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肯定一时接受不了……我、我爹刚走的时候我也难过?,但是想了想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欺软怕硬,走了邻里还省心,我又?不难过?了。”叶秋水绞尽脑汁地安慰他,“你爹毕竟……哎不是,我在?说什么!”
叶秋水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
头,哪有?她这样安慰人的,这不越说越惹人伤心吗?
江泠看着她。
“我的意思就是,就是……你还有?母亲呢,我爹娘都没有?了,而且你、你马上就去那个京什么了,要做大官的,你……算了,我不说了,我说的一点也不好。”
叶秋水很泄气,垂下脑袋,如果她有?一双小?狗耳朵,现在?一定也软趴趴的了。
她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如果一个人突然遭逢变故,敬重的父亲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这样的人死了,旁人都高喊大快人心,但江泠呢,大概没人懂他的难过?,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种时候,什么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小?姑娘张牙舞爪的时候像是胖胖的河豚,脸颊鼓动,穷尽毕生学过?的话来?安慰他,又?觉得自己怎么说都不对,塌下肩膀,垂着脑袋,变成一个泄了气,无精打采的河豚。
江泠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还在?服丧中,穿着孝服,抹额也换成了白?色,人很清瘦,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愁绪。
突然的笑,让这阴郁的气息消散些。
“我没事?。”他说:“不用担心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和母亲会启程去京师找外公他们,那里有?人照应。”
“那你家?里呢?”
“临行?前会去看望祖母,族人,还有?书院的老师。”
不过?不确定他们愿不愿意见他,江二爷的事?情,虽然不会连坐整个家?族,但大家?都害怕会被牵累,江泠听?说,前几日族里在?为分家?的事?吵架,不过?最后并没有?分成,老夫人子女太多,真要分家?产,怕是一年半载都清算不完的。
江二爷走后,家?中被缴去许多赃款,剩下的产业,宋氏会打理,她现在?只希望他能一心读书,别的不用插手。
宋氏昨日还说:“二房的产业将来?都是你的,你爹这个败家?的东西,虽然官府抄去不少,但剩下的也还算丰厚,且将来?去了京城,你若有?出息,宋家?也会帮衬,不愁吃穿,你只顾着读书便好。”
听?他这么说,叶秋水放心了一些。
江泠又?看了看她,说:“我走前会叮嘱张管事?,你要是有?什么难事?,可以找他。”
“知道了。”叶秋水仍趴在?墙头,目送江泠离去,他有?许多事?情要忙,托人给她送来?许多点心之后就不再?露面了。
几个月来?,叶秋水长高许多,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瘦骨嶙峋,头发漆黑,眼眸闪亮,不过?她仍旧将自己的脸弄得脏兮兮的,看着有些邋遢,常遭人嫌弃。
叶秋水不在?乎,她是孤儿,没爹没娘,年纪又?小?,不将自己弄得难看狼狈些,指不定哪一日就被街上游窜的人贩子拖走了。
叶秋水白天在酒肆跑腿,她口齿伶俐,人又?机灵,常有?客人打赏,叶秋水是个很好学的孩子,她深知只会端盘子擦桌子是不会有?大出息的,要么读书好,要么掌握一门手艺,才有?可能改变命运,她善于模仿,端茶送水时还不忘观察掌柜与其他伙计的动向。
酒肆人多,店家?每日迎来?送往,什么人爱喝什么酒,吃什么肉他都牢牢记着,叶秋水记住掌柜与客人们说的话,心想,若是她是掌柜,该怎么接待客人。
有?时店里忙不过?来?,叶秋水会帮掌柜记账,她渐渐学会打算盘,手指灵活,有?客人见了,不免惊叹,“好厉害的丫头,算盘打得快,账目记得也好。”
“你多大了?”
问话的是个贵妇人,盘着头发,鬓边簪一枝红梅,着装讲究雅致,袖中盈满清香。
叶秋水答道:“回娘子,我七岁了。”
“好孩子,你叫什么?”
妇人笑面盈盈,目光慈爱。
“叶秋水。”
“哪几个字?”
叶秋水抬起头,双眸明亮,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妇人觉得她似乎背挺得更直了。
她扬起笑脸,一字一顿认真回答:“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秋水。”
妇人轻笑,“你读过?书?”
叶秋水摇头,“只学过?几个字。”
妇人问:“我从珍祥街来?,第?一次到朱家?酒肆,还不熟悉,不知道要买些什么好。”
叶秋水打量她一眼,细细一想,说:“娘子衣裙与鞋头微湿,应当在?外奔波过?,朱家?酒肆与珍祥街有?好一段距离,路途有?一会儿,待回去换下湿衣可能会受寒,不若饮几杯老姜米酒,配羊肉,可以驱寒。”
她说话口条清晰,在?朱家?酒肆跑腿多了,听?掌柜他们招待客人,耳濡目染,渐渐也学会许多。
“好孩子,就照你说的办。”
妇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弯下腰,递给她两块饴糖,“给你吃。”
这糖是番邦商人带来?的,彩纸包装,色彩鲜艳,闻着便有?甜味。
叶秋水欢喜接过?,不忘道谢,“多谢娘子!”
她将糖揣在?兜里,恰好有?客人唤她倒酒,叶秋水连忙跑过?去。
那名妇人在?远处,正和店家?低声?说些什么,还看了看她,朱掌柜的模样瞧着很恭敬。
傍晚,酒肆打烊,叶秋水正在?擦桌子,朱掌柜忽然喊她,“水丫头,过?来?。”
叶秋水跑过?去。
朱掌柜拿出一贯钱,摊开在?掌心数了数,拨出一半给她,“这是你一个多月的工钱。”
叶秋水伸手接过?。
“明日你就不用来?了。”
叶秋水顿时愣住,慌道:“为什么呀,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别的店铺不要这么小?的孩子,离了朱家?酒肆,她不知道再?去哪里找一份谋生的活计。
“不是。”朱掌柜摇了摇头,“你没有?做错,不过?今日有?人要了你,珍祥街宝和香铺的胡娘子要你过?去做学徒。”
“胡娘子?”
朱掌柜道:“就是今日与你说话,鬓边簪花的娘子,是宝和香铺的大当家?,丫头,你福气来?了。”
宝和香铺开在?珍祥街,此地乃曲州最繁华富奢的街道,平日常有?番邦商人走动,宝和香铺又?是珍祥街最大的香铺,官家?夫人与富商家?的小?姐娘子常来?光顾,香铺的大当家?姓胡,是个时常随商队走南闯北的女人,十?分受人尊敬。
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