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緩緩睜開雙眼,環顧四周,繼而低頭,李寒崖懵了一下。
青色的符號充斥這片時空中,漫無目的地無序飄散,宛如無數書籍被撕裂後,又重新疊加在一起。
在這片青色海洋的中央,一座由漢白玉雕琢而成的露台巍然聳立,氣勢磅礴,其規模堪比籃球場。露台四周,石製的雕欄環繞,增添了幾分莊嚴。
露台之上,碎石遍布,似乎是歷史的見證,記錄著它曾遭受過衝擊。
兩側各擺著一排石製櫃子,其形製與青史閣中的長櫃相似,上面擺放著各種遺存和妖物的微型雕像,石刻斧鑿,質地古樸。
左側櫃子上刻有“風物志”,擺放著三聖像、聖人像、鬼訪市的雕像,而右側櫃子上刻有“神怪志”,擺放著馬腹和蜚的雕像。
其中,馬腹的雕像散發著淡淡的青色光澤。
“或許是因為我曾觀想過這虎秀才。”李寒崖心中暗想。
他的目光向上移去,只見一片凸起的平台,正對北方的石椅顯得格外突出,其余三面各擺放著四張石椅,共計十三張。
每張石椅上方,都漂浮著一片氤氳的金色篆體文字,李寒崖的目光一一掃過,口中喃喃自語:“將星、華蓋神、紅鸞煞、夜航船、金輿……”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思緒翻湧:“長河與我講過,這些都是命星的名字。”
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胸口,發現那本《太史仙錄》不見了,但胸口平白少了一塊皮肉。
“明明隻想聯系一下展眉,卻無端到了這裡。看來不只是神念,是整個人都被拘在這裡了...”
李寒崖眉頭緊蹙,心中閃過一個個疑問,他一邊思考,一邊沿著露台緩緩踱步。
這裡沒有人類活動的氣息,沒有夏日恬噪的蟬鳴,甚至連風聲都不存在,只有無邊無垠的寂靜。
“我該如何離開這裡?”李寒崖放空情緒,將穿越後的經歷在腦海中一一重現,試圖尋找可能的線索。
“難道與三聖像有關?”他回想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時,懷揣著《太史仙錄》,首先遇到的便是三聖像的情景。
“現在自己莫名來到了這個奇怪的空間,仙錄不見了,但三聖像依舊擺放在櫃子上。”他心中電轉,想到另一個問題。
三聖像其實是三座雕像,自己倘若以神念溝通,只能先選擇一個。
“這方世界,許多東西與前世所見所聞有些相似。比如,石椅上的命星,與八字神煞有些類同,仙錄裡收錄的妖物,似乎在《山海經》中也有對應。三聖像,總讓人不禁想起黃帝、炎帝、蚩尤...道家也曾尊黃帝為始祖,兵主凶神惡煞,倒與蚩尤有幾分神似。唯一無法對應的,便是炎帝和人皇。”
首先排除兵主,因為祂看起來就不像能正常交流的樣子。
然後排除道祖,因為李寒崖不確定在真武觀中遭遇的惡意凝視是否與祂有關。
“作為儒家弟子,我是否應該選擇與人皇溝通?”李寒崖摸著下巴,走到石櫃前,仔細端詳起三聖像。
突然,他心中有所觸動,目光落在人皇像上。那雕像與他在破廟中看到的景象頗為相似:人皇身形纖瘦,性別難辨,衣袍如同燃燒的火焰,左手握著垂地的竹簡,右手捧著一顆種子。
竹簡象征著知識與歷法,而種子則代表著社稷和生息?
李寒崖心中有所領悟,他沉澱神念,胸中的浩然氣鼓蕩,與那人皇像產生了連接。
下一刻,悠遠而古老記憶如狂潮般湧入他的腦海。
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片段:七道虛影圍坐成圈,各自坐在一張石椅上,身形各異,面容模糊不清。其中一人緩緩開口:“此間通天絕地,萬法神通皆不可察,諸位有何見解,盡可暢所欲言。”
另一人轉向旁邊的兜帽男子,問道:“天羽,你有何良策?”
那兜帽男子沉思片刻,緩緩說道:“著青史,鎮天魔,絕輪回。”
最開始發言的人揮了揮手,說道:“此間天地,修成神通,便自成法則,你我七人皆已成聖入道,又該如何重修?”
兜帽男子平靜地回答:“如今天道有缺,唯有我等再入輪回,尋找機緣。”
其他人紛紛提出異議:“即便轉世,又如何記得今朝之事,如何尋回過往的神通?”
兜帽男子的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你我七人,各出神通,凝成信物。”
話音方落,畫面破碎,李寒崖睜開雙眼。
“什麽天道,什麽輪回,什麽神通,完全聽不懂。唯一能確定的是,這裡曾是大佬們議事的地方。”李寒崖默默掐著眉心,緩解接收記憶帶來的錯亂感。
“雖然知道這裡是開會的地方,但還是不知如何進出...”李寒崖感到有些頭疼。
他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露台的邊緣,凝視著眼前那綿延無盡的星海。
就在這時,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一陣低沉的呢喃聲,似是祈禱,似是叮嚀,又似是輕歌。
緊接著,兩顆格外耀眼的青色文字從星海中緩緩升起,一個寫著“白”,另一個寫著“孟”,在李寒崖身前一丈外的半空中懸定不動。
李寒崖伸出手,依次觸摸那兩團文字。
大胤,宮城,平陽公主府。
晨光透過窗欞,柔和地灑在室內,空氣中的塵埃在光線中清晰可見,仿佛被一縷縷金絲串聯。白落顏端莊地坐在案前,望著畫中男子怔怔出神。
畫中男子眉目俊朗清秀,頗有些女相,身著儒衫,手握折扇,端坐在一塊被歲月染綠的扁平山岩上,深邃悠遠的目光落向遠方。
倘若尋常人看到,斷不會將男子與帝王這個詞聯系起來。
白落顏凝眉想了一會兒,向身旁的男子問道:“老師,高祖皇帝,究竟是位怎樣一位人物?”
立在他身旁的男子,頭髮已然半白,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眯著眼眼,卻是那天秦繼口中的“大師兄”。
男人的目光落在畫像上,看了片刻,沉聲道:“高祖皇帝,本是南淮城一介書生,持三尺劍而有天下。這個故事,你不是早已耳熟能詳了嗎?”
白落顏狡黠地眨了眨眸子,帶著一絲俏皮,道:“老師,不是這些。嗯,我想聽的是戲樓裡流傳的那些故事,比如,高祖皇帝與南淮花魁、身故托書信、夜襲青雲關。”
她仰起頭,眼中閃爍著對那些浪漫軼事的憧憬,“上次我到安居街購買胭脂水粉時,偶然聽到街頭賣藝人講了這些故事。”
“那些都是些無稽之談。不要在其他宗室面前提起,更不要讓你父皇知曉。”男子輕輕擺手,打斷她的話,語氣中帶著一絲告誡,“今日的功課就是這些,完成之前,不得離開。”
說罷,男子便緩緩站起身,轉身離開,隨手輕輕關上了門。
“悲喜不同歡,壯志總難酬,隻道是天涯故曲千秋夢,白發紅顏枉斷腸。”默默咀嚼著聽來的曲兒,白落顏握著書卷,神色恬靜,又陷入思緒之中。
就在這時,一道青色的光暈從畫像中湧出,宛如輕紗一般,將白落顏的整個身軀包裹在內。
......
雷州,星淵海。
天地間混沌未分,蒼茫一片。在這無邊的混沌之中,一艘巨大的三層樓船正徐徐穿過雨幕。
船頭如利刃,割裂海潮,破浪前行。
孟千羽如鐵鑄般將自己立在甲板上,無視鋪天蓋地的雨幕,身體隨著海船顛簸起伏。
他梳著精致的魚骨辮,背負斬浪刀,穿著雷州特有的鑲邊潮湧袍,衣擺飛揚。
孟千羽袒露的胸口展現出古銅色的健碩胸肌,剛毅的臉龐上不著任何表情。
身旁,一位經驗豐富的水手悄然湊近,壓低聲音道:“少主,近日海上風波不斷,動蕩不安,會否是那位大人……”
孟千羽輕輕擺手,聲如沉鍾:“休要妄言。”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心中掠過那個在雷州諱莫如深的詞匯——極淵。
水手見狀,知趣地止住了話頭。他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通體漆黑、光滑可鑒的圓盤,恭敬地呈到孟千羽面前:“少主,此物是船隊昨日自海中撈獲。總管大人雖然見多識廣,但也無法辨識此物。”
孟千羽的目光僅是輕輕一瞥,便注意到圓盤中心似有缺失,猜測它或許曾是一面完整的鏡子。
他默默接過圓盤,結著厚繭的指節輕輕撫過其背面,感受到一絲不尋常的波動。
孟千羽目光一凝,扭動手腕,將圓盤背面翻轉朝上,映入眼簾的,是古篆書寫的兩個莊重而蒼勁的大字——“明德”。
“明德鏡?儒家之物?”孟千羽帶著幾分疑惑和好奇,輕聲低語。
他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叮囑水手不得放任何人進入。
待關上大門,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圓盤,陷入沉思,“千百年來,雷州之民不信儒道,朝廷也視南海為化外之地,早已放棄雷州,僅設立雷州都護府,派遣官員來此鎮守。此物隱含靈力,雖然幾乎消散殆盡,但也應是古時之物。”
正因不興儒道,無論是通商百貨還是民間自用,幾乎都見不到儒門之物。
就在他沉浸於思索中時,那面本無鏡面的圓盤突然劇烈顫抖起來,散發出淡淡的青色光芒。
......
在青藍色的天海之上,白落顏漸漸恢復了知覺。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恐與茫然:“老師...?”隨即又呼喚道:“侍衛!”
她驚恐又茫然地睜大眸子,左右打量。
這時。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個身影朦朧的男子,他背負長刀,髮型奇特,胸口袒露,正左右張望。
“蠻族刺客?”
白落顏心中一緊,捏住衣角,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兩人視線交匯之,男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就在兩人的視線交匯的瞬間,男子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帶著驚疑的神情,大步向她走來,同時高聲質問:“妖女,這是什麽地方?你用了什麽幻術?”
白落顏雖然出身宗室,貴為公主,但自幼便修習方士之道,如今已是相師境巔峰。她默默觀察對方周身氣機的薄弱之處,準備趁對方不備時給他來一拳。
孟千羽修的是道門分支【神霄道】,現今是練氣境中期,此時已然氣沉丹田,右手緊緊握住背後的斬浪刀。
在這劍拔弩張的緊迫氛圍裡,兩人同時察覺到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在星光的照耀下,一個男人背對著他們,手扶欄杆,凝視著面前的無垠星河。
他身穿儒衫,身姿挺拔,周身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教人無法直視。
孟千羽的瞳孔驟然收縮,握刀的手驟然松弛,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傳說在太古之時,雷州曾是一片廣袤無垠的大陸。然而,一隻名為“瀾”的巨獸降臨雷州,吞噬萬物,同化一切。正當雷州生靈塗炭之際,一位聖王恰好路過,他力戰“瀾”,並將其鎮壓在雷州之下。那場戰鬥異常激烈,以至於將雷州從大陸撕裂成了星羅棋布的海域,這片海域從此被稱為“星淵海”。
自那以後,雷州的人民不再信奉聖人、真君或佛陀,他們隻供奉那位太古聖王。傳說中,聖王文武雙全,著儒衫,攜長劍,負天淵,背對蒼生,獨斷萬古。
這裡,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天淵?
白落顏玉蔥般的手指不自覺擰住了衣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儒衫,高大的身軀,淡泊的氣場...
面前這人的裝扮氣質,怎地有畫像中看到的高祖皇帝如此相似。
心潮起伏間,兩人的面色同時一變,心中湧現出欣喜、激動、驚恐等複雜情緒。
心中同時湧現出一個念頭:
“高祖皇帝?!高祖皇帝回應我了!!”
“太古聖王顯聖!!我就說,自己一定會得到大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