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再叮嘱一些事情,他就回去睡一觉。
江泠低下头,将手帕仔细包裹的点心拿出来,白玉霜方糕与琵琶酥都是极易碎与掉屑的食物,但江泠手中的这几枚却完好无损。
“给你吃。”
叶秋水眼睛亮了一下,接过,这时候才注意到江泠的打扮,他穿得精致漂亮,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全曲州城最好看的小官人,束了发,戴着抹额,衣着规整,模样清俊,一看就是出过门,去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叶秋水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江宁,你病刚好就出门了吗?”
“嗯。”江泠说:“去给一位夫人祝寿。”
“哦。”叶秋水点头,仍问道:“你真的好了吗?”
“真的。”
但他说“真”,叶秋水的样子看上去却好似很不相信,她盯着江泠的脸,目光探究,忽然踮起脚,抬手,摸了摸江泠的额头,寒冬腊月里,他的额头却烫得吓人。
小娘子掌心有些冷,江泠烧得晕乎乎的,看到她伸手过来,第一时竟然忘了躲。
等冰凉的触感传来,他才回神。
叶秋水皱眉,“江宁,你的额头好烫,你在发热。”
“你的病没有好。”叶秋水看着他,“你在生病,为什么不好好躺着,还要出去?”
江泠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我没有事,你快吃吧。”
叶秋水摇头,“你骗人,你在生病。”
江泠烧得很厉害,嘴唇泛白。
以前阿娘还在世的时候,每次她生病,阿娘都会摸她的额头,背着她去看病,叶秋水知道,如果一个人脸色很难看,额头又很烫,那他就是发热了,且病得很严重。
江泠垂着眸子,因为发热,反应迟缓,想一会儿才能回答她的问题,“有一些,不严重,回去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叶秋水将点心放下,转过身,忽然抬起手,抱住他,她手很短,只能够到江泠的腰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拍一拍,病痛飞走啦。”
小时候生病,阿娘就是这么抱着她哄她睡觉,拍一拍,第二天醒来,病痛就不见了。
叶秋水学着母亲哄她那样,哄江泠,拍一拍,明天他就好了。
她的手小,力气轻,像是一片羽毛。
江泠愣了一下。
从小到大,宋氏与江二爷没有这么同他说过话。
最开始生病时,他们还会担忧地围在他榻前,江泠先天不足,常有心悸的症状,气喘,咳嗽总不见好,一年到头都在吃药,后来渐渐的,他一哮喘,父母就会叹气,怕生病耽误学业,怕他会落后于别人,父母总是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即使是生病,也不能忘了看书温习。
甚至是吵架,当着躺在病榻上的江泠的面歇斯底里地揭开那些旧事,宋氏斥责江二爷偷养外室,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早产,不会生下一个先天不足的儿子,江二爷忍无可忍,痛诉宋氏的高傲,他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早就受够了。
而后两人
不欢而散,独留还在病中的江泠,他沉默地听着爹娘吵架,不知道该怎么劝阻,听多了,只能拉起被子,蒙住头。
宋氏还会抽噎地对他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早就同江二爷和离回老家了,他一定要争气,不然就是对不起当娘的受的委屈。
再之后,江泠生病就不会告诉任何人,再难受他都自己忍着,连近身的书童都不知道。
他已经习惯与药石相伴,心悸哮喘的时候,自己服下药,睡一觉,难受的时候不会有人拍他的背,告诉他病痛很快就飞走了。
“我没事的。”
江泠轻声开口,“真的,只是受了寒,有些头痛,回去吃了药,歇下就好了。”
叶秋水问:“真的?”
“嗯。”
江泠点头,“我没有骗过你。”
他看着古板正经,不像是会撒谎的模样,叶秋水犹豫地收回手。
“你不要给我送吃的啦,你好好休息,我有钱的。”
叶秋水笑起来,眉眼弯弯,“你给我的钱,还有许多。”
五两银子,叶大丧事只花去一点,叶秋水很宝贵自己的财产。
“好。”
江泠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回去了,你记得不要乱跑,我上次同你说过,年关时人牙子很多,别去人少的地方。”
他说到后面,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知道啦。”
叶秋水乖乖点头,“你快回家吧,我看着你。”
“嗯。”
江泠转身要走,叶秋水又不知想起什么,拉住他,“等一下。”
江泠疑惑地看向她。
叶秋水上前,再一次环住他,动作很轻,“拍拍拍,将病痛全都拍走。”
她如同在掸去衣衫上的灰尘,拍动江泠的衣服,神情认真,煞有其事。
结束后,叶秋水仰起头,笑盈盈,“好啦。”
她身上罩着江泠上次给她的兔绒外衫,将自己裹得圆圆胖胖,因为怕冷,所以只露出一颗脑袋,两只手想要抱住江泠十分费劲,动作也笨拙,仰着脸,嘴角有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甜甜的,像是冬日难得一见的暖光。
江泠垂下眸子,眼底静静的,点了点头。
*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曲州开始下雪。
江家与知州府走得越来越近,隔三差五,宋氏就会与孙夫人和杨夫人人相约一起喝茶游玩。
江二爷也终于在府衙谋得一官半职,他已不是小小的主簿,仕途上更上一层楼,应酬变多,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知州知县有什么事情都带着他在身侧,江二爷升迁,整个江氏都为此高兴,同样,他们也期盼着江泠能早些被举荐入京,去国子监读书。
因此将要年关的时候,江泠能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从早到晚都在看书,生病的时候,床头也摞满厚厚一叠课业,常常还在发着烧,便被拖起来看书背经史,眼前烧到发白,什么都看不清,也得等背完书才被允许躺下来休息。
没有长辈,没有县衙的补贴,叶秋水开始学着做事情。
但她能做的不多,只有帮别人跑腿、端盘子,许多地方会觉得六七岁的孩子毛手毛脚,不如大人灵活,但也有的地方觉得孩子好压榨,明明干着同样的工作,报酬却只有一小半。
叶秋水在一间酒肆替主人家端盘子,一日的报酬是两文钱。
不识字,又没有一技之长傍身的文盲,连糊口都困难。
店家是个抠搜的男人,舍不得花钱雇大人,专找一些半大的孩子,用低廉的报酬雇佣他们给自己干活。
两文钱,不仅要跑腿端盘子,有时还要择菜,洗碗。
叶秋水只干了几天,脚底便长满水泡。
店家看不得工人停下来歇息片刻,她只能不停地走动。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