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江雪凝出阁的日子,江月凝手上的伤还未好,看起来仍旧有些扎眼,为了不让苏姨娘瞧见了伤心,于是让冬枝和夏星给她挑选了袖口能盖住半个巴掌的外衣。
她今天穿的一身浅黄的襦裙,绣了黄色芍药的衣裳,头上戴的珠花也是橙黄色的凌霄花,并着两对银杏叶状的金钗。
整个人看起来又比平日里温柔了不少。
她收拾完出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谢铉上了马车里,江月凝看了看周围,只有这一辆马车,莫非他是要和自己一起去卫国府?
这样想着,她的面上有些诧异,毕竟他身上的伤可是比她还严重不少,尤其他还伤了左腿,陈御医说了他是不宜出门的。
怎的今天还出门了,总不能是为了给她在卫国府撑场子吧?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直觉谢铉不可能良心发现,她都做好了自己一个人回去,听祖母念叨自己的准备。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去?”已经上了马车的谢铉撩开帘子对着还在外面站着的江月凝道。
谢铉本没打算去的,可晨起的时候听见她的丫鬟在外头嘀咕,担心江月凝独自前往会被人奚落,想着到底是世子夫人,要是被人欺负了,岂不是看不起广阳侯府?
见江月凝站在门口只看着自己,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大约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于是语气颇有些不耐。
也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不信任,心里陡然生出烦躁来。
江月凝轻轻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走到了马车边上,很快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她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杜松的味道。
和当时成亲那日闻到的一样。
杜松虽然可以被制成香看,可是她知道得更多的是用来治伤,几乎很少有人会用这种香。
谢铉如今受伤了,所以眼下她闻到的,大约是掺了药的用来治伤的杜松。
身为世子夫人,她表面上自然是要关心一下谢铉的,马车没走多远,她便轻声问:“世子身上的伤可还好,若是还疼的话,到了卫国府可以先在妾身出阁前住的院子休息,等三妹妹出阁时再出来。”
她只是随口一提,可没想到谢铉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好啊。”
江月凝眼睛眨了眨,愣了一瞬,心想她出阁的时候屋内的东西应该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不会留下什么不该他看见的物什。
谢铉捕捉到了她的不自在,轻嗤一声:“怎么,看你这表情,莫不是方才的话只是在同我客气?”
“世子多心了。”江月凝的表情很快恢复成平日里的温婉,她道:“只是妾身不知道世子会不会嫌弃妾身的屋子。”
谢铉睨了她一眼,心里更加肯定她方才真的只是在同他说客套话,并不是真的在意他的身体,思及此,他突然笑了,倾身靠近她,一双凤眸深深地看着江月凝道:“怎么会,我一向爱屋及乌。”
他那双凤眸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里都只有她一个人,江月凝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攥着手帕的手还是收紧了。
她假装羞怯地低下头:“世子不要拿妾身开玩笑。”
啧,又在装模作样。
谢铉瞥了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然而目光落在她发顶的时候,却发现她头上戴的珠花缠住了一缕发丝,看得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别动。”
江月凝正要抬头的时候,耳边只听见谢铉这一声,接着身前罩了一道黑影,扑鼻的杜松香迎面而来,她身体瞬间僵住。
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结果只是看不惯她的珠花缠住了头发,然而他不懂那凌霄花的珠钗是怎么插进去的,一不小心将它整支拿了出来,一缕青丝顺着她的侧脸自然垂落。
SIAM......
不用想都知道现在的她顶着这一缕头发有多么搞笑。
谢铉手中捏着那支珠,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无措。
半晌之后,才怔愣道:“你们女子的头发,要怎么盘?”
江月凝微微抬头,见他眉头紧锁,双眼盯着手中的珠似乎在思考。
“马车里有镜子吗?”江月凝觉得让他给自己重新换上是不可能的,要是就这样去道卫国府,祖母一定会说她蓬头垢面,第一个就不许她进卫国府的大门。
谢铉也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他从其中一个暗格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菱花镜,递给她:“给。”
江月凝道:“劳烦世子替我拿着吧。”
谢铉见此将镜子对着她的脸,镜中很快就出现了一张清丽柔美的脸。
她对着镜子抬手双手去弄那头发,袖口从她的手腕处滑落下去,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手腕上戴的不是那天晚上他替她涂抹膏药时的金镯子,这一次戴的是一对茶色的玉镯,两只玉镯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啷响。
谢铉看着她手腕的两只镯子,过了半晌目光落在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见她正认真地对镜挽着青丝。
不知为何,此时看着她对镜挽青丝,他的心突然安宁了下来。
就好像那天看见她在秋千上睡着时一般。
仿佛有只蝴蝶翩然而过,不知道落在了谁的心上。
“把珠给我。
江月凝看着镜子吩咐谢铉,并未发现他的异常,直到谢铉半天没有把珠银给他,才疑惑地抬头去看他。
却不小心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瞳之中。
她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接着不再看他双眸,直接从他的手中抽出那支珠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食指,但是很快就拿开了。
谢铉回神的时候,江月凝正要把珠钗插进鬓发中。
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固定住那缕青丝,眼看着里卫国府越来越近,她心里有些着急。
她又不信邪地试了几次,结果还是没有插好。
谢铉看着她固执地一定要挽好这一缕头发,鬼使神差的,他道:“我帮你。”
想到就是他一开始把她的发髻给拆了,江月凝并不信任他,立刻婉拒道:“不劳烦世子,还是妾身自己的来吧。”
虽然是这样说,可谢铉还是听出了她话里嫌弃的意思。
他从来不喜欢废话,直接上手把珠拿了过去,然后对着她道:“乖乖坐着,否则到了卫国府我不保证你的发髻能不能弄好,届时被人笑话的人也是你。”
又威胁人。
江月凝紧紧抿着双唇,心里有些忐忑,想要生气瞪他又因为自己垂着头,只能干着急。
然而也不知道谢铉是不是看着她学会了,很快就替她挽好了,那支凌霄花稳稳地把那发髻给固定住了。
“好了。”谢铉看着那支俏生生的凌霄花,就像是从她那头乌黑的青丝中长出来的似的,即便知道是假的,可他的指尖仍旧不自觉地点了点花蕊上的珠子。
但是在她有了动作的时候又立刻收回了自己手。
江月凝听了他的话,抬眼去看菱花镜,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鬓边的凌霄花,然后抬手去碰了碰,发现谢铉替她挽的比冬枝挽的还要好看。
她对着镜子看了几息,重新仰起脸去看他,对着他将圆润的杏眸弯成了皎洁的月牙儿,忍不住夸赞道:“谢谢世子,没想到世子这般厉害,一看就会。”
平日里见惯了她敷衍的浅笑,像如今她这般发自肺腑的绽出一个笑,还是极少见的。
就像是一直等待的花骨朵,不经意间在自己的眼中绽放,总是让人惊艳的。
谢铉将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看着窗外淡淡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江月凝欲开口说些什么,马车却停了下来。
是卫国府到了。
还未出马车,就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周围的百姓都在门口围观。
她突然想起她出阁那天,也是这般热闹,只是如果不是谢铉强行把她带走的话,这个亲成得或许会更加让人满意一些。
谢铉见她刚才弯起的唇角,在马车停下的时候突然压了下去,即便只是细微的动作,他都感觉到了她的不高兴。
他不明白好好地,她又怎么了。
可她心情好坏也与他无关。
他先下了马车,看到卫国府门口的热闹景象,好像那天他来接亲也是这般,只是他当着众人的面,不仅下了卫国公的面子,还下了新娘子的面子。
细细回想,他那天似乎是做得有些过了。
他难得自省。
卫国府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他看着卫国府的人看向这边,原本想下了马车就自离开的,此时他的双脚却没有动,他转了个身,面对上正从马车里出来的江月凝。
“手给我。”他道。
江月凝看着他朝着车上的自己伸出的手,心道他又犯了什么毛病,好好的突然这是要做什么。
然不等她多想,她的手就被一只干燥的带有薄茧的手掌给包住,接着他不耐地直接将人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江月凝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往前倒去。
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以后她大家闺秀的名声也不复存在了。
江月凝闭上眼睛,心如死灰,等待着周围的嘲笑声。
心里后悔不该和谢铉同乘一辆马车。
然而想象中的出丑并没有,她被谢铉稳稳地接住了,对方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稳稳托着她的手。
“闭着眼睛做什么?”耳边是不解地声音。
江月凝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睁开眼睛,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嗔了他一眼。
他还有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