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崖想了想,將厭離葫蘆擺在桌上,追問道:“大師,這葫蘆看到活的妖物也會主動去咬?”
真禪端詳了一會兒,面露疑惑之色,道:“這卻未曾聽過。厭離本身不是活物,吞吃妖物血肉,不過是為中和厭金的物性。所謂厭金,乃是西域一種特殊金屬,只需一巴掌大小,便能幻化數丈空間,這也是葫蘆能夠儲物的原因。貧僧會幫施主留意此事。”
他將手指靠近葫蘆,卻見葫蘆嘴豁然張開,露出滿口森森小牙。
“你看,這葫蘆認主,儲物安全得很。”真禪道。
一旁的七七有點害怕,瑟瑟發抖。
李寒崖嘴角一抽,忙將葫蘆收起,心想以後可以把《仙錄》存在裡面,不用擔心被人摸走了。
他續回剛才的話題,提議道:“大師,我把這孩子帶回國子監罷。大儒們總有辦法。”
“也只有如此了。”真禪和尚頷首。
“大師呢?”
“我準備尋一位會算命佔卜的高人,確定那蛇王的位置,揪出他們的幕後黑手。”
李寒崖想起展眉給他的千裡傳音玉,想看看佛門有沒有什麽聯絡法子,便試探道:“我也比較關注這件事,倘若我這查到了線索,該怎麽跟大師聯系?”
真禪和尚沉吟片刻,道:“我初到天啟城,還沒安頓下來,等我安頓好了,自會聯系你。”
“大師,我還有個問題。”
“嗯?施主但問無妨。”
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大師知道獰獸嗎。”
“以前雲遊時見過。這種妖獸產自雷州。”
李寒崖將方才碰見獰獸,以及獰獸意圖發難的事兒說了。
真禪眉梢一挑,愕然道:“這卻是施主誤會了。雖然野生獰獸的確暴躁難馴,但野馬同樣矯躍爆烈。能給這天啟城貴戚宗室拉車的,必然優中選優,皆是天性溫良的。”
“難道是我身上有什麽東西刺激了他們?”李寒崖扶著下巴,陷入沉思。
“我倒是有個猜測。”真禪雙眼微闔,指尖輕扣桌面,仿佛在敲一個木魚。
“大師請講。”
“也許,有人在跟蹤你,獰獸要攻擊的不是你,而是跟蹤你的人。又或許,那個人的目標本就不是你,而是馬車裡的人。”
李寒崖默默咀嚼著真禪和尚的話,覺得有幾分道理。
只能說不愧是老江湖。
兩人又敘了一些細節,眼看天色漸晚,李寒崖起身告辭:“大師保重。剩下的大師權且用著。”
李寒崖從懷中掏出五兩銀子,擺在桌上,領著七七離開酒樓。
名叫七七的小女孩任由李寒崖牽著,隻悶悶不出聲,仿佛一隻提線木偶。
“看來大師說的對,心病難醫啊。不知道青州現在到底是怎樣一副慘烈景象。”
出了酒樓,李寒崖帶著七七走到街上,辨方識位,找到了方才馬車主人逛過的胭脂鋪子。
抬眼望去,店門上方掛著一個紅色的木牌,“蘅芷軒”三個大字熠熠生輝。
李寒崖推門而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迎面而來。
他頗有些不適應地捂住口鼻。
掌櫃見來了客人,迎上來,目光在七七身上掃過,微笑道:“客官,需要些什麽,是給孩子娘買胭脂嗎?”
“掌櫃,我想打聽個事兒。”李寒崖開門見山。
掌櫃見兩人衣著樸素,本就不喜,尤其是那女娃兒,已然磨破了裙擺,渾身上下沾著泥,與這高檔鋪子格格不入。
此時聽了這話便徹底不裝了,皮笑肉不笑,“客官,打聽事兒該去衙門裡嘞。”
李寒崖冷冷斜他一眼,掏出五兩銀子擺在桌上,“大概一個時辰以前,是哪家大戶的小姐來這裡看胭脂水粉了?”
掌櫃白了他一眼,籠著袖子,依舊笑呵呵不說話。
李寒崖心中頓時明悟,雖然對自己是一筆不小的款項,但對方顯然瞧不上這點。
也是,這地界就好比前世的王府井,一天的營業額甩個零頭都是打工人一年的工資,怎麽能看上這三瓜兩棗。
剩下的錢他還有用,不能全給。何況給了也是杯水車薪。
他大腦飛速運轉,結合前世學到的人情世故,頓時計上心頭。
李寒崖緊繃著臉,亮出身份牌和楚雲白贈予他的【君子玉】,正色道:“我是國子監舉監生李寒崖,奉監丞趙子逸之令外出公乾,這件事十分重要,還請老板配合。”
那君子玉剔透晶瑩,通體流光,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掌櫃微微一怔,腦海中轟隆一聲,瞬間腦補了十萬字的小作文,從天啟亂流、皇室秘聞,再到微服私訪、情定宮闈。
當即收了銀子,壓低聲音,正色道:“這位客官,天啟之中,老翁無羽,住戶無人, 豈是你能打聽的?”
言罷,意味深長地瞧了李寒崖一眼,縮了縮身子,轉身打理貨物去了。
李寒崖眉頭一皺,尋思你收了錢還陰陽我?
正考慮要不要給他一拳,腦海裡卻像被一道閃電劈過。
“字謎?”
他收斂情緒,撫平表情,領著七七向門外走去。
“老翁無羽為公,住戶無人為主。”
“公主。”
“馬車的主人,是一位公主?”
“難道是有什麽人想劫持公主,而我碰巧路過,被那對獰獸當成了敵人?”
李寒崖望著如棋盤一般的大街,細細想著,隻感頭緒紛亂,無從下手。
仿佛有數隻無形的手,以這天啟皇城為棋盤,正在尋常人看不到的高度和角落,激烈對弈廝殺。
......
趙子逸皺了皺眉,望向國子監外的長街。
“李寒崖這小子,讓他送人,怎麽送了一整天還沒回來?”
“這小子不會把人家拐跑了吧。”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要是真發生了這種事,他這個監正也免不了被楚雲白毒打一頓。
“這小子就是不省心啊。”趙子逸腹誹道。
正躊躇間,一個身影出現在視線裡。
身量高大,五官端正,正是李寒崖。
趙子逸長籲了一口氣,可算回來了。
但他定睛一看,差點握不住手裡的掃把。
李寒崖正牽著一個羞怯怯的小女孩,著黃裙,垂著頭,髒兮兮的,也不說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