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抬頭,隻循著氣息埋頭瞥向前方,眸光直直落在楚雲白胸口那片浮竹上。
他的呼吸又下意識猛然一滯。
“......”
直覺告訴他,這麽嘴臭的人還能活到這麽大,那她一定非常非常強。
自己要是再多看一眼,怕不是要被當場鎮殺。
於是他迅速將頭一偏,強忍威壓,以弟子之禮做了一揖,恭聲道:“學生李寒崖,見過老師!”
無窮威壓如退潮般頃刻消散。
“不錯,不錯。你從哪裡來?”楚雲白問道。
“學生自越州而來。”李寒崖恭恭敬敬應了。
“嗯...這周遭也有其他士子,只有你能悍不畏死,為他人仗義直言,著實不易”,楚雲白上下打量著李寒崖,目光閃爍,颯聲道:
“我觀你有大儒之資啊。”
“啊?”李寒崖聽到這個評價,心裡直接啊了出來。
見義勇為都能成為大儒,那這地方得敗壞成什麽樣了...我要是每天做一件好事,一年後是不是能直接超凡入聖?
但想歸想,他面上仍保持著古井無波的學子風范,隻恭聲道,“學生不才,不敢有此妄念。”
“嗯,好好好。”楚雲白聽到這話,又讚許地點了點頭。
“你去國子監報道吧。倘若能通過會師,便拜在我的門下。”
話音才落,李寒崖隻感到面門被一陣金光拂過,待金光徹底消散,他才緩緩抬起頭來,面前只剩軍漢面面相覷的軍漢。
他們相互使了個眼色,自顧自散去,隻把李寒崖當成空氣。為首的軍漢遣了差人將難民引入城內,大抵是奔著鎮撫司去了。
李寒崖遠遠看到那老漢故意放慢腳步,墜在隊伍後方,一步一回頭,隻瞄著自己看。
他對老漢拱了拱手,沒再言語,隻交了通牒,驗明正身,進了天啟城。
塵埃落定,李寒崖才回過味來,自己剛才喊出【住手】的時候,體內微弱的【浩然氣】好像悄然增加了一絲。
就仿佛從一根頭髮變成了兩根頭髮,雖然沒有多少修為,但還是很容易察覺的。
“難道這儒門升級的法子,就是路見不平?”
終於越過城門,李寒崖作為一個穿越過來的現代人,亦為天啟城的宏大繁盛感到些許震驚。
面前是一條可供四輛馬車並行的主街道,兩側如枝椏般分出小路,向著四方縱橫延伸。街道兩旁各類商鋪雲集,各自擺著琳琅滿目的商品。綠樹掩映間的亭台樓閣星羅雲散,飛簷翹角直指天際。
李寒崖穿過熙熙攘攘的行人,並沒在任何一座商鋪攤販處駐足停留,隻抬首望向西北方向。
只見一座六層樓閣巍峨聳立,高約四五十米,飛簷翹角,黃瓦紅柱,建築風格古樸典雅。
“國子監...”李寒崖凝望片刻,默默鎖定了目標。
凡趕考士子,不論來自何處,都要先在國子監報道掛名,隨後統一由朝廷安排會試。
這是一個有超凡力量的世界,自然不可能只是考察文采詞騷。
“龍虎山道長親自開光!文昌帝君護佑符,逢考必過訥!”
“東海龍君留下的遺蛻,走過路過不能錯過!服之可延年益壽,羽化登仙!”
“青州同鄉會!青州同鄉會!凡我青州子弟均可入會!免費!”
“古書古書!從洞天秘境帶出的絕世孤本!只需千文!參悟聖人之道的機緣或許就在書中!”
“珍品飛劍,五顆靈石!”
受【一虎之力】加持,自己的聽力似乎也敏銳了一些,路旁的叫賣吆喝聲如潮水般湧入耳內,內容雖雜亂匪夷,但李寒崖卻條條聽得分明。
“果然,林子大了鳥兒多,騙子也多...”
通過這些叫賣吆喝聲,李寒崖漸漸加深了對這異世界的了解。
“日常的流通的貨幣有兩種,一種是標準的黃金白銀銅錢,另一種則是靈石。日常什物以銅錢交易,修真法器資源卻大都隻認靈石。”
“東海有龍...自己家鄉雖在南方的越州,卻距海邊較遠,未曾見過龍君興雲降雨。據那群難民所述之事,這龍族想必也不是好相與的,大概是酷烈霸道的種群。”
一路走一路聽,倒也不覺寂寞,半個時辰後,李寒崖便站在了國子監門口。
此時正是盛夏時節,烈日懸空,無情地炙烤著天地萬物,隻徐徐走了這一陣,卻已在衣襟上透出汗來。
國子監門口早就排起了長隊。
大考在即,來自全國各地的士子紛湧而至,操著各自方言,正一邊排隊一邊寒暄,相互有眼緣的還要留個根底,約定會師結束後共同慶祝。
所謂讀書人的慶祝,無非就是喝杯小酒逛逛青樓,俗稱吟詩作對、勾欄聽曲。
李寒崖睹物思人,想起王官和李睿雲,心下有些黯然,也不願與旁人搭話,隻默默懸在了隊伍末尾。
就在這時,熙熙攘攘的人群忽地安靜下來。
李寒崖發現,諸人的目光仿佛被風吹歪的船舵,一齊歪向了左邊。
“嗯?”
他循著諸人的目光去看,只見一襲映竹翠柏衫裹著熊貓映入眼簾,在陽光下歡快跳脫。
“嘶...”
“楚...楚祭酒?”
“這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大儒!”
“祭酒好寬闊的胸懷!”
“噓,你不想活了嗎?”
人群中泛起一陣無形漣漪,瞬時爆發出十分熱烈卻又低如蚊訥的議論聲。
楚雲白直挺挺掠過眾人,目光直視,並沒有在任何身上停留,徑自向著國子監內走去了。
“倘若能成為楚祭酒的弟子...便是洞天魔窟也願意走一遭!”
“刀山火海也行!”
“聽說這楚祭酒不怎麽收徒啊...”
“好像是她比較嚴厲...”
“嚴厲?嘴臭吧...”李寒崖一邊聽著諸人的議論,一邊在心中腹誹一句。
方才在城門處,李寒崖沒有用【虛監通玄】觀察楚雲白。
他不知道仙錄給予的神通有多高的位格,貿然窺視強大的修行者,是否會被他們以神識察覺。他甚至不確定在這個世界的善惡標準下,印著【三聖像】的仙錄算不算正道之物。
正思量間,大抵是受這頭頂的烈日伯伯催促,隊伍的長度迅速削減。
很快便輪到了李寒崖。
國子監在大門口橫了一張超過七尺的沉木案幾,權且作為記掛報名之處。
一名白衣老者正伏在案前,一手捏著毛筆,另一手壓著一本名冊。
“越州,江寧郡,李寒崖?”
這白衣老者形貌周正,一臉祥和之氣,想必也是國子監的儒門宗師。
“回先生,學生正是江寧李寒崖。”
“嗯...”老者撫著胡須,微微頷首。
一股暖意流過全身,李寒崖隻感覺自己周身被人看了個透徹。
“同行的兩名學子呢?”老者問道。
“回稟先生...”李寒崖將展眉所書信筏交上。
老者展開書信,默然看了幾息,並未多說什麽。他在王官和李睿雲的名字上以朱筆畫了一個圓圈,才對李寒崖交待道:
“你且先尋個客棧住下,待會試結束後,此事自會有人進一步核實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