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崖收殮了同伴屍骨,別了展眉,一路北上,沒再遇到什麽波折。
尋到城郊專為趕考士子設立的驛館,交了通牒文書驗明正身,當晚便在此住下。
值夜的官吏看是趕考的士子到來,表現得十分殷勤,早在房間裡把床鋪和被褥張羅完畢,還奉上了洗漱用的清水、木盆、帕子。
李寒崖以清水撲了臉,並沒有著急躺下,反而將屋內上下都檢查一遍,連床底都沒放過。
他將門窗都封閉嚴實,掌著燭火坐在僅有的一張木桌前。
他將近日的收獲一齊擺在桌上,目光依次掃過,分別是兩封書信、一件木器、一本仙錄。
第一封書信自是李睿雲身上那封血書。或是自述,或是開脫,或是遺書,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便將這封書信貼身帶著。
第二封書信,是展眉所書事情始末。三名士子進京趕考,路上遭遇波折隻余一人,倘若無人見證,李寒崖是無論如何都洗不掉嫌疑的。
雖然大家都姓李,但李睿雲的家族是當地有名的望族,這事過於匪夷,隻憑李寒崖一人之詞,對方怕也很難相信。
展眉在信中寫明來龍去脈,附上真武派印信,李寒崖進京後將此書信交給國子監祭酒便可證明清白,倘若沒有此物,怕是免不了羈押審訊之苦。
那件木器,乃是一隻精巧木牛,刀刻雕琢栩栩如生,是王官貼身的什物,說是要帶給自己的弟弟。
將這三件東西仔細收入手囊,他又端起《太史仙錄》,輕輕翻開,只見【虎秀才】不再是水墨簡單勾勒,已然成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工筆畫。
青色長衫,顯瘦面容,鎖在眉宇間的淡淡哀愁,竟與李睿雲十分神似...
“哎,看來【收錄】妖物的標準,果然是擊殺妖物啊。”
正細細看著,李寒崖突然產生一個念頭,“如果我用【虛監通玄】看書,會怎麽樣呢?”
他運轉神念,將眉心那隻“眼睛”張開,看向【虎秀才】的畫像。
眼前頓時一片浮光掠影,周遭的世界色彩變得模糊,一道虛幻的銀色身影緩緩在腦海中凝聚。
“李睿雲...”
那“李睿雲”正端坐在書桌面前,就著燭火不知在寫些什麽,他不時抬頭思索,摸了摸下巴,複又低下頭奮筆疾書。
“嗚——”
一陣妖風破開門窗,頃刻間隻感惡風撲面,吹得李睿雲衣衫沙沙作響。
一條大如黃牛,披著一身斑斕硬皮的吊睛白額猛虎在窗外看了片刻,化作一道黑風自窗口鑽入,在李睿雲身畔化作一名軍漢。
“主人!”
那軍漢對李睿雲畢恭畢敬,丟了武器跪下,腦袋緊緊貼著地面。
“我吩咐你的事情,可置辦妥當了?”
“已經辦妥,處理得很乾淨!”
李睿雲聞言點頭,又問道,“我擇日將上京趕考...屆時我假裝死於猛虎之手,從此便隱姓埋名罷...也免得有一天把持不住,牽連父兄親友。”
“主人身上妖氣不重,尋常修道人士也難堪破,平日在城內尋些血食,大可不必如此躲藏…”那軍漢還欲再勸,與李睿雲冷峻的目光對了一眼,又慌忙截住了話頭。
......
李寒崖默默收起神念。
“看來睿雲一開始的計劃只是讓自己消失,並沒有加害我和王官的想法...但他後來卻說自己很餓...莫非是這雲州地界有什麽鬼祟,刺激了他的妖性?”
李寒崖才來到這異世界,遍尋記憶也大都是聖賢之言和家庭日常,思索良久也沒找到什麽頭緒,只能暫且將此事記下。
此事翻篇,李寒崖又研究起自己新獲得的神通——【一虎之力】。
他拿出自己昨天在一處臨時訪市購置的獵戶短刀。
密林郡正如其名,廣袤多山,獵戶群聚,那獵戶刀算不是多鋒利,只不過供入山的獵戶搏殺小獸使用。
他先用木製刀柄狠狠戳了自己兩下,發現痛感並不明顯,大概是骨肉都變得更厚實了。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一定會痛得叫出豬聲。
緊接著,他雙指一別,輕易將這小刀折成一個直角。
“這【一虎之力】,看來就是簡單粗暴的力量變大一些,皮肉變厚一些...簡單說,就是加面板。只是...對氣力的增幅好像並沒有真正達到一隻老虎的地步。”
“如今自己文有【浩然氣】,以後大概也要修行聖人之道,武有這【一虎之力】,已經可以初步在這異世界自保了。”
至少要比普通人強一點。
李寒崖滿意地放下已然報廢的獵戶刀,準備進入最後一個“實驗”環節。
他再次張開【虛監通玄】,看向仙錄中的【三聖像】。
李寒崖懷疑,自己穿越的契機與這【三聖像】有直接或間接的關聯。
他定心凝心,看向畫面,與方才一樣,周身逐漸虛化,眼前泛起波瀾的彩光,但四周空無一物,盡是無邊的虛空。
李寒崖尋索片刻,看不到任何影像,便欲將神念緩緩收回。
“......”
身體漸漸下沉,仿佛要墜入這無邊的虛空中,李寒崖忙穩住身形,額頭的視線漸漸熄滅。
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回到驛館的客房中。
那五彩斑斕的彩光漸漸發散,倏忽間變得如同太陽一般耀眼,數不清的呢喃聲如決堤的洪水般紛湧而至,瞬間一齊衝進李寒崖的腦海。
“無量天尊...”
“道祖降世!”
“殺,殺,殺...!”
“......”
伴隨著詭異的“咯吱”聲,那凝固不化的虛空逐漸破開,三尊神像虛影再次出現在李寒崖面前。
道祖像仙風道骨,傲然而立,宛如背負天淵。
兵主像煞氣逼人,須發皆張,手中兵戈寒芒映波。
人皇像沉靜寧和,雌雄莫辯,隻無言佇立在一旁。
“怎麽,好像在動?”李寒崖隻感覺一股沁骨的涼意湧上心頭,仿佛這三尊雕像正緩緩睜開“眼睛”,一齊看向自己。
隻一息功夫,那兵主像劇烈抖動起來,一雙暗沉的紫色眸子出現在祂的手上,在虛空中迅速眨著眼睛。更多紫色光暈如吸附在船艙底部的藤壺,爭先恐後爬上兵主像的身體,漸漸化作一隻又一隻的眼睛...
一股難言的驚怖爬上心頭,李寒崖忽地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只要多被他們看上幾眼,一定會有十分恐怖的事情發生。
“不能再看了!”
心裡這麽想著,神念卻卡在這裡動彈不得。
間不容發之際,他趁著身體還能自由支配,毫不猶豫以手化刀,略微收了收力,對著自己脖子來了一下。
“沒想到【一虎之力】第一次實戰就是打自己...”
李寒崖腦海中閃過這最後一個念頭,隨即陷入無盡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