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区域全部都是自建民房,因为环山而建,分布着很多石阶小路和石桥栈道。
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路,让初次到这的人很难分清具体路线。
苏秋雨记忆力很好,方向感也强,但她还是在这迷路了。
成片同质化的民房建造毫无记忆点,她才经过一家简陋的理发店,兜兜转转,十分钟后又到它门口。
途中遇到几个来找她的,成群结队的她第一时间躲开,零星落单的,她毫不客气地一顿爆锤。
对方也开始使用武器,她的拳环已经够毒了,对方拿出来的棍棒,却全是钉子。
最后,苏秋雨沿着一条很破旧的路,去到一处荒废了的老式宿舍。
是一片巨大的筒子楼,没有电,没有水,天上的月照着黑黢黢的路,偶尔云层飘来,月色被遮,天地便没有半点光亮。
苏秋雨藏在一个小房间里给诸丽珍打电话,依然未通。
苏秋雨捏着手机,若有所思地望着落在长廊上的月色,十几分钟后,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被秒接,一个偏中性的男人声音在那边非常冷漠地道:“哪个?”
苏秋雨冷冷道:“郭栋文,你为什么背叛诸丽珍。”
男人一愣,低头看了眼手机来电,慌忙推开椅子起身,去到窗口旁:“你是谁?!”
苏秋雨道:“赵阿姨电动车上的定位系统,是你亲手装上去的。今天我在兰博基尼底盘下发现了一个跟踪器,该不会也是你提供的吧,郭栋文,要对付诸丽珍的人,是邵珊珊吗?”
男人的手指都在颤抖,他双手捧着手机:“你告诉我,你是谁?你先说你是谁!”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苏秋雨的声音非常好听,清越沉和,她不必大声说话,只要寒声下来,语声严厉,便足有气场。
郭栋文在那愣愣地看着窗外,头皮一阵阵发麻,心中却又惊怕,又狂喜。
复杂的情绪交错,他的声音抖动得很厉害:“是……是!是邵珊珊……”
“郭栋文!”苏秋雨暴怒,“你这个畜生!”
苏秋雨是个几乎不说粗话的人,但是今天的遭遇如果放在诸丽珍身上,她根本不敢去想诸丽珍会被那群穷凶极恶的人如何伤害。
郭栋文的眼泪忽然滚落下来,颤声道:“你,你是小雨……学姐吗……”
苏秋雨厌恶道:“给你三天时间搜集证据自首,否则,我不会轻饶你。”
说完,苏秋雨挂断电话。
“喂?喂?!”郭栋文对着手机叫了好几声,赶紧回拨过去,对方不在服务区了。
郭栋文立即跑到电脑前。
他的手指飞快,在电脑上打开了好几个软件。
页面弹窗哗啦啦的,他黑入运营商系统后,再输入这串手机号码。
回车键按下,系统却出现了“error”提示。
“怎么会……”
郭栋文喃喃,继续一顿操作,依然是“error”提示。
不过紧跟着,又出现一个弹窗。
弹窗上提醒他,权限不够,需要更高级指令。
郭栋文皱眉,尝试破解,但是只有三次机会。
两次都失败后,他不敢尝试第三次,害怕被运营商的高级程序员们盯上,并被反跟踪。
郭栋文的手指离开键盘,垂落在人体工学椅两侧,他的后背也无力地往后靠着。
眼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望着电脑屏幕上面的这串数字,郭栋文很轻地道:“秋雨学姐,你到底……是人,还是……”
后面那个字,他不敢说了。
但他其实并不觉得害怕,就算她真的不是人,而是……好像,也不会害怕。
缓了很久,郭栋文才觉得恢复一些力气。
他拿起鼠标旁的手机,拨通了邵珊珊的号码。
邵珊珊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邵家家宴,邵珊珊回了邵家的别墅老宅,她今夜穿着一条得体的黑色连衣裙,戴着一顶皇冠,浑身亮闪闪的,这会儿在阳台上接电话。
本是优雅恬淡的神情,在听完对方的话后,邵珊珊的眉眼在渐渐变冷。
终于,她忍不住打断对方:“10元咖啡?这么廉价的东西,诸丽珍是不会碰的。陈胜良,你们认错人啦。”
电话那边的男人道:“邵小姐,我们的人盯着诸家,昨天早上,诸丽珍就是骑着这辆电动车离开的。”
邵珊珊淡淡道:“我知道啊,定位数据,不还是我要来给你们的吗。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一辆电动车而已,诸丽珍不必亲自过来找,随便派个阿猫阿狗过来就是。结果,你们对一个阿猫阿狗兴师动众,结果,还没把她逮住?”
“不!”陈胜良斩钉截铁,“邵小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是诸丽珍自己!今天开兰博基尼的人就是她,她没换过衣服。”
“够了!”邵珊珊失去最后一点耐心,“你自己听着觉得可能吗?开兰博基尼的人,跑去都是外来民工群居的城乡结合部的小咖啡馆里,点了一杯廉价难喝的咖啡坐一下午?你找错了人,就是找错了人,不要再找借口!”
陈胜良皱眉:“可邵小姐,她真的没换过衣服,开兰博基尼的是她,在咖啡馆里坐了一下午的也的确是她!”
邵珊珊骤然怒道:“陈胜良!诸丽珍是个弱智!非常好对付的弱智!你现在非但没有把她逮到,你还打草惊蛇,兴师动众,你真是废物!”
郭栋文的来电忽然接入。
邵珊珊看了眼,对陈胜良道:“先挂了,接个电话,等下给你打,你守着。”
说完,她无缝切换,语气稍微客气缓和了点:“喂,阿文。”
郭栋文在那边沉默很久,很轻地道:“学姐,还没有结束吗?”
邵珊珊扯了扯唇角,慵懒笑道:“嗯?你比我还着急抓到她吗?你以前,不是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口一声,也喊着学姐的吗?”
郭栋文道:“学姐,没抓到的话,要不……不抓了?”
邵珊珊笑容一凝,眼神划过一丝狠意,但语声仍温和:“阿文,你怎么回事啊,忽然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郭栋文道:“学姐,你说,小雨学姐她……”
邵珊珊的声音骤冷:“她怎么?”
郭栋文犹豫很久,不知如何说下去。
这事,他还没消化完。
“为什么忽然提她?”邵珊珊的兴致被扫得一干二净,“阿文,对付诸丽珍就对付诸丽珍,你提一个已经死了四年的人干什么?”
郭栋文叹:“学姐,你们三个……当年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了!!”邵珊珊沉声打断他,“谁告诉你我们三个当年很好的,你从哪里看出来的?真的很好吗,怎么?你比我还清楚?”
“不是,学姐,你们当年不是闺蜜吗?”
邵珊珊听笑了,低哑笑了两声,语声恢复平淡:“早点睡吧,可能是太困了,你又从事脑力活动,脑子变得不灵清了。”
说完,邵珊珊挂断电话。
她没有再给陈胜良打去,她把玩着手机,支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花园风景。
当年的事,她半点不想回忆。
邵家这么有钱,她又长得漂亮,理应从入校第一天开始,她就该是万众瞩目,众所期待的骄傲公主。
结果,所有人都看向了苏秋雨。
那个苏秋雨的确气死人。
她好像什么都会,高考就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入校的。
入校后更是满满的风光,全学科满分就算了,很多比赛她都有份,连跑步都能拿第一。
唯一短板大概就是唱歌跳舞。
但圣诞晚会她被所有人起哄去唱歌,唱得那么拙劣糟糕,都能被一群人围着欢呼尖叫。
想起当时的场景,邵珊珊仍觉得心头堵得慌。
一身圣诞老公公打扮的苏秋雨,抱着个吉他站在舞台上,弹来弹去只会几个简单和弦,还唱得五音不全。
偏偏她不觉得丢人,笑容没断过。
下面一群耳朵聋了的,也跟着一起笑和鼓掌,夸她唱得那么好。
邵珊珊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恨得牙痒痒。
那天全场最佳的,难道不应该是她的月光钢琴曲吗?!
陈胜良的电话忽然打入。
邵珊珊看着来电显示,心里烦躁得很,不想接。
这个该死的诸丽珍,跑去了哪!
说起当年,这个诸丽珍也是死不要脸,最狗腿子的贱货。
没见过哪个有钱人像她这么狗腿,去天天缠着一个平民女生,像只哈巴狗一样,成日围着她摇尾巴。
“珊珊?”
母亲的声音在后面出现:“珊珊,你在忙什么呢,还不过来吗。”
邵珊珊一秒变脸,转过身去笑道:“嗯,来啦。”
她把陈胜良的电话强行挂断,不过并没有就此不管,而是边走边给陈胜良那头转账,一百万眼都不眨,打了过去。
然后她发送文字:“善后。”
苏秋雨在筒子楼里一直呆到凌晨三点。
从山上下来,她独自穿过荒败的乡间小路,途中拾起一块称手的砖头,不嫌负重,一直到在一个农贸市场旁边扫到一辆电动车后,她才把砖头放在路旁。
这个时间段的海城,是24个小时里最清冷舒服的。
苏秋雨骑得很慢,足足两个小时,她终于到家。
结果一来,就看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人。
正是郭栋文。
苏秋雨反应很快,看到郭栋文后,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多看一眼,像是一个寻常路人,头也不回地开走。
五分钟后,苏秋雨从小区西侧门进来。
她不意外郭栋文会来,定位系统是他弄的,诸丽珍来过这,定位也到过这。
他爱来不来。
郭栋文并没有留意身后开过去的这辆车。
他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区,小区不新不旧,十年历史,一共21栋,入住率非常高,来来往往很多人。
会是……这个小区吗。
郭栋文低头看回手机上面的这串号码,犹豫了下,他再度拨打。
跟之前一样,不在服务区。
对方把他拉黑了。
郭栋文皱眉,转身回车上。
坐入进来后,他拨打了诸丽珍的电话。
电话也打不通。
郭栋文长长叹了口气,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过往很多画面在眼前浮现,郭栋文忽然很暴躁。
他拉来安全带扣上,开车离开。
苏秋雨洗漱好,躺在床上,几乎没有吃东西和休息,她的身体非常疲惫,但是她却失眠了。
诸丽珍的电话打不通,这让她很慌。
蒋紫菲和蒋红芳那,她耽误了一天时间……
苏秋雨闭上眼睛,越是让自己睡,却越睡不着。
她又站起身,去蒋紫菲的房间里面拉开抽屉。
想拿蒋紫菲的安眠药的,拉开后看到里面的烟盒,她纤细的手指犹豫了下,最后选择了烟。
但还是抽不惯。
她一边抽,一边皱眉,最后把烟头一按,回去刷牙漱口,一直到黄昏,才在一个噩梦里醒来。
醒来以后,她遇到了另外一个噩梦。
李主任在三分钟前刚发给她的消息:“抱歉,苏小姐,我把您的联络方式给他们了。”
苏秋雨瞪大眼睛,如遭雷击。
她的号码,就,就是苏小梧的号码啊!
昨天一连串的遭遇,让她完全忘记了李主任的事。
苏秋雨从床上起来,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地走。
但,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苏小梧,碰巧去了疗养院,这没什么……
苏秋雨拿起手机检查。
发现手机很平静,除了李主任的这条消息外,再没有其他消息。
诸丽珍依然没有回复。
苏秋雨皱眉,拨打诸丽珍的号码。
依然关机。
嘈杂繁忙的一切,像是被忽然按下一个暂停键。
可越是这样的静,苏秋雨觉得自己越乱。
她在床尾坐下,愣愣地看着手机,不过很快,她就强打起精神,拨通了昨天记下来的,七湖山庄的招聘电话。
同一时间,在郭爷爷小区楼下停了很久的顾墨霆,在车里点开手机。
他的目光落在姜邛发来得这一串数字上,一下惊愣住。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但现在,他迅速点开短信记录——
一模一样!
苏小梧!
一种微妙的,甚至与灵犀相关的奇巧和宿命感在顾墨霆心中生出。
待狂乱的心跳渐渐平稳,顾墨霆许久不笑的唇角,牵起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
这笑意入了他清湛的黑眸,他坚硬深刻的俊美五官终于变得一丝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