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靠坐陰影處,看不真切,一時她竟分辨不出此人是生是死。
這麽大個人在廟內,又流著血,此時最好的選擇就是馬上離開此處,她實在不願再被卷入什麽事件當中了。
可身上的反饋告訴她,體力透支,早已超過了身體承受的極限,此時離開,恐怕馬上要昏倒在這荒山野嶺中,成為野獸口糧。
雲晚歎了口氣,神色糾結,終是鼓足勇氣向著那人慢慢走去。靠至近處,一股幽香撲鼻,似是梅花香氣,此時配上地面上的點點血印,倒是像極了梅花。
甩了甩腦袋,把血看成梅花,想來是自己太累了,也夠瘋的。
蹲下身子,才發覺此人是一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臉色慘白,雙目緊閉,眉頭緊鎖掙扎。
雲晚顧自點了點頭,沒死,細細打量了起來。
少年雖然略覺清臒,可眉眼清秀,甚是俊美,帶著幾分陰柔之感,蟬衫麟帶,腰系白玉,看著就像是個有錢的富家公子。
一雙鬼精的狐狸眼正滴溜轉著,眼下自己人生地不熟,若是救了他,豈不是能多個靠頭,哪怕給些盤纏也行,這人看著非富即貴的,不至於太小氣吧。
想著便打算看看少年的傷勢,若是太重,她也沒辦法。
順著血跡很快便看到了受傷位置,少年左手的小臂有一道可怖的傷口,皮開肉綻,像是被某種兵器將肉扯了出來一樣。
見此雲晚有些反胃,她只是學過包扎,可這樣的傷口是第一次見,可她既然見到了,斷不能放任不管。
打開包裹,選了一件質地柔軟的衣服,“嘶拉”一聲,撕下布條為少年擦拭傷口附近的血跡,嘴中還在嘟囔著:
“我可就帶了兩件衣服,你可得挺過來讓我回個本兒。”
......
沈硯清又夢到阿娘了,阿娘單手持劍,背對著兒時的他。
“小阿清,這套劍訣你一定要記住。有一天,你一定要,一定要...”
小阿清太想他的阿娘了,焦急說道:
“娘,娘,您轉過來好不好,阿清真的好想您!”
可下一秒面前之人的腦袋竟是硬生生旋轉了過來,眼球盡失,從兩個空洞的眼眶中流出血淚,直勾勾的盯著他,頭顱抖動,不斷重複著:
“你要...記住...記...住...記...”
“啪”的一聲,面前之人崩碎,化成一灘血水。
沈硯清驚懼,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耳邊仿佛有人在嘟囔著什麽,手臂不斷傳來絲絲涼意,將那傷口的痛楚壓下幾分。
有人在幫他擦拭傷口,他本以為是那幾個廢物終於找到了他,費力的睜開雙眼,剛想訓斥,可眼前的場景,卻是讓他愣住了。
“我給你說,我今天可遭了大罪了......”
眼前的人自顧自的說著,像是有一肚子埋怨,並未發現他已經醒來。
為他清理傷口的是一位女子,雖身穿勁裝扮作男相,但他還是看出來了。
一雙明媚的狐狸眼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傷口,嘴唇微微嘟起,狀似委屈,烏黑的長發隨意束起,已有些散亂,半披在肩上,被雨淋過的發絲柔軟的貼在面頰之上,添了幾分嫵媚。
此時的他明白教坊司那些人為何要一擲千金了,只是眼前的人並非是那些胭脂俗粉所能比擬的。
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沈硯清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這恐怕是他第一次知道動情是何滋味,拋去雜念,他從腰間掏出一枚小瓷瓶,拿到雲晚的面前說道:
“用這個。”
“哦哦,謝謝啊!”
雲晚正專心清理傷口,生怕自己給治壞了,看到遞來的瓷瓶,敷衍答道。
隨後便立覺不對,哪來的瓷瓶?
猛然抬頭正對上少年的雙眸,一雙鳳眼帶著笑意看著她,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竟透著股陰冷勁兒。
“你...你醒了?”
“多謝兄台。”既然對方扮作男相,那定然是不希望被識破的,沈硯清便也就順著說了,雖然這扮相漏洞百出。
“沒...沒事。”
打開瓷瓶,一股濃烈的藥香發散而出,聞著沁人心脾,想來是好東西,雲晚想著,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金瘡藥?
“這個...怎麽用的?”
“撒上去便好。”沈硯清沒有情緒的聲音發出。
紅色的藥粉灑在那猙獰的傷口之上,眼前少年面色不改,可額頭上滲出的汗和顫抖的手暴露了此刻的疼痛。
“你還好嗎?”雲晚有些不忍,也不知這少年怎會受這般嚴重的傷。
“無事。”
那藥粉撒上片刻,傷口便不再滲血了,這誇張的藥效讓她有些羨慕。
“我幫你......”
說著雲晚便用布條將傷口包扎起來,手法嫻熟,沈硯清從未見過這種手法,但卻比那庸醫做的舒服多了,他一度以為此人是某位醫聖的弟子。
“兄台可是郎中?”
雲晚一愣,生怕給人家治壞了,隨即答道:“我不是郎中,可是有什麽地方不妥嗎?”
“並無,只是閣下手法特殊,在下從未見過。”
“這...”
“無妨,在下並非要刨根問底,那麽,你是誰?”沈硯清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盯著面前之人。
他絕不是能被美色蒙蔽之人,咳咳,迷了一點,但不多,
若放在平日,此時面前之人已是個死人了。
從醒來之時他便看到女子後方包裹中的金色令牌,上面寫著二十六。
這是金衛二十六的令牌。
雲晚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問住了,一時語塞。
“那我換個問法,你怎會有金衛二十六的令牌?”沈硯清被傷便和這群金衛脫不了乾系,如今此人又有令牌,若不是見眼前之人身上毫無真氣內力,斷不會讓她活到現在。
“金衛二十六?”雲晚有些發蒙,她不知這少年在說什麽,只是二十六這個數字有些耳熟罷了。
看著發蒙的某人,沈硯清有些煩躁,指了指她身後的包裹,“那枚金色令牌,你從何處得到的?”
雲晚轉身看去,包裹中有一枚令牌極為顯眼,那不是自己在棺材邊撿的嗎?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陪葬品。
“這是...”
“你最好想清楚再說。”沈硯清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金屬製成的扇子,單手拿著抵在雲晚的脖頸處。
“你!我好心救你,你就這樣報答我?”雲晚怒道。
沈硯清不與她廢話,轉手把她壓至地上,將雲晚的雙手鎖至頭頂之上,鐵扇抵在女子的下巴,頗具挑逗。
“你最好一字不差的說。”
“我...這是我撿的!”
“不可能。”金衛怎會弄掉自己的令牌,沈硯清將鐵扇滑至咽喉,仿佛一擊便能穿透。
雲晚到底是慌了,隻好全盤托出,自己是如何從棺材裡鑽出來的,又是怎樣撿到了令牌,最後還被人燒了房子跑了出來,她說的語無倫次,眼中居然逐漸有了水霧。
沈硯清開始是不信的,但那眼神表情不似作假,可聽著聽著身下之人竟然啜泣了起來,隨即聽到這女子竟然打了個嗝。
“嗝。”
他不禁失笑,而雲晚卻說著說著睡著了,一頭青絲隨意散落在地面之上,松垮的胸口,瑩潤的皮膚裸露,眼尾還有一絲紅暈,嘴中不清不楚嘟囔著:
“我不要被撅......”
“十八,我...”
“罷了,我知你那門武功邪性,回去找副指揮使大人領藥吧。”
“十八,恐怕那人已經離開這鎮子了。”
“往西去了,走!”
二人身姿輕盈,在屋頂之間穿行,腳踏瓦片,竟半分聲響未發。
...
出鎮西二裡處。
“嗖”的一聲,一根飛針擦過十八的面頰,劃出一道血痕來。
十八大驚,背靠十九而站,“嗆”的一聲出鞘,手中彎刀透著寒光,大聲怒喝:“藏頭露尾,滾出來!”
“嘖嘖,你瞧我發現了什麽?”男子戲謔的聲音從四周傳來,辨不清方位。
“莫要耽誤時間,樓主還未找到。”又一人說道。
十八心中已然打了退堂鼓,剛才那一針他便明白,此人實力遠在自己之上,恐怕已經達到了禦前十衛的實力,入境五象。
此等高手怎會在此?
“我等乃是雍金衛,閣下可知截殺我等的後果?”
寂靜的樹林無一人應答,仿佛那二人早已離去,可金衛十八知道,那種氣機被鎖定的感覺。
“嗖”的幾聲飛過,那人像是不打算與他交流,竟是又使出飛針。
金衛十八與十九旋轉躍起,將身上的黑色鬥篷裹上一股內力對著飛針打去,可那飛針視若無物,毫無阻攔的穿透鬥篷襲面而來。
快如閃電,細如發絲,夜不可見。
這是!影塵玄針!
“你竟是白墮醫!”金衛十八大駭,眼中滿是恐懼。
江湖有三大醫聖,幽谷鬼醫,懸壺堂主,而最為神秘的便是這位近年來聞名的白墮醫,幽谷鬼醫雖性格古怪,可門下還是以行醫為主,懸壺濟世堂更不用多說,乃是江湖最大的醫館,遍布天下。
可這位白墮醫,只有一人,傳說可生死人,肉白骨,哪怕腰斬都能被重新接回來,而白墮醫最為出名的便是那屠城的傳聞,曾聞他將南離國一座城池的百姓盡數煉成藥人,江湖中人無不聞之色變。
那男子陰惻惻說道:“哦?不愧是永祿的好狗,居然知道本座。既然知道,呵呵...”
此時白墮醫正跨坐在一顆大樹上,身旁還有一位虯髯老漢,背著一把長劍,頗具風骨。
虯髯老漢看著雙腿耷拉在樹枝上,晃來晃去的白墮醫,心中無奈,誰能想到讓人聞風喪膽的白墮醫外貌竟是一女童。
可外貌雖是十歲有余的女童,內裡卻是六十多的老妖怪了,真不知她修的是什麽武功。
“玩夠了嗎?”虯髯老漢皺眉,看著樹下二人。
那二人劍風嘶嘶,招子狠辣,一劍一式都砍在對方的命脈上。
從玄針射出的那一刻, 這二人就已中毒。
影塵玄針,乃是被影塵浸泡過的銀針,此毒毀目,黑色無味,只要接觸皮膚,便會深入骨髓,再無醫治可能,再配上最簡單不過的幻藥,這二人已經對砍有半刻鍾了。
“玩夠了玩夠了,羅老頭,別催了。”白墮醫聲音稚嫩,竟有幾分女童的可愛在其中。
只見她從樹乾跳下,看著血肉模糊的二人,取下腰牌,嘴中輕嘖:“才金衛十八。”
隨即撒出一片藥粉,二人的屍體瞬間溶解,只剩下些許屍水。
虯髯老漢名羅聶,看著那一灘屍水,心中五味雜陳,他著實接受不了這種下作手段,作為劍客,當一往無前,行事磊落,此等...此等毀屍滅跡,罷了,如今他也是一條船上的人,說不得什麽。
“樓主就在前面不遠了。”白墮醫輕巧說道。
“當真?”
“真真的。”
羅聶踏步急行,白墮醫緊跟其後,片刻便看到了那座土地廟。
“有血氣,是樓主的。”白墮醫聞的出來自家主子的血味。
羅聶面色難堪,他們竟然能和主子走散了,回去恐怕要被那群人笑掉大牙。
可誰知道,他羅聶是個路癡,白墮醫又是個不靠譜的。
剛到門前,羅聶就不動了,身後的人推著他。
“走啊,怎麽,樓主死了?”
“沒有。”
“那...”
白墮醫伸頭看去,只見他們口中的樓主正壓著一女子,看上去**綿綿。
“豁,老童女我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