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末日见闻录 64.男人嘛，偶尔怀旧一点有什麽错？

「在这靠边停一下。」

载着一车人的破车在周柯的指示下以一个相当风骚的姿态停在了路边，坐在副驾驶的周老板解下安全带，对车里的D-4和乔雅说：

「下车，去前面的店里给你们买几套衣服，顺便给乔雅做个头发。」

「啊？」

车里其他人都傻了。

莫尼更是忍不住吐槽道：

「虽说有悟能阁下帮咱消通缉令，但大哥你这赶来就大摇大摆的带着姑娘们逛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我那据点里也有衣服啊，这要说做头发，阿美也能帮忙搞一搞嘛。」

「废话，不花钱和花钱的效果能一样吗？」

周柯反驳道：

「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就是小家子气，明天是要去跟合作者谈大生意呢，结果连这麽点小钱都不愿意付出？这怎麽给合作者展示我们的诚意呀？

再说小雅也确实需要换套衣服换个造型。

她身上恶土人的味儿太浓了，不改改我可不敢放她出去一个人行动，总不能真给她赔个保姆吧。」

「行行行，你说怎麽办就怎麽办吧，我在这等你们？」

莫尼问了句，周柯摇头说：

「你回去据点主持大局，派个车技好点的小弟过来就行，放心吧，悟能看着周围呢，真出事我们会提前撤离的。有这个『天眼』在，除非阿乔利财团动用高智能武器，否则光靠那些机械治安官抓不住我们。」

「好，那我先走了。」

莫尼也不废话，在三人下车之后就带着其他人绝尘而去。

周柯则活动了一下身体，打量着周围夜色下亮着路灯的城郊街道，对D-4和乔雅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跟上。

三人踩着马路向前方的成衣店前进，乔雅在几秒之后小声说：

「你把莫尼支开，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说？」

「差不多吧。」

周柯欣赏着街道两侧养的不怎麽好的绿植，他说：

「明天你就要和那位翁家姐姐见面了，我不太确认她能不能认出你，毕竟你和芬女士的面孔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不会吧？」

乔雅摸了摸自己那张实在不像是恶土人的脸，说：

「按照翁明月的说法，他们最后一次见妈妈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翁明月才七岁，他姐姐比他大两岁。按理说，这麽久过去记忆都模糊了。

你看翁明月不就没认出我吗？

他只是知道妈妈的孩子在你的团队里，却无法确认到底是谁。」

「但周柯先生的担忧是正确的，小雅。」

D-4轻声说：

「按照D-4的脸模捕捉效果而言，你和芬女士那张照片中面容确实有超过30%的相似性，尤其是眼睛的形状。如果对方对芬女士印象深刻的话，真的有可能在见面时认出你来。

而且我们不能排除翁明月是在装傻的可能！

他可是城邦区最好的医生，还给自己进行过全套外观更换，说明他很擅长这方面，对于这些人来说，看『骨相』只是他们的基础本领之一。」

「所以，我们有必要给你换个造型，最大可能模糊对方的认知，当然如果你想要尽早表明身份的话，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周柯停在路边，很有素质也很守规矩的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跳动，又朝着闯红灯的几辆很没素质的车狠狠的比划着名中指。

他说：

「所以，决定权还是在你。」

「那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来吧。」

乔雅没有太多犹豫，说：

「在排除我的身份因素影响之后，双方的合作或许会更纯粹一些，也能让我们更好的分辨翁家姐弟的目的和行事风格。说实话，周柯先生，你就不怕明天的招待是一个陷阱吗？

如果翁明月的姐姐蓄意报复我们绑架她弟弟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早做准备？」

「没必要。」

周柯摆手说：

「她真要报复也不会这麽着急，虽然我还是认为翁明月的姐姐并非有权势的人，但即便是攀上门路也需要一点脑子和技巧。她设下这个局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报复，那也能让我们下定决心放弃和这样的蠢货合作。

至于逃生路线...

这个轮不到我们来准备。

咱们才到这里一天，根本不了解周围的环境，莫尼会搞定的！

我相信他也有这方面的考量，说不定那家伙现在已经去明天会面的地点做侦查了，别小看他的谨慎，所以现在就暂时放下对明天的担忧，享受一下女人们最原始的快乐吧。

走，我带你们俩血拼去！

你老爹既然留了那麽多钱，你就要学会用钱买点开心愉悦一下自己。

毕竟，在恶土上你可找不到像样的服装店...」

「所以，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给自己换一套行头吧，周柯先生。」

乔雅斜着眼睛拉长声音说：

「我之前就发现了，你在这方面可是矫情的很呢，莫尼那个曾经的大少爷在穿衣打扮方面都没你讲究。」

「哼，你懂什麽？这叫生活的仪式感！」

周柯并没有否认自己的打算，他振振有词的对两位姑娘说：

「只有对未来失去信心的人才不会在意自己的外表，人活在世上活的就是这张脸，尤其是在和他人合作干事这种事里，一个连外表都收拾不好的人，怎麽能被相信可以处理好更重要的事？

即便是那些平时万年不换衣着的大佬，也有自己的一套穿搭逻辑。

你想要向世界表现出自己的某种特质，那麽更换一下衣着和外观永远是最简单最廉价的办法，所以问题来了，小雅，还有D-4。

你们希望在世界眼中的你们是什麽形象呢？」

扔下这句毒鸡汤后，周柯吹了个口哨，大摇大摆的上前推开服装店的门，在迎上来的导购小姐热情的接待中，他潇洒的丢出一把财团币作为小费，然后自顾自的往男装区那边去了，只留下小雅和D-4在门口面面相觑。

D-4是个机器人。

她以前的所有外观衣服都是由乔思娜教授为她挑选的，现在按照自己的想法挑选衣服还是第一次，有些茫然是正常的。

而乔雅出生在恶土。

在那地方能给她挑选衣服的馀地实在不多，还好母亲似乎精于此道，在成长过程中乔雅总会穿母亲的旧衣服。

此时看着眼前这个灯光明亮的店中那琳琅满目的服装，实在是让乔雅一瞬间就陷入了「选择困难症」的地狱中。

她麻了爪...

甚至有些固步不前，却不是因为囊中羞涩。

老乔留下的「遗产」在城邦区无法让乔雅成为上流阶级，但也足够她挥霍好一阵了。但可悲的是，虽然声称要成为最优秀的恶土商人，可惜在花钱这个领域中，乔雅确实和其他恶土人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土包子」。

于是在面对热情的导购员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学习周柯，随手掏出一张财团币丢给对方。

这让导购员的笑容更加热情。

她一眼就看出乔雅肯定是刚从恶土过来的，于是她小心藏起心中的鄙夷，热情问道：

「如果挑不出您喜欢的衣着，不妨按照您的需求来挑选吧，请问您需要什麽风格的衣服呢？」

「我想...嗯，改变一下。」

乔雅歪着脑袋想了想，说：

「和过去不一样的那种。」

「唔，告别过去！真是超级经典的购物理由，姐妹啊，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你的选择可太正确了。」

导购小姐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今天走运遇到了凯子，她拉着乔雅的手上前，说：

「我们这里正好有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一会再给您做个发型和保养，一定能让你摆脱固有的印象，保证没人能看出您来自...咳咳，我的意思是，您一定能成为其他人眼中光彩夺目的女王！

是的！

相信我，我干这一行可太久了。」

「所以，你见过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对吧？从恶土跑来城邦区讨生活，通过换外表来让自己摆脱过去，更像是个城里人？」

乔雅敏锐的感觉到了对方笑容之下隐藏的某些让她不舒服的东西，秉承着恶土人的性格便直接问了句，结果让对方尬了一下。

但随后，乔雅却先笑出声来。

这一瞬，她总算是理解了为什麽周柯在进门前先扔几张票子的习惯，能让这些心里明明鄙视你的人摆出最完美的笑容迎接你，这种「操纵他人」的体验还真不赖。

于是商人小姐耸了耸肩，更加自然的从口袋里取出一沓卷起来的财团币，上下抛了抛，斜着眼睛对身旁的导购小姐说：

「瞧，如果我和我的同伴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心情愉悦，这些就是你的了...」

「哈，我可太懂得如何侍奉贵客了，稍等一下，我这就通知店长，今晚提前打烊，不让其他人影响到几位的购物心情。反正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没完没了的帮派火并，导致生意也...唔，总之在城邦区生活不易啊。

我其实也是从恶土过来的，小姐，所以需要我教你一些流行时尚吗？

最少能让你在面对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城里人的时候不露怯。」

「好啊，但这是免费的吗？」

「唔，您就当是附加服务吧，能让你结帐的时候更加心满意足的那种。」

另一边，D-4冷淡又礼貌的谢绝了导购的协助。

她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过于热情，便独自行走在女装区中。

她甚至不需要去仔细分辨这些衣服的款式，仅仅从商标的条形码扫描她就可以知道这些千奇百怪的衣服的原材料丶生产地甚至是计算出其真实的价格。

对于D-4而言，在意衣服的外形赋予的抽象意义是个伪命题。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在战斗时身上不会有这些麻烦的衣料阻拦自己的快速反应，如她之前所说，对于战斗型智械而言，最好的衣服就是一套足够坚固足够抗造的钪合金外装甲。

不过她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觉醒病赋予的「自由意志」为她塑造出的拟态人格总会为她提供除了理智之外的其他思路，比如现在，在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衣服时，D-4的机械思维中也会涌起一种好奇，或许自己确实应该尝试一下这些不同的服饰。

就像是周柯先生刚才扔出的问题...自己希望世界眼中的自己是什麽样的形象呢？

唔，对于机器人来说，这确实是个很值得考虑的哲学问题了。

D-4认为自己应该勇敢的迈出第一步，于是她伸手拿向了眼前的那套黑色的女士正装，她记得阿乔利财团配给乔思娜教授的保镖们都穿这样款式的衣服。

乔思娜教授曾评价道，那种严肃风格的潜台词代表着「专业」。

「不，不是这件！你前面那件更适合你。」

周柯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让D-4回头看向他。

周柯已经购物完毕了，他那套从莫尼的衣柜里搞来的旧衣服不知道丢去了哪里，这会身上是一套灰色的长款休闲装，精致的衬衫还带着一个很小布尔乔亚风格的小马甲，基本款式和莫尼的旧衣服并未有太大变化，但全新的服装让他看起来充满了某种独特的活力。

周柯的手里还提着好几个袋子。

那是他帮莫尼和阿美带的新衣服，明天他们也要出席，自然一样要盛装打扮，对于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情报以认真的态度以及盛装出席，这可是职业操守的一环。

「相信我，那件裙子更适合你。」

他又重复了一句。

D-4看了一眼前面的那件纯红色的长裙，她犹豫了一下，说：

「这种裙子要搭配高跟鞋，不适合作战。」

「但如果你连踩着高跟鞋穿着裙子时优雅的开人脑壳都做不到，那麽你也太菜了，我的保镖女士。」

周柯拿起香菸，旁边的导购员立刻上前阻止，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周柯塞了几张财团币，这有效的让她的职业道德在此时偷了个恰到好处的小懒，还贴心的为出手阔绰的客人送来了金属风的菸灰缸。

「好吧，那D-4试试。」

机器人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但在她走入试衣间时，周柯又递来了一套黑色的内衣，带蕾丝边的那种。

D-4囧了一下，她小声说：

「这个就不必了吧。」

「怎麽？你打算在裙装里穿安全裤吗？」

周柯叹气说：

「且不说这种搭配合不合理，但安全裤可是这世界...不，是所有世界里最糟糕的发明，是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无声的诋毁，我此刻代表所有男性在此发声。」

D-4对此无言以对。

不过她手里这套红裙子是贴身样式，安全裤什麽的确实会有印子导致不太美观。

「还有这个，经典的丝袜搭配，永不过时。」

周柯又递来了第三样东西，还吐槽道：

「我刚才看了他们店里的时尚杂志，发现这三十多年里所有的衣着风格其实都在沿袭旧文明的固有风格，如我对这里的评价...他们只是在拙劣的假装文明依然延续，但可悲的是，再无创新的时尚火花已经代表着世界走入了无可挽回的腐烂，哪怕是更坏的改变，也比没有改变要强得多。

但好在经典就是经典，走复古风一样能抚慰人心。

你这个外形缺一套丝袜，简直是浪费了这两条腿。」

D-4很难理解也很难回答周柯的这一番话，各种意义上都很难理解。

她抱着衣服进入试衣间，很快就以机器人的超高效率完成了换装，在走出试衣间的时候，眼前已经摆放了一双高跟鞋。

周柯放松的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伸手在旁边导购员端着的菸灰缸里弹着菸灰，以一种很悠闲的姿态，翘着腿欣赏着D-4此时的打扮。

那完全由他记忆中的过往塑造出的脸和躯体以及熟悉的衣着让周柯这一瞬有点恍惚，但D-4脸上的冷漠却是记忆中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拥有的表情。

这让周柯很快就从恍惚中恢复，就像是一个闹钟惊醒了美梦中的人。

就在这时，悟能突然开口说：

「如果你想要过去的『她』，为什麽不亲手把她带回来呢？D-4的人格尚未健全，她本身就需要来自人类的引导。

她是一张白纸！

未来会成为什麽样的个体都看你如何给予她指引，所以，你真的很思念那已经告别过的姑娘吗？Joker。」

「这一茬在你这就过不去了，对吧？」

周柯无奈的揉着眉心，对悟能说：

「我已经接受现实啦，所以闭嘴吧。」

「你都给自己制造了个1:1的完美人偶了，还给本机强调这些？你踏马可真虚伪啊，Joker，心里装着那些忘不了的事还非要反覆强调你是个冷酷无情的恶土杀手。

可见你也挺拧巴的。」

悟能吐槽道：

「你继续欺骗自己吧，如果这真能让你感觉到满足，毕竟本机也是关心你的心理健康而已。」

「去去去，懒得和你说。」

周柯掐灭了菸头转身走向另一边。

D-4则穿上了高跟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步态适应程序，在短暂的几步适应之后，突然在原地来了个潇洒又迅猛的回旋踢。

她点了点头。

认为这套衣服给自己带来的作战效能影响目前处于可接受的范围。

而且说实话，高跟鞋的尖刺踹在人体上反而能带来「伤害加倍」和「重点打击」的效果，这让D-4犹豫着要不要把高跟鞋的尖刺换成金属的？要不再加个刀片？

「这样就挺好。」

周柯很快拿着一件小装饰走了回来，上下打量着D-4，满意的点头，丢了一沓财团币对身旁看D-4踩着高跟鞋不断发动回旋踢等等一系列招数都看傻了的导购员说：

「就按照这个风格款式，来十套备用，多馀的是你的小费。」

「嗷嗷，好的，您稍等，贵客。」

后者很有颜色的转身离开，周柯上前伸出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D-4的脖子上轻轻扣住。

那是一个黑色的优雅颈环。

说实话不属于「正常范畴」的装饰品，但D-4现在的「外观方案」却非常适配这个小东西。

「完美。」

他后退一步。

以欣赏的姿态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士，说：

「现在一摸一样了，你好啊，艾达·王！」

D-4板着脸不知道该怎麽回应，下一瞬，周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又用十根手指调整着D-4的脸部肌肉和嘴唇，就像是捏橡皮泥一样，让她露出了一个妩媚但有点僵硬的笑容。

「能记录这个笑容吗？」

周柯轻声说了句。

D-4点头说：

「可以。」

「那就记录下来，设置成常态表情。」

他低声说：

「悟能这个坏东西在蛊惑我将你未成形的数据人格培养成我记忆中的女士，但我不打算这麽做，更没打算扼杀你对自己未来的无限可能。有这个熟悉的笑容就已经可以满足我对过去的怀念。

剩下的再索取，反而显得我贪得无厌。

你毕竟不是她！

你也不应该成为我用于纪念过去的牺牲品。」

「D-4听不懂，抱歉，周柯先生，或许这句话不是对D-4说，而是对你自己说的。」

机器人叹气说：

「其实你今晚的很多发言，D-4都无法理解，但D-4能感觉到您的某种深刻的情绪，恕D-4直言，这让D-4很烦恼，因为D-4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身为人类的日常太困难了，你们到底是怎麽处理这麽多复杂情绪的？这种实时的决策压力太可怕了。」

「做人从来都不轻松，甚至是每一个笑容都不轻松。」

周柯板着脸说：

「但总一天你会理解的，你很聪明，在做人这个领域里你绝对比我有前途的多，另外，不需要再用『D-4』称呼自己了吧？你知道，在外人面前这麽说会暴露你的真实身份。」

「那...」

D-4犹豫了一下，说：

「以后D-4...呃，我自称为『艾达·王』？」

「算了，这反而会给我引来麻烦。」

周柯摇头说：

「你的名字你自己决定吧，总之，自称为『我』就好。」

「那麽你需要我给你一个拥抱吗？周柯先生。」

D-4观察着周柯的面部微表情，她说：

「你看起来很失落，而且展现出了罕见的疲惫，我被重启的陪伴协议提出建议说我应该给你一个拥抱，这能有效缓解你的压力。」

「来吧。」

周柯闭着眼睛张开双臂。

然而下一瞬，在伴随着惊呼声的天旋地转里，他被D-4以一个公主抱的姿态轻松挽在了怀中。

「你这个『陪伴协议』绝对不正经！」

周柯吐槽道：

「这可不叫『拥抱』...但管它呢，这份惊吓确实让我压力减轻了不少。」

他顺从了心中的某种复杂的情绪，第一次主动拥抱了D-4。

感受着熟悉的沉甸甸压在额头上的美妙触感，如过去那般伸手在纤腰上滑动，在悟能贱兮兮的「计划通」的邪恶笑声中，他咕哝着说：

「再抱一会吧，一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