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余老师退休后,蔬菜项目转移给了另一位资深研究员,孟俊转而研究水稻。
这是他第一次主持研究项目。团队里有帮他做实验的技术员,但田里的工作,要么亲力亲为,要么从合作大学勤工俭学的本科生中招募人手。
两年前的孟俊,对水稻与稗草的区别几乎一无所知,还得查阅资料、请教村里的几个老农,才勉强总结出一些特征。
一间大棚,四片实验田,虽然规格比户外实验田小得多,但是都密密匝匝种着水稻。每块实验田里喷洒的除草剂种类浓度都有区别,一片田地中,水稻与稗草数量的比率,是衡量除草剂效果的指标。
成天和它们打交道,不由得孟俊对这两种植物的区别不熟悉了。
俗话说,熟能生巧。这两年来,只要不在办公室里写论文、在实验室里做配方成分检验,孟俊的大部分时间就扑在实验田里,耐心地数稗草和水稻的数目。
两年下来,他也掌握了些属于自己的方法。不过,即使熟能生巧,轮到孟俊辨认的时候,他还是要仔细凑近了去看。在同一棵植株上,至少花上三四秒钟的时间,才能准确分辨。
……结果你告诉我,这个高中生只看了手机上的图片两眼,就能辨认出水稻和稗草的区别,还又快又好又准确?
孟俊这会儿才开始相信,余老师让自己带这个学生,绝不是她老人家一时兴起。或许,余老师真的师者仁心,发现了这位小孙同学的特殊才能吧。
心里一边感慨: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另一边,孟俊又想继续测试孙志亮一下。
孟俊手指向从左边数第二片试验田。先前那一片是对照组,没有使用任何除草剂,而这第二片实验田,则施用了浓度5%的PATV-32号除草剂——这是孟俊新近配制出的除草剂,溶于水后可以在几天内迅速降解,对生态环境影响较小,但除草效果还需要验证。
之所以选择让孙志亮去数这一块实验田,原因很简单。昨天记录数据时,孟俊刚数过这片田的良害数量,也计算了比率。
短短24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无论是水稻还是稗草,都不至于疯长。所以,等孙志亮数完了,也方便孟俊核对。
本来以为来参观农科院就是走个过场、玩一玩的,没想到还给自己摊上了一项大活计。
这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孙志亮却并没有多少不满。说实话,在混杂长了水稻和稗草的田地里分辨两种长相高度相似的植物,还……挺有趣的。
现在孟俊让自己数的第二片实验田摆在面前,孙志亮仿佛看见了一项有趣的挑战。
“嗯,孟老师。”孙志亮忽然回头。
还没数呢,要退缩了?孟俊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
“能给我一支笔一张纸吗?这里水稻比较多,我怕数着数着就忘了。”
哦,原来是这样。
像孟俊这样经常下地的研究人员,衣兜里永远装着不止一根笔。
笔记本倒是没随身带着,丢车上了。不过,大棚里挂着一本每日例行安全检查人员汇报表,已经翻过去好几页了。单面打印,背面空白,孟俊扯下一张时间较为久远的,把空白那面对着孙志亮,示意他就在这上面写。
孙志亮开始数水稻和稗草的数量。孟俊倒难得一丝清闲,他双手插腰,身体向后躬,做了一个背部拉伸动作。
长年累月躬着身子在田里熟水稻,孟俊不过30出头的年纪,已经出现了轻度腰间盘突出的症状。
这个大棚长80米,宽8米,里面四片实验田,算上过道、设备、操作台,孙志亮要数的这片二号实验田,也有100平方米。插秧时,间距20厘米左右,整片田里,水稻和稗草加起来有2000多株。
孟俊还记得,他腰疼得最厉害的那两个星期,实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无奈,孟俊从自己担任讲师的大学里,招了两个勤工俭学的本科生。
本科生的工作很机械:每五天一次,在实验田里干一件枯燥的活——属水稻和稗草的数量。
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孟俊把两个本科生叫到自己床边,在网上搜了各种各样的图样,解释水稻和稗草区别,让他们对照着看。
结果,短短两个星期的时间,每片田地也就那么三四次数据记录,两个学生却直接把本该相对平滑变化的水稻稗草数量比折线图,变成了一波三折的心电图。
还以为同时找两个人去,可以互相印证,能保险一点呢!孟俊悔不当初。
培训了半天,其中一人遇到分不清的,全都当成水稻计数。另外一人正好相反,分不出的全成了稗草,两人的误差都远高于合理范围。
气得孟俊顾不上身体疼痛,提前出院了。
见老师对自己的工作很不满意,有个学生很慌张,向孟俊道歉。
孟俊恨铁不成钢,问道:“我在勤工俭学的同学名单上挑了半天,特地选中你们两个来自南方乡下的孩子。你家那片大平原应该还是著名的水稻产地吧,你咋也不认识水稻和稗草的区别呢?”
学生低下了头:“我家种稻子都是用的除草剂。都这个年代了,谁还靠眼睛辨认用手去拔杂草啊。所以从小我爸妈也没教过,该怎么分辨杂草——反正好几种除不同杂草的除草剂也都不贵,往田里一喷,过两天,杂草就自己发黄枯萎了……”
这的确是许多地方种水稻的方式,但滥用除草剂还容易污染地下水,还容易造成土壤肥力损失。这个学生的家乡便是如此,二十年前的水稻之乡,如今产量大大减少。
事已至此,孟俊还能怎么办呢?遣散了两个大学生,他只好花大价钱,请来农科院的一个同事帮忙。
这同事同样研究水稻,却和孟俊研究的是两个方向,两人并不存在竞争关系。同事辨认水稻和稗草的能力,要比两个本科生强太多。
唯一的不足之处,请同事帮忙消耗人情,还耽误人家工作。就算不消耗人情,别人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孟俊总得请人家吃好几顿饭吧?要不,总得在自己的研究论文上给这个同事署个第五第六作者吧?
想起半年前的这件事,孟俊心里至今,都不得安宁。
腰疼依然困扰着他,虽然再也没有像第一次发作那样疼到无法起身,但不时痛一下的老腰,就像悬在孟俊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心中一直惶惶不安。
万一再发作一次,同事又正好不方便帮忙,研究就要耽误了。
眼看孙志亮已经走到了2号实验田的中线位置。中线还算明显,踩上去的时候,孙志亮下意识回头朝孟俊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孟俊用眼神鼓励他,有话就说。
“孟老师,这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