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是一阵相顾无言的沉默。
“月舒,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宁言熙的目光死死钉在她纤长颈侧,因为练舞出了汗,被粉底遮盖的皮肤露出本来面目。
和今早盛西庭喉结旁如出一辙的位置上,赫然残留着一枚吻痕。
如此刺眼。
让人非常的,想要取而代之。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季月舒下意识的侧了侧身,整个人更深的藏进黑暗里,抬手挡住了细白脖颈,“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宁言熙见状,心底涌起一股更加暴烈的冲动,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和疼痛混杂在一起的茫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自己来找她,究竟是想要获得什么答案。
质问她是不是和盛西庭上床了吗?
他又有什么立场?
来祈求她回到他的怀抱吗?
他又拿什么和盛西庭争呢?
心中阴暗情绪如野草疯涨,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异样。
宁言熙慢慢的低下头,认真的看着眼前那双澄澈的美丽眼睛,叹息般剖白自己的心意,“月舒,我希望,即便我们不能在一起了,自己也能成为你的依靠。”
“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你可以告诉我的。”
“我会...努力帮助你。”
“像在伦敦时那样。”
“……可以吗?”
最后那三个字,说的近乎低声下气,令人动容。
一向清风朗月的青年,因为她而面露恳求,季月舒心中震惊与难过交织成一片潮湿阴云,沉闷的快要让她落下泪来。
忍过喉中那阵痉挛,季月舒斟酌着开口,“言熙,你不要这样。”
“我现在很好,没有人欺负我。”
“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好吗?”
她不忍直视他那双逐渐熄灭的眼睛,别过头去将话尽量说的委婉,但宁言熙却听懂了。
她在说,她不需要他了。
宁言熙慢慢的闭上眼,心情有一瞬的灰败。
这样也没法打动她吗?
他想起这段时间听到的那些关于她的流言。
都说季小姐为了季家,竟然甘心只身赴会,当众起舞博得盛二少爷的青睐....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忍受这份折辱的?
还是说,她的骄傲,只针对他?
宁言熙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渐渐将季舒逼到墙角,看着她脸上闪过的惊慌,他眼底藏着自己也说不清的疯狂,伸手握住她垂落在胸前的发梢。
“月舒,你知不知道一个道理?”意料之中的看到她的瑟缩,宁言熙愉悦的笑了起来,像以往两人还相恋时那样,温声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是情债。”
“你替我设想了一个没有你也依旧幸福美好的未来,并且一厢情愿的希望我能按照你的想法生活。
“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
“如果我说,至始至终,我都不愿意呢?”
“你欠我的,没那么容易还。”
冬天的走廊暖气不足,墙上瓷砖冰冷,季月舒出来的急,仍然穿着芭蕾舞服,光裸的肩颈紧贴着墙壁,寒气沿着脊椎穿透身躯,让她像是瞬间被冻僵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言熙,你一定要这样吗?”她仰头去找他的眼睛,水润瞳孔里全是震惊,“我们就不能……好聚好散吗?”
“呵,好聚好散?”他吹了口气,指尖那缕长发随风而落,看着空荡掌心,他笑的极其陌生,“然后放你去和盛西庭共度....**?”
季月舒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宁言熙条件反射的想将外套脱下披到她肩上,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他在了原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想怎样呢,宁言熙?”季月舒矮身避开他的手臂,钻出逼仄的空间,站在远处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从那场晚会上重遇宁言熙开始,她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如果注定要辜负一个人,那么她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选择。
季月舒的表情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身体还止不住的颤抖,她咬了咬牙,强逼自己冷静开口,“言熙,我也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不要....坏了情分。”
她在利用他的感情,和他讨价还价。
这一点,倒是和盛西庭的风格很像。
不过,和盛西庭比起来,明显稚嫩许多。
宁言熙对此看的一清二楚,但他却无意揭穿,只是笑着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当然,我也是。’
“但显然,你男朋友不这么想。”
“你也不希望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他垂下眼,似乎是被自己这句话逗的发笑般摇了摇头,右手随意的插进兜里,轻松的看向面色慢慢变得苍白的季月舒
“所以,季小姐你可得??好我才行。”
“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
“揭发你。”
盛西庭赶时间,下午的会一场接着一场的开,中间就没个喘气儿的时候,总算是在季月舒下班之前忙完了所有的工作,拒绝了欲欲跃试的司机,自己开着车去接她。
现在还没到晚高峰的时间,但京市的路一向拥堵,高调奢华的银灰色跑车也丧失了优势,被堵在车流里,慢的像乌龟爬。
他抽空给季月舒打电话,铃声响了好几遍都没人接。
等下一个路口时,季月舒的电话才回了过来,“喂?盛西庭?”
她的声线里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让盛西庭本能的皱起了眉头。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的开口,笑着问她,“还有多久下班,我来接你?”
“不用!”季月舒慌乱的捂住手机,瞥了仍然站在不远处的宁言熙一眼,确定他听不见后,才小声的松开话筒解释,“这里离家很近,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盛西庭仍然是笑,甚至故意开口逗她,“那我本来就是要回家的啊,顺便接我的小公主回家,不是正好吗?”
“还是说,你现在不想看到我?”
他随意的一句调侃,让心中有鬼的季月舒猛的一顿,连忙否认,“哪有!”
“既然这样,那我马上离开公司,四十分钟左右来接你。”盛西庭踩了一脚油门,加快了车速,但嘴上却下意识的隐瞒了自己的行程。
季月舒找不到理由拒绝,只能干巴巴的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盛西庭的电话挂断了,季月舒却站在原地没动。
从她身后看去,形状优美的肩胛轻灵的衔接起精致脊骨,低垂的脖颈细长雪白,像一只天鹅在临水自照。
美则美矣,只是透着化不开的愁绪。
宁言熙的目光落在她耳后那一小片肌肤上,眼神慢慢变暗。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月舒?”他迈步走到她身后,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却被她敏捷的躲开了。
半空中张开的手缓缓回握,宁言熙无所谓的笑了笑,依旧温和的提醒她,“西庭是不是要到了?”
季月舒又慌又气,紧握的双手十指不住的绞动,脸上挣扎的表情恍若实质。
“宁言熙,我和盛西庭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咬着唇冷漠的开口,“你和我的事,我会自己和他说的。”
“你确定吗?”宁言熙却像是不在乎她的冷漠,如无其事的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窗外单调的雪景后,才转身看向季月舒惊疑不定的眼,笑着问她
“那你知不知道,我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季月舒心里一突,先前那些隐隐约约的猜测在这一刻酝酿成型,并且即将揭晓答案。
她却突然被莫名的恐慌包裹。
“我不想知道!”她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对方,试图阻止他告知真相。
宁言熙仿佛十分欣赏她的惊惶,慢条斯理的品鉴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口,第一句就让季月舒愣在当场。
“我并不是盛家的孩子。”
“而是偷走了盛西庭十八年人生的小偷。”
“他在垃圾场里受苦的时候,我在代替他享受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你说,我和他这样的关系,如果他知道我在国外,也替他照顾过他的女朋友……”
“他会心平气和的接受吗?”
季月舒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都在激烈的颤抖着。
林雾宜当初的玩笑一语成谶,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猜测成了真。
也变成扎在盛西庭和她之间,一根无法忽视的巨刺。
她要怎么说服他..
季月舒缓缓闭上眼,不愿去面前残酷的现实。
“所以你就……”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抽泣着开口,“你就这么不想看到他幸福吗?”
“明明,他不欠你的...“
她睁开眼睛,堆积的水雾沿着脸颊流淌,看着宁言的眼神,满是哀求,“你不能这样伤害他。”
盛西庭教过她,这种时候应该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但季月舒只要一想到当初为了生活费苦苦挣扎的盛西庭,还有为了给盛西庭省出学费只买最便宜止痛药吃的周爷爷...
心里的愧疚和痛苦便拼了命的翻涌,折磨的她摇摇欲坠。
“宁言熙,我和你一样,都对盛西庭有愧,但是我想,我们不要一错再错了。”
季月舒狠狠咬着口腔嫩肉,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勉强平静的继续和宁言熙谈判。
“现在回头,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还来得及。”
“小公主,你要当做什么没发生过?”
盛西庭从走廊转角走了出来,不疾不徐的走到季月舒身边站定,锋锐视线落到宁言熙身上时,明显的停了一下,随后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开口
“宁言熙?你不去新项目上加班,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