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臉挨臉,肩靠肩,進入近身戰。李金奎想提腳,張從富一腳踏入李金奎兩腳之間,提腳非常別扭。李金奎想掄拳,無奈他身材矮小,又被張從富抱住,只能砸到頭上。張從富縮頭,一頭撞到李金奎胸口。
頭是人體之首,諸陽之會,百脈之宗,張從富含胸拔背,尾閭勾起來,脊椎一節一節向上張開,後腿頂著地面,背部成弓形,身法成了。
此刻體內的真氣流轉,氣血相容,內勁爆發,上至百會穴,下至雙足踝。
運氣的過程說起來複雜,其實就在霎那之間,勇猛如雷霆電擊,勢不可遏。李金奎彈起了一丈高,重重摔在地上。
李金奎皮糙肉厚,身子跳起來,一點傷都沒有,但卻不敢上前,盯著張從富,臉色蒼白,手腳有點發抖。
小姑娘對李金奎叫道:“你怎麽不打了?快打啊,難道你怕了不成?”
李金奎道:“我,我有什麽怕的?但是他太,太古怪了。”
對面的張從富好像沒有力氣,頭耷拉著,歪歪斜斜跪在地上,忽然向後一仰頭,站了起來。
李金奎大叫一聲:“我不打了,我認輸。”急忙退到戰圈外。
他真得被嚇懵了,很不明白為何張從富一撞,卻產生如此巨大的力量,如果再來一次,他不知道如何應對。他心想:“張從富,一定有怪法,我可不敢與他較量。”
他躲在小姑娘身後,不敢看張從富一眼。
小姑娘柳眉倒豎,對李金奎啐了一口:“沒用的東西,以後別叫我春月姐。”
她上前對著張從富道:“喂,我不知道你用什麽功夫把李金奎彈了這麽遠,李金奎害怕與你打鬥,但是我不怕。我姓耿,小名春月。雖然你受傷,但是我不會心慈手軟,要拜趙師爺為師。”
這位耿春月外表美麗端莊,骨子裡卻狡黠和潑辣。張從富又想起趙師爺剛才說及耿春月的事情。耿春月住在本村,十四歲,家裡貧窮,三叔魁梧有力,又喜歡拳棒,便去順德府城當上的鏢師,學會了紅拳。紅拳是古代一種拳法,相傳是秦時的兵器方法,改為拳法,撐補為母,勾掛為能,化身為奇,刁打為法。這是沙場上的拳法,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刀刀見紅,你死我活,稱呼紅拳。明朝時,戚繼光抗擊倭寇,把流行的拳法都整理一遍,編寫戚家拳三十二勢,其中大多數的招式都是紅拳招式。這套戚家拳在直隸山東河南江蘇安徽等境內普及推廣,很多人都會戚家拳,也會紅拳。耿春月脾性潑辣,和三叔脾氣相投,三叔教她兩年紅拳。
張從富站起來,拱手施禮,雙手放在胸前,兩條腿一前一後,一虛一實,以靜製動。他吸收了經驗,或者教訓,擺出這個架子,相比打李金奎時更是天壤之別。
耿春月心想:“李金奎害怕了,不敢打張從富,張從富用什麽功夫我也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就算張從富能再次施展那個功夫又如何。李金奎是硬對硬,而我卻是巧打為主。”
上前抬手一晃,一掌直奔張從富面門而去。
她的兩隻小手長得好,粉嫩精致,但是凶險無比,主人更加狡猾,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上戳雙眼,中打咽喉,下踢下陰,防不勝防。雙眼、咽喉和下陰等是人體的要害,又是柔軟之處,一旦打中,立刻喪失了反抗能力。張從富豈能不知道,一手擋住雙眼,一手擋住咽喉,提膝擋住下陰。耿春月沒有使完,中途變招,掌變成抓,抓住張從富的手臂,猛然一撓,五條紅紅的傷痕在手臂上清晰可見。
“陰狠毒辣,連抓帶咬,這也算是功夫?”張從富心想。
他小瞧耿春月,向前雙手一撲。耿春月最擅長紅拳的十大盤功,紅拳老話說“未學拳,先拔筋”,十大盤功用就是抻筋拔骨。耿春月身體柔韌,低身彎腰,施展泥鰍鑽地式,竟從腋下穿過,飛身一腳踹在張從富的屁股上。張從富急奔兩步,還是沒有刹住腳步,摔了一個狗啃泥。
耿春月趁機上前施展腳法,一腳踢到張從福的額頭,頓時張從富有點昏迷。耿春月連打帶踢,讓張從富擺脫不了。
一腳飛起,踢到下巴,張從富呼痛,想向後退,耿春月伸手刁住張從富的手臂,往後拉,等著張從富過來,又一腳踢在張從富的脖子上。
一邊打,一邊拉回來,這是要打死人的節奏。
李金奎等人都被耿春月的潑辣和凌厲的招式嚇得不敢吱聲,耿春月,絕對是女魔頭。耿春月的力量不夠,但是這樣下去,張從富恐怕被踢死的。
趙師爺目不轉睛盯著張從富,臉色更加嚴峻。
張從富被耿春月揍慘了。臉上、脖子、手臂上都有指甲抓撓的傷口,身子一晃,全身冒血,腦子更加慌亂。耿春華施展一招“雲開見月”,上前兩手出擊,張從富舉手擋住,耿春月中途變招,掌變成抓,抓住對方的雙臂。
張從富的雙臂都被耿春月纏住,耿春月將登門入室,取其性命。
這隻腳卻踢了一個空。
耿春月愣一下。她又出手,拳打腳踢,招招都落空。
張從富被耿春月打了有點懵,搖搖晃晃,歪歪斜斜,似乎在走了某種步法,居然躲開攻擊。
每次出拳時,耿春月早就料到張從富會躲開,中途變招,在張從富移動的方向飛身一腳,卻又落空了。她仔細觀察張從富的步法,行走時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前衝後撤,變化多端,難道是八方步?打到張從富實在不容易。她曾聽人說起,八方步是梅花拳的精華,又稱作“導虛之法”,製造假象,果然不同尋常。
耿春月跳到戰圈外,回頭對趙師爺說道:“不是說張從富沒有學過拳法嗎?”
趙師爺一怔,回答:“我與從富去鄒氏大宅子慶祝老祖師爺壽誕,老祖師爺在鄒氏宅子演示一遍,張從富便學會了。這套拳法裡面有八方步,可能從拳法中學會步法。”
耿春月莞爾一笑,回頭卻一臉陰霾,心想:“鬼話我可不信。”
她轉身對張從富狠狠道:“小子,你不是能躲嗎,我看你怎麽躲。”
又衝過去,將紅拳發揮到極致,左手零招散打,右手匯集成串,偎身擰心肘,打人**手,身下的腿法也踢得飛快,前面迎風腿,側邊蹬馬腿,轉身後蹶腿,來一個五花掛面腿,再來一個美女照鏡腿,一招都沒有打中張從富。她越來越急躁,越來越焦急,拳法失衡,一腳竟踢到了梅花樁。“哎呦”,她抱著腳蹲在地上,抽泣道:“這是什麽嘛,不打了,不打了。”
李金奎等人都傻愣愣,春月姐怎麽從狡黠的女魔頭變成了愛哭的小姑娘。
張從富也很驚訝。他原本打不過耿春月,只靠著幾招的步法勉強躲開對方的攻擊。他看到耿春月邊哭邊說不打了,但是耿春月沒有認輸,他也不能獲勝,便偷偷走到耿春月的身後,正想撲過去,但是有點猶豫,畢竟耿春月是一個小丫頭。
耿春月聽見腳步聲,閃電般翻身提腳,後踹到對方腰間,張從富被踢飛出去。耿春月哈哈一笑,“苦肉計”湊效。
她猛撲過去,飛腳踢向張從富的頭。這一腳能把張從富踢死。關鍵之刻,體內的真氣循環,張從富摔倒後,竟然直直地從地上彈起來,抱著耿春月壓在地上。
耿春月身材苗條,體態輕盈,抵不過尋常少年的體重,動彈不得,暗叫大意了,竟然被張從富抱住在地上。
一力降十會,一巧破千斤。耿春月的臉貼著張從富的臉,手臂和腰被張從富的雙手摟住,兩條腿也被緊緊困住,被壓在地上。她擅長的套路都無法施展。
一滴一滴的血從張從富的臉上脖子上的指甲抓撓的口子滴落下來,耿春月的臉無法躲閃,臉上都是血。她是村裡的頭號美女,身後一堆人都再愛慕她,她很清高很矜持,瞧不起任何人,如今被抱住,上上下下都被“侵犯”了。
她掙扎幾番,只能說道:“好了好了,我認輸,你放了我吧。”
張從富早就沒有力氣。
李金奎跑過來,一把將耿春月和張從富分開。耿春月彈起來,“啪”一聲,給了張從富一個耳光,另一隻手拿著尖銳的石片,準備插入張從富的眼睛裡。
“住手!”一道冷冷得聲音傳來,趙師爺喊道。
耿春月停下了,胸脯被氣得高低起伏,狠狠盯著張從富一眼,離開戰圈。
張從富慢慢站上來,對著剩下三個少年道:“你們誰要來打一場?”
胖少年大喜道:“我來。”
忽然感覺一道陰森的目光射來。胖少年沒有轉頭就知道是誰,甭問,一定是春月姐。現在張從富已經沒有力氣,打敗張從富太過容易,但是關鍵在於,春月姐和李金奎都敗在張從富手下,到那時,胖少年拜趙師爺為師,成為趙師爺的弟子,張從富的師弟,春月姐和李金奎是張從富的弟子,胖少年便是春月姐和李金奎的師叔。無論如何,胖少年非死不可,不是被春月姐踢死,就是被李金奎打死。想到這兒,豁然開朗,說道:“張從富已經累了,這一場就沒有必要打,我甘願認輸。”
其他兩個少年也想通,齊道:“我們也認輸。”
要拜趙師爺的少年們卻成為張從富的弟子。
趙師爺看著這一幕,感概萬千,誰想到,張從富竟然成為了梅花拳的師傅。
在鄒氏內堂裡,趙師爺曾經對鄒克讓說了一段話來。
雪花飄落,張從富遇到一個小難民。小難民生來貧窮,一輩子都擺脫不了貧窮,但是張從富一直想要幫幫他。能幫助小難民的,只有梅花拳。趙師爺沒有給張從富的答案,而是張從富頓悟出來。張從富沒有私心,心底善良,願意幫助別人,將是最好的梅花拳的傳播者。雖然趙師爺隻教導張從富,盡管不收其他的弟子,只要把張從富教導好了,張從富會讓梅花拳發揚光大。
但是鄒克讓不同意趙師爺的想法,也懷疑張從富是否最好的梅花拳傳播者,更不讚同隻教一個弟子的做法,但是張從富想解決生於小難民的問題,那就讓張從富試試吧。
大棚下,供桌上,趙師爺添加一個小香爐。
第一支香是趙師爺替張從富添加的。張從富從頭到腳白紗布包扎,好像一個大粽子,坐在香爐下,臉上一半紅腫,一半從容淡定。梅花拳規定第一支香是師傅的,香煙繚繞,寓意是師傅已經降臨,師傅便是張從富。
第二個上香者是小姑娘,姓耿,名春月,十四歲,本村耿家的長女,性格潑辣狡黠,學過二年的紅拳。上香時候,她狠狠盯著張從富,臉上有一萬個不服。
第三個上香者是矮少年,姓李,名金奎,十四歲,鄰村李家的長子,天生神力,一腳踹斷小樹,臂腿都比常人粗上幾分。他心黑手辣,但是不打弱小之人,最害怕張從富的內家拳, 看到張從富,驚慌失措。
第四個上香者是胖少年,姓史,名孝彥,十四歲,本村豪強史保長的次子。史家書香門第,學文不學武,然而史孝彥愛讀小說演義,喜歡拳棒,有一個行俠仗義的心。
第五個上香者是瘦少年,姓劉,名士標,十三歲,鄰村馬橋村人氏。他少言寡語,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自從進入拳場一句話都沒說,最後說了一句“我們輸了”。他喜歡拳棒,學誰的,不重要。
第六個上香者是高少年,姓耿,名茂春,十二歲,本村耿家二子,耿春月的弟弟。他體格龐大,比常人高一頭,寬一膀,在村裡叫他耿瞎子。雖然高大魁梧,心底單純善良。
弟子們依次上香,成為張從富的弟子。
在大堂裡,張父和張母嚎啕大哭,一側坐著趙師爺。趙師爺生性粗豪,直男是也,瞧不了煽情場面,道:“你們幹什麽,哭什麽。現如今張從富已經是師爺了,你們應該高興才是。”
張母哭道:“從富練武太苦了,不練不練了。”
張父安慰道:“從富從小就喜歡拳棒,行俠仗義,但是一直起來從來沒有遇到挫折,沒有遇到困難,今天遇到兩個勁敵,又有趙師爺在旁保護,從富克服困難,他又成長了。”
張母埋怨道:“我們在旁邊看著,趙師爺也沒做什麽事情,還叫做保護……”
張父道:“這就叫做保護。如果趙師爺出手,那從富就無法成長了。你娘們不知道天高地厚,在你的照顧下,從富能成長嘛?”
說完,眼淚卻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