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盛家老宅的时候,盛鹤年和夏芳瑛已经等着了。
看到盛西庭下车后先去接季月舒,把她稳稳的抱下车后,仔细的理了理她的领口,将她遮的严严实实后,才和她十字紧扣的走过了,盛鹤年满意的点点头
“西庭这孩子,在感情上,倒是和他爸爸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提到自己已故的丈夫,夏芳瑛眼睫颤了颤,眉眼间因为过年而散开的愁绪又开始聚集,“...是,西庭和阿珏都很专一,用情至深,季小姐...比我有福气……”
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盛鹤年见状忍不住皱眉,他用力杵了杵拐杖,不耐烦的打断她,“行了行了,大过年的,孩子们都在呢!”
“我...我知道了,”夏芳瑛连忙擦掉眼角的泪,扯了扯唇角,勉强对走近的季月舒笑,“月舒小姐的演出我看了录像,真的太精彩了,你能到家里吃年夜饭,是盛家的荣幸。”
季月舒对夏芳瑛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上次见面时的客气,乍一听到这么热情的夸奖,她不好意思极了,连忙用力想要挣开盛西庭扣着她的手,偏偏他懒洋洋的低头瞥了她一眼后,不仅没将她放开,反而握的更紧了。
季月舒做不出在长辈面前和他拉拉扯扯的事,窘的脸色通红,无奈的放弃挣扎,礼貌的朝两人微笑,“....盛爷爷过年好,夏阿姨过年好。”
盛鹤年的眉头松开,眼神示意身后的管家,“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你们这些小孩子以后要多来玩才好,喜气。
管家应声上前,双手递给季月舒一个精致红封。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一看就非常奢华。
见她拿着东西手足无措的,盛鹤年笑眯眯的示意她,“不知道月舒小姐喜欢什么,这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心意。”
“一些俗物,配不上月舒小姐,就是希望我这个不争气的孙子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您,月舒小姐能看在我这个老头子的面子上,多给他一些机会。”
“...谢谢您。”季月舒沉默了一瞬后,抬头笑的诚恳,“盛西庭他...没有哪里做的不好的。”
盛西庭闻言垂眸看了她一眼,包裹着她手掌的指尖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半拥着她跟在盛老爷子身后走。
虽然他没说话,但季月舒就是莫名的知道,他对自己的识趣非常满意。
等他们依次进了客厅,夏芳瑛才回头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宁言,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言熙,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宁言熙无所谓的笑笑,不等她再开口,熟练的上前扶住她,“...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说,能替盛家和西庭做事,我很高兴。‘
夏芳瑛欣慰的点点头,小声的向他透露接下来的打算,“...等下爷爷要给西庭股份,你别急,妈...阿姨也给你准备了。”
“谢谢您。”宁言熙脸上的笑意更深刻了,扶着夏芳瑛缓慢的走了几步后,才像是想起什么般,犹豫的看着她,“……..但是还是不要了吧,您的东西...理应全都留给西庭才对,给了我,他不高兴怎么办?”
这句话说出来,宁言自己心里也泛起一点凄凉。
在十八岁以前,眼前这个人在他生命里担任的都是最重要的母亲角色,他尊重她,也学着爱护她。
即便是现在,他也能感受到她对他毫不保留的母爱。
她一直在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对待。
和她耍心眼,让宁言熙想起来,都会忍不住的嫌恶自己的卑劣。
但他没办法。
夏芳瑛手里的股份对他来说,很重要。
而她果然对他毫不设防,闻言只是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一天还在盛家的户口本上,就一天是妈妈的孩子,老爷子都默认了,你又何必和妈妈这么生分呢?
“...只希望你未来能多帮着点西庭,你们两兄弟一起和和睦睦的,对盛家,对你,才是最好的局面。”
她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刚说完就又要咳嗽,宁言熙连忙轻拍她的背,等她缓过来后,带着她快走几步进了屋,“...您的心愿,我会做到的,就是希望...西庭也这么想,那就更好了。”
想到盛西庭面对自己时那一身尖刺的模样,夏芳瑛看着旁边亲手养大的孩子,半是心虚半是怅然的长叹一声,“西庭...对我有太多的误会,以后...他会理解的。“
此时此刻,即便夏芳瑛不肯承认,但宁言熙也知道,在亲子和养子之间,她已经做出来抉择。
他这个养子,赢了。
宁言熙无声松了口气,看着前方并肩而行的男女,慢慢的勾起唇角。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盛西庭待会儿听到消息时的表情了。
不过盛西庭注定要让宁言熙失望了。
在吃完年夜饭,看到盛老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叫来律师,当场宣读遗嘱,由盛西庭继承手中55%的盛氏股份,盛西庭也只是漫不经心起身笑了笑,道谢后又继续坐下,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掌中纤细修长的手指尖。
仿佛即将继承的千亿财团,还不如季月舒的一个指甲盖给他的吸引力更大。
等夏芳瑛也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打算时,他更是连头也懒得抬起,就像那10%的股份和其中代表的巨额财富,是什么不起眼的废纸般。
他对他得到的一切,不屑一顾。
意识到这点后,宁言熙心里涌起一股莫大的愤怒。
但当对上盛鹤年淡漠的眼神时,他又瞬间冷静下来。
“芳瑛,你考虑好了?”盛鹤年严厉的看向夏芳瑛,似是对她不经他同意就擅自说出来的话十分不满,“我劝你再好好想想,过段时间再做决定。”
“老爷子,我已经想好了。”但夏芳却难得的坚持,尽管还不太敢直视他的目光,但却不准备改变主意,“西庭...有您操心,还有季小姐陪伴,我不担心他。
“而言熙..毕竟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厚此薄彼。”
当听到“厚此薄彼”这个词的时候,盛西庭才缓缓的停下揉捏季月舒指尖的动作,惊讶的撩起眼皮看了她片刻,随机嘲讽的嗤笑一声,“您可真会讲笑话。”
他何曾被她厚待过?
简直可笑。
见盛家的两个男人都不赞同,夏芳瑛咬了咬牙,转头看向盛老爷子时,哀愁的眼里已经带上了水汽,“我送给言的,是阿珏当年给我的聘礼,阿珏...走的时候,您说过的,任由我处置。”
为了宁言熙,搬出早就亡故的盛珏...
盛西庭觉得这个场面简直堪称荒谬。
他收回目光,整个人往后仰靠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不准备插手接下来的事了。
全程不发一言的季舒看了他一眼后,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轻轻的捏了捏他。
小小的动作,像是在安慰。
白皙指尖立即被他攥在了掌心,用力到她甚至觉得疼痛。
“季小姐,可怜我?”
他弯腰凑近季舒耳边,哑着声线用气音问她,在一桌子剑拔弩张的人中间,光明正大的和她说起了悄悄话。
季月舒不敢像他那样放肆,咬着唇瞥了正在对峙的盛老爷子和夏芳瑛一眼,沉默的往旁边避了避。
虽然没说话,但到底也没挣开他。
无疑是一种纵容。
盛西庭又靠近了她一些。
发现盛西庭不出声,盛鹤年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夏芳瑛犯糊涂,他叹了口气,慢慢的开口,“...芳瑛你...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言,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他那双看着已经逐渐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刻重新变得锐利,定定的看着宁言熙时,亮的惊人,“你上次找我,说想参与西城那个项目,我答应了,现在当着西庭的面,我再问你一次??”
“10%盛氏的股份,和西城那个项目的主导权,你选哪个?“
宁言熙闻言,霍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盛老爷子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他拿了夏芳瑛的股份,那他就会永远失去参与盛氏具体事务的权利,只能做一个在股东大会上举手表决的气氛组,但如果选择接手盛西庭亲自规划看重的项目....
那他想要的东西,或许还有一线争取的机会。
宁言熙咬着牙,下颌绷紧,脸上全是挣扎的神情。
“言熙,我不着急,你再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来找我。”
见他一时无法抉择,盛鹤年慢吞吞的起身,身后的老管家上前扶稳他,在转身上楼之前,他看了神色自若的盛西庭一眼,朝他招招手,“西庭,你上来,我有事问你。
盛西庭施施然的站了起来,俯身在季月舒额头飞快的吻了一下后,才慢条斯理的跟了上去。
他一走,还坐着的三个人之间就只剩下尴尬。
夏芳瑛借口身体不舒服,率先起身,宁言熙自然跟了上去,扶着她上楼离开。
等他们都走了,季月舒一个人坐在原地,看着满桌子没怎么动过菜,一点点皱起眉头。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盛西庭和盛家其他人的相处模式。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简直是一出豪门狗血大戏。
季月舒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夏芳瑛会将盛西庭爸爸给她的聘礼送给宁言熙,还是当着盛西庭的面....
她不知道盛西庭不在盛家的日子过的很苦吗?
还是说,她知道,也并不在乎?
而盛西庭......他回到盛家之后,好像也并没有像季之前以为的那样,过的美满。
他在这个家里,疏离的像一个外人。
想到刚才盛西庭习以为常的样子,季月舒心尖一颤,垂下的长睫在半空中抖了抖,飞快掩住眸中的神色。
她承认,这一刻,自己确实在可怜他。
抬头看向盛西庭消失的方向,季月舒也离开了餐厅,但她不确定今晚盛西庭会不会留下,想了想索性找了个空着的休息室,一边小憩,一边等他。
躺着躺着,就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将夏芳瑛哄睡,宁言熙下楼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睡着的场景。
纤细清冷的美人趴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睡不安稳,随着她翻身的动作,束的严严实实的腰带散开,露出里面单薄的长裙。
...领口下的雪色肌肤上,红痕累累,全是另一个男人留下的印记。
宁言熙无声的握紧掌心,按捺不住的往前踏了一步。
这细微的动静惊醒了横卧的姑娘,季月舒猛的从噩梦中挣脱,坐起身急促的喘息着,好一会儿后,才发现旁边站着的男人。
“言熙...?”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般,小声的问了一句,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的带上戒备,在身后的手臂用力,往后挪着远离了他一些。
“是我。”宁言熙静静的看着她,一向温和的俊朗脸庞上,神色复杂,“月舒,你...“
他又往前半步,坐到了她旁边,试探的伸出手,“...月舒,你在西庭身边,开心吗?”
季月舒避开他的指尖,沉默了一瞬后,朝他笑笑,“言,我的事,和你没关系的……”
她张了张唇,想劝让他回英国继续完成学业,但想到他今晚在餐桌上的表现,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一厢情愿。
显然他已经打定主意想和盛西庭争夺了。
她的劝告,全是废话。
“你……你自己...好之为之吧。”末了,她还是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关心还是嘲讽的话。
宁言熙收回指尖,看着满身抗拒的她笑了笑,“是不是等我...彻底取代他,你才会愿意和我好好说话?”
“宁言熙!”季月舒心里警铃大作,她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口,没发现盛西庭的身影后,才松了口气,严肃的看着他,“你别乱想,我和盛西庭之间,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我和他的事,和你没关系。”
她的态度一如往昔的决绝,宁言脸上的神情因为失望而黯淡下来,“...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不愿意离开他,看看我吗?”
离开他..
脑海中被这个念头占据,季月舒咬着唇,沉默着没开口。
“季小姐,你在犹豫什么?”
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坐在沙发边的两人转头,看到站在门边,面色铁青的盛西庭。
盛西庭眯起双眼,扫了扫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压低的声线里裹挟着显而易见的危险。
他迈着长腿,一步步靠近。
就像一只嗜血的猛兽,在另一只猛兽踏足自己的领地时,愤怒的抖动起皮毛,谨慎的寻找起对方致命弱点。
虎视眈眈。
季月舒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翻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站到宁言熙身前,挡在了盛西庭前进的方向上,结结巴巴的开口,“盛西庭,你...你回来啦,我们....我等你好久了....我们回家吗?”
盛西庭停下脚步。
餐桌上那种荒谬的感觉又来了。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一字一顿的问她,“你要为了他,拦我?”
季月舒这才发现不妙。
她只是怕他盛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而已...
但这个时候显然已经不能再让开了,她咬了咬牙,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小声的解释,“你别生气,我们...没说什么的,不要在这里吵架好不好?”
这里毕竟是老宅,还有两位长辈在,闹大了,惊扰到他们就不好了。
盛西庭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身后的宁言熙缓缓站了起来,透过她的发顶和盛西庭对视,“西庭,是我来打扰月舒的,有什么气,朝我来就好了,你别冲她发火。”
盛西庭简直要被他俩这副样子气笑了。
“你们俩...把我当什么?“
“宁言,你在演给谁看?”
他咬着牙,一把拉过季月舒,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她骨头挤碎。
季月舒煞白着脸默默承受着他的怒火,垂着头一言不发。
“西庭,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和月舒很久没见,简单的叙叙旧而已。”
宁言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敌意,仍然在笑。
“月舒,我准备回去了。”他看着盛西庭怀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的季月舒,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我的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
“我是说,你想要的任何帮助,都可以。”
盛西庭收紧掌心,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给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