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准备的。
江泠都一一记下。
叶秋水笑着送他出去,“那哥哥你去吧。”
“嗯。”
江泠出了客栈,坐上马车往严府去,这些?天邀请他赴宴的不只有严敬渊,还有许多?官员、贵人,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拉拢新晋贡士,构建自己的政治文?化圈层。除了宴饮,近来也有许多?在京师富有一定?名气?与身份的人主持诗会,邀请文?士参加,既能展示自身的文?化底蕴,还能借此机会发掘人才,拉拢同盟。对于贡士而言,被邀请既是荣誉的象征,也是融入上层阶级,拓展人脉关系的重?要?契机。
叶秋水希望江泠能早日在京师站稳脚,想要?仕途顺畅,不能太孤僻,她会打听主持诗会的人的生平性格,觉得合适,再建议江泠前去。
严大人位高权重?,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当年在小小曲州认识的一个寡言少语的少年,于情?于理,江泠都要?去走一趟。
他将礼物交给门房的下人,严府门前车马不绝,赴宴的皆是城中望族与雅士,身着华服,手提精致礼盒,由丫鬟领进?。府内,早已笙歌鼎沸,丝竹管弦声声入耳,穿过迎客亭,不远处便?是特意搭建的戏台子,伶人正表演杂技歌舞,台下,欢笑声交织,男人相互恭维,女眷们则围坐于梅花桌旁,品尝各式精致茶点,轻声细语,尽显娴静优雅。
江泠走上前,严敬渊见到他,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江泠说:“承蒙大人关照,嘉玉才有今日。”
“哈哈,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
严敬渊满眼欣赏,与他说了会儿话,叫小厮领他入座。
江泠在席位上坐下,严敬渊去见其他客人了,他以前出于爱才之心,将江泠举荐到县学,如今,少年不负众望,一举高中,严敬渊认为他果?然是可造之材,这次邀他来府上,也是想将他多?介绍给其他达官贵人认识。
一个从?曲州那种小地方过来的贡士,能考上省试第五,绝非池中之物,来年必有大作为。
过来客套的人很多,江泠喝了许多?酒,有点醉醺醺的。
听到青年的名姓、籍贯,宴席上,有一人神情?微变,目光死死定?在江泠身上。
宴席进行到下半场,江泠站起身,走到亭子边吹风。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接着响起一句不可置信,又有些?发颤的呼唤。
“三、三郎?”
江泠转过身,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呆怔地立在回廊下,看着他,嘴巴微张,神情?愕然。
宋大爷眨了眨眼睛,仔细辨认。
青年刚进府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严大人给他们介绍,说这名贡士与他是旧相识,是当年严敬渊在曲州任职时认识的,博学多?才,人品贵重?,这次省试也考了第五名,前途无量。
宋大爷看到青年的第一眼,只觉得熟悉,再看,他顿时呼吸一滞,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籍贯,长相相似,微微跛足,不可能再是别人了。
青年微醉,起身出去吹风,宋大爷也下意识站起身,跟上他,停在不远处,踟蹰许久,才敢出声轻唤。
江泠转过头?,目光幽深,冷淡,薄唇轻抿时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宋大爷确信,他就是自己那多?年未见的外甥无疑。
江泠看到是宋大爷,怔愣一瞬,很快又恢复平静。
倒是宋大爷,冲上来,一把?擒住他的手臂,眼含热泪,“三郎,真?的是你,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紧紧搂住江泠,又笑又哭,反观江泠,除了最开始的怔愣外,一言不发,态度也不亲昵,这让宋大爷有些?尴尬。
“这些?年,我与你母亲一直念着你,前几日还聊起呢,说要?接你来京城住,你娘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高兴,你这孩子,考中解首,来了京师怎么不同我们说啊,你如今落脚何处,随谁一同来京师的?老夫人,还是你叔伯?”
宋大爷语气?关怀,殷勤问道。
江泠沉默片刻,说:“祖母已去世多?年。”
宋大爷愣住。
笑容僵硬。
刚才那几句,彰显着他对江泠的关心,思念,可若真?的关心,怎么连江家老夫人过世几年,江泠从?宗族除名的消息都不知道?
江家、宋家都是这样,为了利益,血缘算得了什么,同样,为了利益,他们又可以放下身段,主动请求重?归于好?。
青年目光冷然,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似乎一眼酒洞察了宋大爷的那些?心思。
他手指僵硬,狼狈地转身跑开了。
江泠站在亭子里,看着宋大爷跑远。
吹完风,再回到席上坐了一会儿,远远看见宋大爷似乎领着一个女眷走过来,只是走到半路,两个人又停下。
女人满头?珠翠,贵妇人打扮,绞着手帕,顺着宋大爷的目光往江泠的方向?看来几眼,目光错愕。
严家的周岁宴,宋氏与丈夫也来了。
吃了一半,宋大爷绷着一张脸走近,讳莫如深,拉起她就要?出去。
“三郎在京师,省试第五,要?参加殿试了。”
宋氏愕然,被他拉着走到另一边,远远看了青年一眼,脚下停住,而后甩开宋大爷的手,态度明确,她不愿意再相见。
没有意义,尴尬,难堪。
她已改嫁,有丈夫,有孩子,以前的事情?早就过去了。
宋大爷恨铁不成钢,摇头?叹气?。
江泠全都看在眼里,沉默,垂下眼眸,两边的人在笑嘻嘻劝酒,他接过,闷头?喝下。
没多?久宴席结束,江泠起身回客栈,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等回到客栈时,已是傍晚
不知是不是在严府时吹多?了风,有些?头?疼。
长街尽头?金乌衔尾,余晖熔金,远处,暮鼓声悠扬。
来京师前,江泠也不是没有想到,以后会经常碰到宋家的人,其实,若是互相当做不认识,他心里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这种迟来的,久违的亲昵,却让江泠觉得啼笑皆非。
他不禁想起刚来京师时,在路上碰到宋氏和她的幼子,宋氏并没有认出他。
江泠靠着车厢壁,目光空然。
解试放榜后,江泠曾经幻想过,要?是宋家知道他还能读书?,能金榜题名,会不会后悔当年将他一个人留在曲州。
可是长大后,意外见到母亲与舅舅,江泠忽然觉得自己这种幻想没有意义,从?十三岁那年开始,他就已经没有父母,没有舅舅,叔伯了。
江泠闭上眼,昏昏沉沉。
马车摇晃一下,在客栈前停下。
车夫上前,喊醒江泠,青年脸颊微红,双眸紧闭,他搀扶江泠起身,走上阁楼。
外面传来木板被踩动的“吱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