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盛西庭第二次见到宁言熙。
两人第一次见面,在七年前。
那时宁言熙还叫盛言,还是盛家寄予厚望、光风霁月的大少爷,是庞大商业帝国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以盛西庭原本的身份,是绝不会和宁言熙这种贵公子产生什么交集的。
但偏偏,因为一个荒唐的原因,两人被命运毫无道理的捆绑在了一起。
刚刚失去一切的盛西庭被带回盛家,在这栋金碧辉煌的房子里和宁言熙站在了一起。
两个少年,一个桀骜,一个温润,同样年轻的脸上,找不到一点相似。
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寻常人遇见这种改变一生的时刻,就算不会狂喜也会紧张无措。
但那个时候的盛西庭浑身是刺,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纵使穿了身洗到发白的牛仔外套,面对周围人明里暗里的好奇打量,坦然的看不出丝毫窘迫
反倒是宁言熙,看到改变自己命运的陌生少年,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机会,趁所有人不注意,白着脸小声的道歉,“……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他大概也明白自己是既得利益者,面对盛西庭,天然就该有愧。
今后的处境也尴尬,才十八岁的少年,乍逢巨变,再沉稳也失了方寸,嚅噘着说不出更多话来。
盛西庭只觉得命运荒诞可笑,垂着头沉默着没理他。
这一次见面后没多久,宁言熙就改了姓,盛老爷子不顾夏芳瑛的哭求,雷厉风行的将他送到了国外。
盛西庭对他所有的印象,便仅剩一个温柔到近乎懦弱的单薄剪影。
按照盛老爷子当初的安排,宁言熙其实不该再回来的。
但这几年来,盛西庭在集团的表现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好,他的羽翼逐渐丰满,和那群商场老狐狸周旋也不落下风,盛老爷子欣慰之余,也就不再执着于替他扫清障碍。
加上人老了,就格外心软念旧,哪怕早就知道夏芳瑛在偷偷和宁言熙联系,盛老爷子也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发现宁言熙买了回国的机票,他没阻止,任由他平安落地。
这些暗地里的事,没人和盛西庭说过。
但看着面色隐隐尴尬的盛老爷子、目光殷切的夏芳瑛,以及?和坦荡荡宁言熙,他还是看懂了。
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这一刻,盛西庭清晰的感知到了。
不过,他不在乎。
当人胜券在握的时候,是不会在意失败者怎么想的。
盛西庭轻笑一声,好整以暇的走到沙发另一端坐下,看着仍站在原地的宁言熙,缓缓颔首,客气招呼,“好久不见。”
宁言熙心底微微一叹。
七年前他对自己究竟欠了盛西庭多少尚且懵懂,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就越发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个多么卑劣的小偷。
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盛西庭那里偷来的。
盛西庭怎么对他,他都毫无怨言。
他欠他的,要用一辈子来还。
因此,就算察觉到了盛西庭对自己隐隐的恶意,宁言熙也不生气,只是又朝他笑了笑,便在夏芳瑛的招呼下坐了下去。
夏芳瑛久不见他,恨不得拉着他从头关心到脚。
顶着盛西庭玩味视线,宁言熙也觉得尴尬不已。
但他对那场差点带走夏芳生命的大病仍然心有余悸,也不忍伤了她的心,只能忍着头皮发麻,耐心的温声回答。
盛西庭半靠在沙发上,双手随意的搭在长腿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
他不喜欢宁言熙,他也从不掩饰这一点。
但不喜欢的原因,却并非宁言熙想象的那样,恨他偷走了自己人生。
而是因为季月舒。
在两人见面之前,在还不知道盛家大少爷是圆是扁的时候,他就因为季月舒,而讨厌上了盛家大少爷。
因为盛家大少爷,差点抢走她。
当初,认识季月舒之后,在他处心积虑的接近下,压抑多年的少女第一次交到了朋友,他有意无意的引导,她逐渐对他无话不谈。
家人的期望,练舞的辛苦,对未来的迷茫....刚满十五岁的少女总是满腹心事,却要假装坚强。
盛西庭听得多了,对她渐渐怜惜。
有一段时间,季月舒总是无精打采,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盛西庭发现之后,用给人代打攒下的钱,精挑细选了一家干净的家常饭馆,请她吃饭。
季月舒偷偷跟着他去,面对简陋环境也不嫌弃,反而吃的很香。
只是吃着吃着就哭了。
盛西庭吓的头发都炸了,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又控制不好力道,把她雪白脸颊擦的通红一片。
季月舒被他笨拙的样子逗笑了,抢过纸巾自己把眼泪擦了,趴在桌子上,闷闷的不说话。
绞尽脑汁的讲了半天笑话,她才皱着好看的眉,幽幽开口,“...要是我爸妈能像你一样对我,就好了。”
盛西庭听的都笑了,“小公主,像我一样,天天请你吃苍蝇馆子啊?”
“至少你不会...”她偏过头,黝黑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眼眶里水光闪烁,“...不会教你十五岁的女儿去勾引什么盛家大少爷。
盛西庭愣在当场。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公主,其实过得很辛苦,但是他却不知道,她的父母,居然是这么的……
他找不到形容词,只能恶狠狠的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从那以后,他讨厌上了盛家大少爷,也讨厌上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十八岁的少年发了狠,开始没日没夜的设法赚钱。
因为,他生了妄念,想要护季月舒一辈子。
像蒸汽时代的落伍骑士,拼尽一切的追赶时代浪潮,只是为了解救他心中被困的公主。
可惜,他的人生不是热血少年漫,而是一出滑稽戏,他的努力还是落空,化作了一场笑话。
但在他失去一切的时候,命运突然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见到了盛家大少爷,发现对方也不过如此。
他取代了对方,成为了盛家二少爷,当年绝食反抗父母的小公主却没逃脱命运,被逼着走到他面前,生涩的勾引他。
果然,滋味很不错。
盛西庭舔了舔后槽牙,缓缓勾起唇角。
一直关注着他的宁言熙见状一愣,还没等开口,就又被夏芳瑛拉着追问起了在英国的生活。
听他说着一些生活趣事,夏芳瑛却没笑,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愁肠百结的望着消瘦的大儿子,“原来,在英国的日子这么难……”
“言,你受苦了。”
当着盛西庭的面,宁言怎么敢觉得自己苦。
他觑了表情莫测的盛西庭一眼,斟酌着否认,“妈妈,爷爷给我的股份每年分红那么多钱,我过得挺好的,您就别担心了。”
听他这么说,夏芳终于收起了眼泪,一直没开口的盛老爷子则是和他聊起了股份,而盛西庭依旧沉默。
英国的日子,很苦的吗?
本该是加入话题、表演兄友弟恭的盛西庭,却在那三人欢声笑语中走起了神。
那季月舒呢,她在外的这几年,过得会很辛苦吗?
回国一段时间,季月舒已经很少想起伦敦了。
不过今晚她心情不好,拉着林雾宜喝了两杯,辛辣的酒水让她呛咳不止,但到底还是醉了。
林雾宜叫了代驾把车开回去,又拦了出租,送晕乎乎的季月舒回家。
一路上,季月舒都没说话,林雾宜看着她,眉头紧皱,等把她送上楼,又折腾了一圈看着她洗漱好躺下,临走时,到底还是没忍住。
“月舒,如果你在二少爷身边呆的实在不开心,那就回伦敦吧。”
摸着季月舒顺滑黑发,她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
“就是你得再等等,等我干.翻后妈,抢到继承权,你们家欠盛家多少钱,我来替你还。”
季月舒醉的迷迷糊糊的,但到底理智尚在,听她这么说,呆呆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雾宜,你知不知道,我欠了盛西庭多少钱?”
她笑吟吟的伸出两只手,数着手指说给她听,“……十亿,我起码欠了他十亿,我一辈子,都还不起的...
回伦敦,已经成了她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林雾宜也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林家的根基在沪市,没发家之前,也不过是小康家庭,她爸运气好,抓住了金融的风口,胆子又大,敢赌敢干,这才发迹,做起了投行。
后面又赶上了互联网,狠狠挣了一波,纸面上的身家,看起来和盛家也勉强算得上一个层次。
但赌性大的人,行事自然激进,钱来的太容易,花起来也就百无禁忌。
她妈妈去世之前,她爸就在外面养小的了,她妈妈不在之后,她爸的风流事更是张扬到整个沪市人尽皆知。
这么多年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弟弟妹妹养在外面。
后妈换了一茬又一茬,亲爹的资产被分了一次又一次。
林雾宜时常都在想,别到时候她好不容易拿到继承权,却发现只能继承到满屋子的一个连的后妈吧?
林家的财力,和盛家这种坚持实业,底蕴丰厚的顶级豪门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了。
这也是季月舒当初走投无路,却没去找她帮忙的原因。
怕朋友两难,索性没让她知道。
现在再提起,不过是两个姑娘醉后的梦话,季月舒也清楚,所以哪怕知道林雾宜的承诺注定无法实现,但她也依旧心中温暖。
“谢谢你,雾宜姐,”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抱住了神情低落的林雾宜,神情坦荡又认真,“能和你成为朋友,真是我在伦敦遇见的,最幸运的事。”
“噫~好肉麻!”
林雾宜搓了搓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也反手抱住了她,笑眯眯的揉乱季月舒的头发,“不过我喜欢!”
两个同样孤单的姑娘,都从这个拥抱里,得到了温暖的慰藉。
林雾宜走了,季舒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了无睡意。
酒精作祟,神经系统在麻痹过后,开始活跃,一些陈年旧事浮光掠影般出现。
其实今天,是盛西庭的生日。
不是作为盛家二少爷的生日,是京郊落魄少年盛西庭的生日。
是他被周爷爷捡到的日子。
八年前的今天,她才刚认识他不久。
留着利落平头、一身恣肆的少年为了救她和人打架,虽然大获全胜了,却在角留了一个疤。
好长一段时间都贴着滑稽的纱布,他也不取,反而顶着那个夸张的造型在她面前晃荡。
季月舒心中有愧,自然不排斥他的接近。
等他彻底装不下去把纱布取了的时候,两人已经算得上朋友了。
那天下午,独自在学校练舞室练舞的季月舒听到有人外面敲窗户,转头一看,他又恢复了那个受伤造型,朝她吊儿郎当的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
“小公主,为了庆祝我恢复健康,能不能请你赏光吃个饭?”
不知道为什么,季月舒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想笑,抿着唇忍了一会儿,还是笑出了声,怕他生气,连忙点头答应,想了想,又问他,
“本来应该我请你吃饭道谢的,但你知道的,我一直没时间...不如今晚地方你定,我来出钱好了。”
听她这么说,盛西庭佯装臭脸,“小公主,怎么着,你是觉得我穷到请不起你一顿饭?”
吓得季月舒连忙道歉。
等被他拉着走进包间,看着被他朋友们一起推出来的生日蛋糕时,季月舒惊讶的差点叫出声。
她这才知道,原来,他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只是为了让她陪他过一次生日。
从此,这一天在季月舒心里,就变得特殊起来。
不过以盛西庭如今的身份,大概会有无数人关注他的一切,他所烦恼的,应该也只剩下祝他生日快乐的人太多,不胜其扰这件事吧。
他的生日,自然变成了盛二少爷的生日,今天,也就不再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季月舒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温柔笑意。
其实这样也好,他不在意了,他和她共同的回忆,就只属于她了。
酒精确实让人放松,趁着酒劲儿没散,季月舒决定暂时忘记两人之间那些错误纠葛,放任自己沉浸在还算美好的回忆中。
直到这难得的轻快时刻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季月舒伸手在床边摸索半天,终于在对方挂断之前拿到,看了一眼屏幕,是一个陌生京市号码,季月舒还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皱着眉头点了挂断。
下一秒,手机铃声和敲门生同时响起。
季月舒心头一跳,咬着唇点了接听。
“开门。”
熟悉的低醇男声淡淡开口,听不出半点情绪。
季月舒想也没想,趿拉着拖鞋快步跑到门边。
拉开门的时候,门外的男人正好挂断电话,走廊里的灯将他高大身影投下,将她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中。
她怔怔仰头看他,大概是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她一下子忘了自己应该怎么反应。
盛西庭自然而然的抬脚往里走,季月舒跟着他的脚步往后退。
窄窄玄关里,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沉稳笃定,她却越发慌乱,进退失据。
早前醉的厉害时无意识甩在鞋柜边的高跟鞋做了怪,季月舒脚下不察,一脚踩中鞋跟,被绊的往前跌倒。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盛西庭单手扣在了怀里。
头顶的男人轻笑出声,空着的手慢条斯理的将门关上,低头问她,“季小姐,今天这么主动?”
季月舒只觉得原本已经消退的酒意再次上涌,腰间滚烫掌心紧贴,隔着单薄睡裙,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指尖脉搏。
强健的心跳律动带着她的心脏怦怦乱跳,空气中稀薄的氧气让她的脑子重新迷糊起来。
就当是一场旧梦好了...
她心底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慢慢的将脸埋在他黑色风衣里。
好一会儿后,她小声叫他名字
“盛西庭。”
“
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被衣物阻隔,变得闷闷的,黏糊不清,盛西庭刚开始甚至没听清楚,等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高大挺拔的男人僵在原地,宛若雕塑。
做了决定的季月舒变得格外大胆,她不看他,但双手却不安分,借着残存酒意在他身侧乱动。
在找他的手。
轻而柔软的手指找不到方向,迷茫的沿着后背划拉,带来一阵酥麻。
盛西庭的身体逐渐被唤醒。
他猛地捉住她作乱的手,将她拉的更近一步,低下头,目光狐疑的落在她醉酒后遍布云霞的脸颊,似乎想从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看出恶作剧的痕迹。
但偏偏什么都没有。
除了水汽氤的眼不满他的禁锢,凶巴巴的瞪了他一下外,她的神情看不出半点戏弄。
亲昵的就像....他们从未分开过,而是热恋了七年的夫妻,妻子等在门边,只为给晚归的丈夫庆祝生日。
盛西庭的喉结不住的上下滑动,想说点什么,偏偏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季月舒,”他的声线紧绷,克制的提醒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盛西庭,”季月舒也学他的语气,仰头认真看着他,“今天,我们都忘掉过去,暂时和好,好不好?”
她看着他,潋滟双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勇气,说完不等盛西庭回答,就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但她醉后失了准头,跌跌撞撞的吻在他下巴上,毫无技巧的含住,察觉触感不对,张了张唇,湿漉漉的双眼呆呆的看着他。
像叼着骨头的小狗。
这一次,盛西庭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
他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她像小狗般胡乱在他下巴舔舐,心头震动如雷鸣。
季月舒不知道的是,他已经七年没过生日了。
盛家是“双胞胎”,生日自然是同一天,他不喜欢和别人共享,索性不要了。
这还是这么多年,有人在独属于他的这一天,祝他生日快乐。
盛西庭垂眸,定定看着季月舒,看着她脸上懊恼神情,慢慢的笑了。
这一刻,他想,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恨她。
如果爷爷还活着,大概也会希望看到他幸福吧?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双臂用力,一把将他抱起,三两步走到卧室,将她放在了床沿上,单膝跪地的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温柔,细致的描绘着她的唇角,季月舒被他的越发迷糊,双手无力大搭在他肩上。
随着他的动作,腰软的坐不住,整个人不住的往他怀里扑。
盛西庭百忙之中伸手,捞住她细软腰肢,将她放回床上,整个人随之而去,不断加深着这个吻。
等季舒终于无法承受,环在他颈上的手臂开始挣扎的时候,他才意犹未尽放过她。
身.下人仰面躺着,一双清冷眉眼含着潋滟水光,别过头不敢直视他,好看的绯色染红了整张脸,连小巧耳尖也红得发烫。
她仍在细细喘着气,被揉乱的吊带睡裙一边肩带滑落,漏出一点莹白弧度,让人看的喉咙发紧。
活色生香。
盛西庭埋头在她圆润肩头轻吮,侧脸鼻息喷洒在她敏感耳边,哑着嗓子笑,
“小公主,浴室在哪?”
“先去,洗个澡?“
第二天清早,季月舒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手腕,酸的几乎抬不起来。
宿醉后思维迟钝,她抱着被子仔细回忆,才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怎么偏偏………
她哀嚎一声,身下热血随着动作涌动,她在原地,一时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盛西庭了。
谁能想到她喝醉了居然会这么....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她本就不规律的经期会突然提前....
想到昨夜盛西庭摸到血迹时难得呆愣的表情,咬牙切齿的为她清理时的样子,季月舒就想笑。
就是这个笑话看的,有点费手。
季月舒活动了一下酸软手腕,咬着唇不敢再回忆那种感觉。
正在她一会儿懊恼一会儿忍笑的时候,旁边一夜没睡的盛西庭淡声提醒,“季小姐,我还没走呢。”
季月舒霍然转头,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
这一刻,两人居然真的和平共处一室这件事,才终于有了实感。
盛西庭没穿上衣,正侧卧着单手撑着头,认真看着她。
这个姿势床单顺势滑落,晨曦里,他露出一截劲瘦腰身,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优雅,静静蛰伏的姿态已然能看出超强的爆发力,而顺着凹陷人鱼线往下....
触及到他麦色皮肤上留下的红痕,季舒的视线像是被火灼了一下,昨晚他轻声诱哄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
“小公主,像这样...”
“...真乖。
她整个人轰的一下红透了,慌乱的别开眼,不敢再看。
盛西庭却好像根本没有什么羞耻心,看她躲避,他勾了勾唇角,恶劣动了动,床单轻柔单薄,什么痕迹都藏不住。
这下,季月舒想装瞎也不行了。
她凶巴巴的去踢他,没想到这人心情很好的样子,被她一脚踢在膝盖上,也不生气,反而笑着伸腿,用力将那只犯罪未遂的纤细小腿勾住,坏心眼的压下,让她无法逃脱。
“盛西庭!”
她挣了挣,却没成功,反而被身后的人伸手环住细腰,整个人被紧紧拥进他滚烫怀抱中。
“季月舒。”他下巴轻轻蹭了蹭她头顶柔软黑发,停顿了一会儿,语气郑重的开口
“以前....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以后,你不许再玩我了。”
“听懂了吗,”他吻着她可爱发旋,柔声提醒她,“小公主?”
明明就是你.....
熟悉的称呼让季月舒心下发酸,本能的想反驳,但理智阻止了她。
他们这样的关系,能得到他一句“既往不咎”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成年人了,何必非要掰扯个对错呢?
何况,她能感觉的出来,他是渴求着她的。
不管这份渴求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对她而言终归是件好事。
因为她,其实也是一样的。
如果放下过去,能让彼此都不再痛苦的话,那么她愿意。
于是她轻轻点头,又怕他看不见,回过身去抱住他,认真的回答,“嗯,我知道了。”
“不止要知道,”他低头蹭了蹭她小巧鼻尖,笑了起来,脸上依稀出现少年时的影子,“你得记在心里才行啊!”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逡巡已久的唇便含住了她。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盛西庭心情很好的起来为她准备早饭。
两个人吃完饭,他在这间小小的一居室晃了一会儿后,皱着眉不满的开口,“你这房子也太小了。”
他想了想,认真的征求他的意见,“我在附近有套房子,你要不要搬过去?”
季月舒抿抿唇,心里有点没来由的害怕,但却找不到理由拒绝,只能点点头答应了。
盛西庭这才笑了起来。
他少年时的梦想,总算要实现了。
宁言熙也在搬家。
盛家对他非常厚道,七年前那件事后,不仅没有对他怎么样,反而对外保留了他的身份,并且提前将大笔股份和房产分给了他。
态度很明确,盛家仍然认这个孩子,但盛家的产业,却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对这个结果,宁言熙也没什么怨言,甚至因为对盛西庭的愧疚,他在面对每年到账的大笔分红时,偶尔会有心虚的时刻。
但这次回国,他是准备长驻的。
向导师请了假,又托人办理了休学,这动静自然瞒不过盛老爷子,他也知道瞒不过家里,于是主动的将行李从酒店搬出,住回了老宅附近分给他的那套房子里。
房子常年有人维护,处处纤尘不染,光洁如新,但到底久不住人,半点人气也无,宁言熙在国外独立惯了,也懒得找盛家的家务团队负责,自己打开常用的社交软件做攻略。
熟悉页面打开,唯一的关主人动态便跳了出来,是季月舒之前发过的一张自拍。
照片背景是华音的大门,长发飘飘的女孩子面对镜头笑的好看,配文是简单的一句,“你好,新开始。”
在过去那段失去她消息的时间里,宁言熙不知道抱着满怀焦灼点开她的社交账号看了多少遍。
直到这条动态发布,看到她温柔笑,确定她安然无恙,他沸如?水的心脏才稍稍冷静了些。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宁言习惯性的点开她的照片,像以前那样,细细描摹着她精致五官。
心底因她决绝分手而产生的裂痕,一边被她的笑容填补,一边却坍塌的更大更深。
宁言熙心底抽痛,闭上眼关掉了她的主页。
冷静了一会儿,宁言熙退回软件首页,正准备搜索新家必备好物,眼角余光却窥见一条被大数据推送过来的帖子。
《这就是芭蕾舞女演员的终极梦想吗?》
帖子的配图,看的出来是同一个场景的偷拍。
知名的芭蕾舞团门口,一个高挑纤细的女人正拉开车门上车。
女人侧脸被竖起的衣领挡的严实,但身上穿的那件风衣,俨然和他留在英国的是同一个牌子。
而那辆银灰色的高调迈凯伦………………
他昨晚才在盛家的车库里见到过。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盛西庭都很忙。
虽然他在盛老爷子面前表现的游刃有余,但收购季家这件事对他而言依旧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威势消失的荡然无存。
盛家这个庞然大物,有太多人在旁觊觎,容不得他有半点差错。
因此,哪怕刚决定放下过去,和季舒重新开始,他也不得不频繁的外出考察,确定季家那个烂尾楼盘的处理方案。
盛家集团下有一部分产业链面临升级改造,园区准备搬迁,新的厂房原本已经看好选址,只等着最后的签字确认。
就开工兴建的,但规划文件最后送到盛西庭面前的时候,却被他否了。
顶着集团内部压力,盛西庭用相当强势的手段镇压了反对意见,亲自带着团队去季家那个楼盘附近考察。
好在那个位置虽然偏远,但地形和环境都达标,正好取代新园区原本的选址,拿到政府许可后,新方案飞快确定实施。
那些卖不出去的楼,在盛家放出产业搬迁消息后,很快销售一空。
在这一番操作之下,季家的问题得到了妥善解决。
为了这个事,盛西庭每天往返京市和燕郊,忙的不见人影,季月舒和他见面机会少,也就没忙着搬家。
她在舞团的工作也很忙。
月底考核临近,她在日常接触中看好了苗子,只等考核结束,当场宣布人选,属于她的团队就会建立起来,开始正式的排练。
每天除了带着舞团的人做早晚课,还得保证自己的训练时间,同时还要处理筹建团队准备工作中的杂事,整个人忙的脚不沾地,十几天下来,季月舒硬生生瘦了一圈。
不过和盛西庭重归于好这件事,还是让她在百忙之中仍能保持愉悦。
知道他不在京市,是为了专心处理季家留下的烂摊子,季月自然没什么好抱怨的。
实际上,他不在身边,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为她其实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他相处。
七年分别,两个人都改变了很多。
虽然每天打电话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叫她“小公主”,但季月舒自己却知道,她不早已不再当年天真的小女孩了。
而盛西庭的变化,即便他现在比刚重逢的时候笑的次数更多,但常年掌握金钱和权势养出来的压迫感不是一个笑容就能消解的。
更遑论一个青涩少年到成熟男人的转变,他时常落在的深黯眼神,重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每每想到那个夜晚他握着她的手时,掌心的坚硬触感,季月舒总是心悸不已。
她像依附他而生的雀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因为他的每一个细节暗自心惊胆战。
这些心事,季月舒不知道该和谁说,只能埋在心底,自己默默消化。
或者寄希望于时间,让时间将两人之间的陌生消弭。
这份微妙不可言说的心事,在某一天回家路上,发现被人跟踪的时候,消失的荡然无存。
季月舒吓坏了。
第一反应是叫宁言,但想起来宁言熙已经永远离开,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她眼中的光闪了闪,最终还是熄灭了。
这么一打岔,她慢慢从惊悸中恢复了冷静。
这才想起这是国内,这种事可以报警解决。
在报警做完笔录之后,她才想起来要给盛西庭打电话。
盛西庭正在去燕郊的路上,接到她的电话,二话不说就让司机掉头往回开。
李特助欲言又止。
但看着顶头上司微微皱起的眉头,一张线条利落的脸上面沉如水,他便也不多说了,干脆的去联系友商,取消了今晚的饭局。
因为坐在后排的人满身低气压,司机也不敢耽搁,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开出来跑车的架势,一路踩着线开回了城里。
到季月舒家楼下的时候,她刚在女警的陪同下返回。
女警也在网上刷到过她的演出视频,知道她的名字,对她的报警内容,自然十分上心。
但被人跟踪这种事实在很难预防,她也只能劝季舒这段时间注意出行安全,并向对方保证,警方会努力排查,争取早日把人抓到。
季月舒听的心不在焉。
她也知道对方已经尽力了,但没抓到人之前,她的安全就始终悬在半空。
这让经历过那种惊魂时刻的人完全没法安心,只能乖乖点头,准备自己想办法。
就是这个时候,黑色豪车停在两人面前,不等司机开门,盛西庭就推开车门,迈着长腿走了下来。
看到他,季月舒一直砰砰乱跳的心脏总算安定了下来,直到被他紧紧拥在怀中,季月舒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不自觉的发抖。
“没事了。”
盛西庭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颤抖,他拍着她的背脊,沉稳的柔声安慰,朝送她回来的女警点了点头后,他双臂用力,将人打横抱起,带回了准备送她的那套房子里。
心情大起大落,季月舒十分疲惫,一路上困的眼睛也睁不开,但却揪着他的衣角不敢彻底睡过去,一双眼睛熬的通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等到地方,盛西庭干脆取了一片助眠的药喂她吃了,等她沉沉睡去,才沉着脸回到客厅。
李特助早已带着一沓从警方那里的得来的资料,静静的等在那里了。
看到他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李特助默了默,还是朝他摇了摇头,“老板,我们查了沿途的监控,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想到季月舒颤抖的肩膀,盛西庭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多年商场浸淫的经验让他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对。
但李特助这么说,也不会是信口开河,他不会在这种事上质疑自己人,于是朝他摆了摆手,放松了声线,“辛苦你了,但这件事还没结束,得继续查清楚才行。”
李特助直到自家老板的性格,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朝他弯了弯腰,“那老板,明早燕郊那边的会议”
盛西庭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卧室,等确定她睡的安稳之后,才回过头面无表情的转身朝大门走。
李特助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这里。
等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豪车重新启程,金色的欢庆女神朝燕郊的方向安静离去后,一个等了很久的苍白人影才从小区对面的转角出走了出来。
月色幽幽,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盛西庭离开的方向,脸上神情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