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娴听到老太爷对她说出‘何家就是你的‘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病床上虚弱的老太爷,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就显得多么激动。
甚至还挺平静地说了句:“以前你答应我不联姻的时候还曾经用你的名誉做过担保呢。”
现在说什么何家是她的,画大饼谁不会啊?
何老太爷心里苦笑,想他何厚礼风光了一辈子,在孙女这里却连信誉都没有。
不过也是他的错,当初确实是答应了阿娴不用联姻之后,还要把她嫁给陆沛霖。
这件事后来发展成那个样子,他也确实后悔。
不应该因为陆家给的利益太多,就对阿娴失了信誉,被反噬的结果现在就应在他身上了。
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拿整个何家摆在她面前,阿娴竟然也不为所动。
以前这些儿子孙子争着抢着要的,如今却要他捧在手上求着她要。
不由的心里叹了一口气,真是风水轮流转。
但这么一个有能力的孙女,他又怎么会不用呢?
“是我错了。”
他说:“你若是能把报纸救回来,我就让律师过来改遗嘱!”
改遗嘱!
得到一点实际的甜头,苏文娴才有点意动,说了句:“既然爷爷已经拿出诚意了,那我自然也得拿出点本事给爷爷看看。”
老太爷露出了一丝笑容,说:“我大概也活不了几年了,让我见识一下我孙女的手段吧。”
“现在外面都以为我们何家风雨飘摇,你大伯去了,报社那边你爹还胡搞,连总编徐金昌都被他气走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何家的笑话。”
“我还没死呢,不想看到我一手创立的家业在我手里散了。”
“阿娴,把报纸重新振作起来。
“星光系报纸是我们何家的根基啊......”
他抬起虚弱的手,苏文娴顺势握住老人干瘦的手,他的手干燥而布满了皱纹,他说:“别让我死不瞑目。”
苏文娴听到这话叹了口气,说:“放心吧爷爷,我答应你。”
她终于还是同意了。
这可不是她爹何宽福不愿意让她进报社就能阻止了,这是何家老太爷亲口托付她的。
何宽福想拦也拦不了。
看了脸色不太好的她爹一眼,苏文娴很识趣地先走出了病房,她爹应该还有很多话要对爷爷说,他一定不满意爷爷跳过他让她进报社。
现在让苏文娴进报社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外界,何家更认可孙女苏文娴,而不是二儿子何宽福。
苏文娴推开病房出来,没想到一推门看到了何老太太以及搀扶着她的珍姨太。
也不知道她俩站了多久,老太太深深地看了苏文娴一眼,然后自己走进了病房里。
珍姨太很识趣地没有跟着走进病房,而是和苏文娴一样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
苏文娴跟这位大房大伯的小妾珍姨太并不熟,平常也就是点头微笑打招呼的程度,大伯去世之后,大堂哥何添伟去了米国,但是这位常年陪在老太太身边的珍姨太并没有受到影响,仍旧陪在老太太身边照顾。
珍姨太的爹以前是何家的老家仆,她爹为何家死了之后,老太太做主将妙龄的她许配给大伯做妾,其实她的年龄跟程姨太差不多,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而且在何家把燕窝鱼翅当普通汤品随意吃着,皮肤也还挺紧实的,但是她总穿得很朴素,
打扮得比程姨太老了五六岁。
不过老太太喜欢她这种装扮,因为这种就是老太太口里安分守己的女人,反观程姨太就是老太太口里妖妖娆娆的女人。
不过在苏文娴看来,这位珍姨太是个聪明人,她从始至终都知道在这个何家真正的靠山是谁,不是大伯何宽寿,而是何家老太太和老太爷,伺候好老太太,她就能在何家站稳脚。
因此她成了大房唯一的妾,还能生下一儿一女,平安养到大,都是老太太给的。
俩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各自坐着,并没有说话。
这年代的病房门也不太隔音,苏文娴坐在门边很容易就听到了里面她爹略显激动的声音:“你让阿娴管报社,有没有考虑过我的脸面?”
“外面的人会以为我没有能力,你想跳过我这个儿子,把位置传给阿娴这个孙女啊!”
“爹,你这么做置我于何地?”
这就是苏文娴跟老太爷说完话之后立刻主动出来的原因,因为她并不想由她去解决何宽福的问题。
但之所以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他爹在办报纸这件事上不太行,跟何家一贯不偏不倚的路线不符。
屋里也很快就继承问题吵到了办报理念上,何宽福跟老太爷说了一大堆,还想把报纸办进W省,认为W省是一片没有开发的广大市场,星光系报纸去了之后一定大有可为。
但是老太爷只问他一句:“星光系报纸进入W省之后肯定是要各处打点拜山头,到时候报纸挣的钱够不够填补你口里那位委座的太太还有其他伸手的小鬼的?”
这个问题一下就让何宽福变得无力,因为委座太太的贪婪是有口皆知的事情,买战斗机的钱都能存进银行里吃利息,连米国人都知道她的事。
何宽福道:“我们星光系报纸还达不到被那位太太看在眼里的程度。”
但是这个回答显得那么无力。
以前在国内时地大物博,那位太太能搜刮的地方多,自然看不上这种小钱。
可是如今W省那么点地方,哪怕是一对帝王绿翡翠镯子也会被她惦记,那位太太在后世是出名的喜欢翡翠,逃到W省之后在一次聚会上看到一个富商太太戴着一对漂亮的扭花翡翠镯子,没几日,这对镯子就被戴在她手上。
后来那对镯子再出现时就是在拍卖行上了,被大富商拍下后捐给了博物馆,苏文娴以前参观博物馆的时候听讲解员说到这个小故事才记住的。
病房内,老太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对何宽福道:“我意已绝,若是你想让我早死的话,尽可以不听我的。”
这话就很重了,何宽福虽说能跟老太爷,老太太呛两句,但还是个孝顺儿子的,因为这年代对于他们这种要脸面的大华商而言,不孝的代价太大了。
而且更主要的是进报社的到底还是他女儿,是他二房这一脉的,没有把东西给了大房或者三房去。
只不过如今他要怎么面对阿娴呢?
何宽福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他始终认为W省是一片广阔市场。
不一会,他也从病房里出来了,老太太和珍姨太在里面陪着老太爷。
苏文娴跟着何宽福离开医院上了他的车子,卖油仔在后面开着她的车子跟着。
车里只有他俩和前面开车的心腹黄叔,何宽福才对苏文娴说道:“阿娴,爹不是不想把家业传给你,只是我被你大伯压了这么多年,总说我不如你大伯,我心里不甘心啊,也想证明我并不比你大伯差……………”
这话倒是实话。
不过苏文娴经历了这一遭之后,对他的感情淡了很多,否则也不会对徐金昌做局下手了。
而且她爹这话其实有服软的意思,也有想把俩人过去这两个多月那点没有说出口的小龃龉翻页的意思。
在苏文娴自己的考量里,老太爷说让她进报社,但如果她爹何宽福给她使绊子的话,也还是有点麻烦。
最主要的是她并不打算跟她爹真的翻脸,她爹不是她大伯,他俩还没到像她跟大房那样动刀子的程度。
她爹只不过是更喜欢儿子,在这个五十年代星城重男轻女是主旋律,有这种想法并不稀奇,苏文娴对他如今感情淡了,不在乎他更喜欢哪个孩子。
她比较烦他没有把她应得的那一份给她。
还有第二个不想翻脸的原因就是他毕竟是这具身体的亲爹,从她回何家这两年多,他对她一直不错,除了在报社这件事上有点小龃龉之外,他俩没有解决不了的冲突。
她爹愿意现在退一步,苏文娴也不会不饶人,也愿意面上和和气气的,让她接手报社更顺利点。
此时在听到她爹说了这些话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副爹我理解你的神色,感性地说:“爹,你在我心里比大伯要强100倍,你对我们二房姐弟几个都很好,从我被认回家里以来,也是爹对我最好,我都记在心里的。”
“刚才我是看爷爷那么难过才答应他的,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能真的帮到报社度过难关。”
“我能答应爷爷也是因为我知道爹才是我最坚实的后盾,若是我不行的话,爹再来帮我收拾乱摊子。”
话说得很漂亮,拉了感情还抬了何宽福一下。
何宽福明知道她这是在谦虚,但心里也还是熨帖的,女儿太优秀了,儿子都没长大,他就算再想将家业传给儿子,可也得看现实情况,总归是这个家还在他们二房手里。
他丢人就丢人吧,听说当年康熙还是看上了乾隆才把位置穿给的雍正呢,阿娴若是得了那个位置,大不了报业集团和祖产在她手里,二房原来在蔗糖业的资产就给几个儿子分一分,他再多买几份地皮和大厦,总归也还算不错。
这么一想,何宽福还是退让了。
他毕竟还不像何宽寿对苏文娴,非得你死我活。
当天下午,何宽福终于出现在了报社,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身材纤瘦,长相娇美,但是举手投足间那种掌握大局的自信感,让报社很多没有见过这位五小姐何莹娴的记者目瞪口呆。
原来真人竟然比照片上好看一百倍!
何宽福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先停下手头的工作,其实不用他特意说,众人已经都看向了苏文娴。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众人的焦点。
何宽福道:“这是我女儿阿娴,今后报社由阿娴来全权管理。
“以后你们都不要来烦我了,有事去找阿娴,我要享女儿的福了。”
他笑着,像是慈祥的老父亲。
而事实上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何五小姐何莹娴这是入主星光系报业集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