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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往事(二)
骁毅军若俘虏敌人,便会在其身上烙下一个印记。
顾经年一看,便知这位越国公主曾被顾北滨俘虏过,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你认得我父兄?」
「灭国之恨,岂敢稍忘?」
卫俪惨然一笑,转头看向了摆在那的数不清的灵牌,又道:「我若敢忘,他们也不能放过我。」
顾经年道:「我父亲也归顺了雍国,你还未见过吧?」
「无妨。」
也许是当着孔阙的面,卫俪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怨恨,而是道:「我愿看着他灭了瑞国静候顾北溟献俘魏于大雍阙下。」
这是顾经年第一次听到有人直呼瑞帝之名。
说来奇怪,便是在雍国,大部分人就是提到瑞帝也有不自觉的隐隐畏惧。
但,卫俪最后一句话里,似乎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讥讽之意。好像她很确定,
顾北溟不可能俘虏或者杀死瑞帝,于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场面话。
「如此,我们不是仇人?」顾经年问道。
「当然不是。」
卫俪眯了眯眼,异常认常地观察着顾经年。
这种观察的专注程度,甚至让顾经年感到了有一丝头疼,也不知是否是错觉。
接着,卫俪转向孔阙,道:「孔将军,让我与他单独聊聊,可好?」
孔阙眉头一拧,没说话。
「你要找的贼人不在这里。」卫俪道,「东宫不想把事情搞大,让我与他谈谈。」
「好吧。」
孔阙看了顾经年一眼,见他也答应,遂走了出去。
灵堂中只剩下两人。
卫俪起身,拿起了三根香线,递给顾经年,道:「上柱香吧。」
「为何?」
卫俪再次深深一警顾经年,道:「你爹从来没与你提起过你娘亲吧?」
「你怎知道?」
「因为他自知不配提丶也不敢提,俘虏敌国女子,施以畜生行径,待回了瑞国,他那自翊高光伟正的大将军如何会再提?」
屋内昏暗的烛光让顾经年感到有些目眩,他别过头去。
「去上柱香。」卫俪再次催促道。
「我为何要祭越国之人?」
「分什麽越国丶瑞国丶雍国,又有谁当你是国人?」
这话说到了顾经年的心坎上,他一低头,感受到卫俪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慈爱之意,不由惊疑了,退后两步。
「你其实猜到了,不是吗?」卫俪轻声道。
顾经年不答,闭上眼,摇了摇头。
卫俪再次怆然一笑,道:「越国灭亡时,我被俘丶被玷污,怀了身孕。后来,雍国派人相救,我遂逃往雍国,穿过了倚帝山,在树林中生下了那个孩子,
可惜,孩子才降世我们便被分开了以此间父皇母后丶越国臣民在天之灵起誓,我若有半句谎言,教我大仇不报,魂魄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她这一番赌咒,顾经年终于睁开了眼,看到了她那殷切诚挚的眼神。
当年旧事想到伤心处,两行泪水从卫俪眼中落了下来。
「我想过不要那个孩子,但最后,历经千难万险,我还是在逃难途中生了下来,因为我想清楚了,那是我的孩子————.不论生父是谁。」
说罢,卫俪上前两步,想要伸手去摸摸顾经年的脸。
可她又不敢,那双手在快要触碰到顾经年的时候停了下来。
接着,卫俪的情绪控制不住地彻底崩溃,嚎陶大哭道:「你终于来找我了,
你是我的孩子啊!」
顾经年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她紧紧抱住,感受到了她的剧烈颤抖。
不可否认,此刻他感到了茫然,无法冷静思考。
他一直是没有娘的,小时候也不太懂娘亲是何物,那些年总想着要去找母族,更多的或许是因为想填补缺失感,觉得他的生母对他也会像宗寰对顾继业那麽好。
后来他已意识到了,他不需要一个那麽对自己好的娘,也不需要一个母族了。就像饿得太久之后已经不饿了。
此时,卫俪突兀的出现,打乱了他这种心境。
他想拍拍她的背,抬起手,却又停在了那儿。
「你—会炼化异人吗?」
「为何这麽问?」卫俪硬咽道。
「是你,助殷誉成炼化了复生之法吗?」
「不是,是我的师兄,赵伯衡。」
「这麽说,你们是师门弟子?」
「越国高门子弟,有几个不是师门弟子?」卫俪道,「但你听娘解释,那是瑞国的阴谋。」
顾经年任由她抱着,不语,什麽都不去想,静待下文。
「我也是近些年才恍然明白的,五十年以前,瑞国在诸国中最弱,而越国正值鼎盛。瑞国遂施了一条毒计,假意迫害师玄道,让师玄道叛国投奔越国,以炼术损耗越国国力,数十年间,越国民不聊生,可那些以数万人性命炼就的成果,
却尽数被师玄道暗中送往瑞国。」
「说这些,不觉得荒唐吗?」
卫俪道:「孩子啊,你可知更荒唐的是什麽?瑞国明令禁异人与炼术,师门丶君子社丶笼人却皆出自瑞国;魏所谓励精图治,数十年间国力强弱易势而灭越,却有几道良策;两国交战之日,越国无数名将施展异能,却无一人可敌沈季,这更是天大的笑话!」
「沈季,那麽强吗?」
「他一人坐镇枕云关,使顾北溟却步,你以为是为何?」
说到此节,卫俪恨声道:「魏在位数十年间,瑞国战力一跃千里,实吸尽越国子女之血。既说炼术,世间最擅炼术者,无出其右者,炼化天下生灵,无分俗异,且已至臻境!」
顾经年听着这些话,觉得都是真的。
因为卫俪那种恨意假不了,若是假话,她无法说得那麽咬牙切齿,句句泣血。
但他还是问道:「殷誉成呢?是怎麽回事?」
「雍帝年老,求长生而不得,殷誉成便向师兄问了复生之法,师兄于是以炼化螈人助他们父子。」
「螈人?」
「越国濒海的一类异人,体形与人相似而皮肤如蛙类,有尾,手足有蹼,可死而复生。」
「如何炼化的?」
「养蛊法。」卫俪道,「我亦只知大概,螈人为卵生,养蛊炼出最强的螈卵,喂以人胎,待其将破卵而出之际,注入宿主心脏,宿主一死,螈卵为求生,
便会救活宿主。」
「怎麽杀掉他?砍头?」
「砍头也没有用,若螈卵足够强,他会变为两个。」
「真的吗?」顾经年难以相信。
「炼术之道,变化万千,无奇不有。」卫俪感慨道,「若要杀殷誉成,只有一个办法,火烧,直到彻底烧成灰。」
她终于放开了顾经年,擦了擦泪水,满眼欣慰地看着他,道:「我以前之所以帮殷誉成,因为寄人篱下,但你既然不喜欢他,我们便不帮他了。」
「你那位师兄,赵伯衡,去何处了?」
「云游去了。」卫俪道:「好了,不说这些事,你去给外祖父上一柱香。你想吃些什麽?为娘给你下厨好不好?对了,我给你缝了衣服,从小到大的都有,
拿给你看,你先上香。」
顾经年侧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终于接过了那三根香线。
卫俪走到旁边打开了一口老木箱子,从中翻找出了几件小衣服。
「还在,我以前一边缝,一边在这与母后说话———」
顾经年点燃了香线,手拿着,走到灵堂中间,面朝着那些牌位。
他感到有些头晕。
「怎麽还站着?跪下,拜祭。」
卫俪说着,手拿着小衣服走到了顾经年身旁。
下一刻,顾经年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手中的香线落在一旁。
「这就晕了?」
卫俪拾起香线,放到了顾经年的鼻子边。
过程中,她手里的小衣服也显现出来,上面绣着蝴蝶。
那分明是小女娃穿的衣服。
「我没说假话,我是在逃亡的路上生下了孩子。」卫俪摩着手里的衣服,
目露哀婉之色,喃喃自语道:「但我生下的是个女孩,比你小好几个月。」
她没有马上管顾经年,任那香线散出的烟气飘进顾经年的鼻子里。转身,把刚拿出来的小衣服又重新放回了老木箱里,然后打开了边上另一口箱子,从中拿起一把大刀。
刀很沉,卫俪几乎是将它拖在地上走的,
烛光的映照下,刀锋寒光照在了顾经年的脖子上。
卫俪停下脚步,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什麽东西,两个愈人生的儿子,只有砍了头才能让你死,今日便以你的头祭越国亡魂。」
下一刻,她忽然自光一凝。
她意外地发现,那放在顾经年鼻子边的香线已经被熄灭了。
顾经年已睁开眼,躺在那儿看看她。
「现在,你还能看出我在想什麽吗?」
两人对视,卫俪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紧接着就吃了一惊。
「你—」
她已从顾经年的脑海中看出,他并没有相信她是他的生母,惊怒之下便要举刀砍下。
顾经年却已站了起来,撤身躲过,以他的异能,但凡有防备,就不可能轻易被杀。
他差点就被她骗了。
他的生母是俘虏,所以脖颈上可能会有一个烙印。但他的生母是个愈人,快二十年的烙伤怎麽可能还那麽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