻鑲滿連片的木製抽屜,上沿以朱筆標示年份。
李寒崖目光掃過,發現大部分抽屜裡已填滿竹簡,但尚有一小半仍是空的。
秦繼在一處書櫃前站定,拭掉積年灰塵,鄭重解釋道:“很久以前,先民們便發現,天外有天,無極廣闊,孕育三千世界。其間有域外天魔,以元神在諸世界中穿梭。天魔沒有肉身,很難被徹底殺死。古代聖王因此立下規則,以史書為錨定和鎮壓之力,被記入青史的天魔會被永世鎮壓。”
聽秦繼說著,李寒崖心裡閃過一個疑問,【青史閣】裡竟然封著域外天魔!那旁邊那座石塔裡又關著什麽?
李寒崖感到一陣涼意爬上脊椎,目光四處逡巡,過眼之處,盡皆是空蕩蕩的櫃子。
秦繼緩了口氣,繼續道:“前朝將《青史》焚毀,意欲放出被《青史》鎮壓的十二天魔。太祖皇帝問鼎天下後,便修了這青史閣,以國運之力為媒,將十二天魔盡數鎮壓於此,待《青史》重新修成之日,便不需要這塔了。”
“《青史》是記載古往今來大事的史書?”李寒崖問。
秦繼點頭,“正是。”
“修的如何了?”
“自大周至乾朝建立前的紀年大抵都已恢復,但乾朝史書無存,當朝的更沒有什麽進展。”
李寒崖頓時恍然,難怪有些櫃子還是空的。聽秦繼言語,大抵修的是編年體。
“這邊走。”秦繼適時截住話頭,領著李寒崖上了二樓。
二樓與一樓形製相仿,區別只在於牆上掛滿玉簡,成排連片, 流光溢彩。
每一片都刻著古樸的符文,材質細膩溫潤,透出淡淡的光澤。
秦繼介紹道:“這裡是記載逸聞掌故、走獸妖邪、風情百物之所。”
說罷,他隨意走到一處玉牌前,屈指一扣,一道青色虛影自玉牌中投出,似馬非馬,矯健高大。
“這是產自雷州的獰獸,矯健凶狠,畏強凌弱。”
李寒崖跟著秦繼,前後左右晃了一圈,目光不自覺向上灑去,卻撞上一道鐵門。
秦繼順著他的目光向上,正色道:“師弟莫怪,再往上乃是鎮壓天魔之所,除監正外,所有人均不得逾越。”
說罷,他又走了另一處玉簡前,輕輕一扣,一道騎牛的道人身影浮現,“這便是師弟昨天所述的掌故。”
李寒崖望著那身形,壓下心頭疑惑,難道自己穿越來此,與這什麽域外天魔有關?
正想著,一道寒光照在臉上,盈盈如映波秋水,凌冽璀璨,教人下意識移開目光。
幾息之後,那光華又如潮水般退去,一瞬間消散無跡。
“這是【問心鏡】。”秦繼緩緩踱到李寒崖身旁,下巴微揚,看向屋簷正中懸著的一面古樸鏡子。
散了光華,李寒崖剛才看清,那鏡子呈橢圓形,一人大小,四角鑲銀。
李寒崖望著鏡中自己的模樣,奇道,“幹什麽用的?”
秦繼目光倏忽凝固,沉聲說道:“【問心鏡】能望氣察念,照破虛妄。倘若一個人記憶中的歷史與《青史》記載不同,大抵可以判定他是方外來客,按照欽天監祖製,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