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月就如同初夜欲迎還羞的少女,從雲層悄悄然探出頭來,為廣袤大地鋪上一層白色的霜。
天水城,某處金碧堂皇的府邸內。
一位身披狐裘的婦人雙手平端著一套茶具,駐足於客房門外,此時她正歪著身子,翹著臀兒,一隻耳朵悄附於木門,聽著屋內傳來的動靜。
不多時,一道婉轉甜美的女聲自屋內傳來。
“嘿嘿,師父,怎麽樣,舒服嗎?”
“嗯,不錯,最近徒兒的技藝有所精進啊。”
回應之人乃是一名男子,其聲溫潤如玉,使聽者如沐春風,然而其說話之時所夾雜的那一縷縷略顯急促的喘息聲,卻是使門外的婦人浮想聯翩,那輕附於門上的左耳也是不由自主地跳動了一下。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徒弟。”
不同於婦人的反應,屋內的女徒弟或許是得到了誇獎的緣由,聲音更顯清脆活潑,帶著幾分俏皮,如林間歌唱的百靈鳥般,頗顯自豪地回應道。
“師父,你忍一下哦,我要開始加速了。”
“好。”屋內男子也是毫不避違道。
婦人此刻早已聽得面紅耳赤,收回耳朵,站直身子,借著屋內微弱的燭光,她看見了兩道呈坐姿隱隱交疊在一起的人影。
“砰!”
伴隨著一道茶杯落地的聲響,房門也是猛然被推開來。
“你們在幹嘛?”
婦人的視線迅速向床邊探去,那如水蜜桃般通紅的臉龐此時也是掛上了一絲慍怒之色。
婦人乃是這座府邸的女主人,昨日夜裡,自家老爺突犯惡疾,倒地不起。
她請了天水城遠近大大小小的郎中,竟無一人能夠探出老爺的病因,只能開些溫養身心的藥方,以保住老爺的精氣神。
今日黃昏,偶然聽到府中下人議論,說老爺可能是惹了邪祟,得請位道行高的仙爺去去晦氣,驅走那邪祟之物。
婦人本不信鬼神,但眼見老爺遲遲不醒,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她不敢耽擱,晚飯都沒顧得上吃,便頂著風霜,親自趕了十多裡路,請回了一男一女兩位雲山觀的道長,安排在客房稍作歇息。
方才她親自去端了茶水,順帶過來探探這兩位道長的虛實。
然而行至門口,便聽到二人在房內做那羞恥之事。
如此品行不端,想必二人也就是那江湖術士,中看不中用,估摸著沒多少真本事。
想到老爺尚且昏迷不醒,而這兩位請過來的道長卻還在這卿卿我我,這教她如何不生氣。
“咦?”
待看清屋內的景象後,婦人卻是愣在了原地,臉上的慍色瞬間凝滯。
只見一名俊美的白衣少年正翹著腿,坐在床前的一把木椅之上,而在其身後,一名絕美少女正以雙腿彎曲向後的姿勢坐於床上。
此時二人衣冠整潔,少女的一雙雪白柔荑正放在少年的肩膀之上來回揉捏,顯然事情並不是婦人所想的那般。
屋內霎時鴉雀無聲,空氣死一般的沉寂。
嘩啦——
門外晚風吹拂的沙沙聲打破了寂靜。
面對二人那兩雙清澈的卡姿蘭大眼睛的注視,婦人不由低下了頭,臉頰滾燙,神色之中滿是羞愧。
只是讓顧蕭有些不解的是,婦人的神情中除了羞愧及尷尬以外,竟還帶有些許的…失落?
就好像原本心心念念的武打場面被一部動畫片取而代之的悶悶不樂。
“王夫人,我在給我師父按摩呢,師父說很舒服的哦,夫人要不要來試試呢?”
蘇念雪仿佛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滿臉呆萌地看著王夫人,老老實實回答道。
婦人本就羞愧難當,聽到此言,連忙擺手道:“不,不了,茶杯碎了,我去給二位道長再端一壺過來。”
話音剛落,未等師徒二人回應,婦人便如野兔般“咻”地飛出,眨眼間沒了蹤影。
待得婦人重新端來茶杯,飲用過後,顧蕭便讓婦人帶路,準備先看看洛老爺的狀況。
不多時,幾人來到了洛府的主寢前。
“兩位道長,我家老爺就在裡面了。”
王夫人推開門,引著二人走進屋內,隨即走到床邊,掀開簾帳。
屋內點著油燈和香爐,嫋嫋青煙繞著香爐升起。
蘇念雪鼻子嗅了嗅,嘴角微咧,露出憨憨的笑容。
還怪好聞嘞。
顧蕭的目光看向床邊。
床上躺著一位中年男性,體態臃腫,面色略有些發虛,除此之外,並無任何異樣。
觀察片刻後,他的目光轉向床邊的圓桌之上,只見到幾粒不知名黑色小藥丸正擺在其上。
婦人忙解釋道:“道長,這是城北徐郎中開的藥,說是能溫養身心,養……養精蓄銳。”
城北徐公,單字一個坤,行醫濟世僅兩年半載,便因醫術了得,廣為人頌。
顧蕭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隨即又看向床上,一言不發。
婦人見狀,試探道:“道長,可有看出什麽嗎?”
顧蕭依舊沒有開口,只是搖了搖頭,余光瞥向身旁的徒兒。
蘇念雪立馬心領神會,她搖了搖頭,故作歎息道:“夫人啊,洛老爺的狀況有些棘手啊,我們只怕是,只怕是…”
“哎。”
她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師徒二人皆是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若是一般人看見了,只會以為這兩位道長也是束手無策。
可王夫人又豈是尋常百姓,她跟著自家老爺行商多年,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是學會了些察言觀色之法。
這兩人雖眉頭緊鎖,然而話又沒有說絕,人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這哪裡是無計可施的樣子啊,分明是嫌棄咱給的報酬少嘛。
王夫人雖瞧出了一二,但也並未把話挑明。
不就是要錢嘛,整個天水城,誰不知道他們洛府最不缺的就是錢?
只要能把老爺救醒,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求求兩位道長,你們一定要幫幫我啊,只要你們能救活我家老爺,我把報酬升到二十兩銀子。”
婦人神色驚恐,言語之際,抽空用青色長袖抹了抹眼淚,說到最後,語調中還帶著幾分哭腔。
話音落下,師徒二人卻依舊沉默不語。
王夫人將長袖略微放下,眼角借著余光瞥向身旁的少年,此時少年雖依舊面露難色,然而那緊皺的眉頭卻是不知不覺舒緩了幾分。
有戲!婦人不怕兩人敲竹竿,就怕他們真的無計可施,既然二人敢坐地起價,那多半是有幾分把握的。
想到此,她的情緒更加激動,聲情並茂道:“求求了,真的求求兩位道長了,我家老爺正值壯年,可不能就這麽走了啊。”
婦人擦了擦眼淚,顫聲道:“我們洛府可以給五十兩的報酬,不,一百兩,只要老爺能夠醒來,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王夫人越說越激動,雙腿顫栗,搖搖欲墜,看上去馬上要癱倒在地。
蘇念雪見狀,俏皮地朝師父眨了眨眼,隨即迅速上前攙扶著婦人。
顧蕭終於移開了目光,轉身看向王夫人,嘴角的笑意也是轉瞬即逝。
他拱了拱手,面色凜然道:“夫人請放心, 我等修道之人心懷善念,既然遇到了禍事,又豈能見死不救,至於報酬什麽的根本無所謂,夫人看著給便是。”
婦人將眼淚擦乾,連連道謝。
“徒兒,起陣。”
顧蕭也毫不拖泥帶水,當即決定布置陣法。
“是,師父,保證完成任務。”
蘇念雪放開王夫人,手中憑空變出了幾張黃符,在屋內布置起來。
“好了,師父。”
不多時,少女手中的黃符已經貼完,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眨了眨,看向顧蕭。
“嗯,不錯。”
顧蕭點了點頭,以示鼓勵。
“嘿嘿,都是師父教的好。”
少女雙手交叉,頭微微垂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王夫人看著屋內稀稀落落的幾張黃符,心裡也是沒有半分底氣。
“道長,這樣就可以了嗎?”
顧蕭點了點頭道:“嗯,差不多了,接下來就需要王夫人您配合一下了。”
事已至此,婦人也不便多言,於是乾脆道:“好,全憑道長吩咐。”
夜幕已深,天水城各家各戶都陸陸續續熄了燈,隻余縷縷清冷月光灑落在地,映出幾分孤寂的倒影。
暮色籠罩著無邊大地,洛府院外的老槐樹倏地無風自動,不知何時,古樹投射在牆壁上的陰影緩緩延伸變化,而後陰影從當中截斷,竟是分化出一道黑色人影。
朦朧月色下,空氣中的氣氛靜得詭異。
一片寂寥之中,黑影如幽魂般遊蕩而過,月光無聲落地,青磚之上,卻未能映出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