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远处天边闷雷滚下,伴随一道炫目的白光,面前那扇门也被无情关上。
但在温书棠心里,关上的似乎不止一扇门那么简单。
隔壁唱片店在放周杰伦的《暗号》,歌词应景地唱到:“有太多人太多事,夹在我们之间咆哮,杂讯太多讯号弱,就连风吹都要干扰。”
一路奔波而来的冲动,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当头一棒的清醒后,她终于明白过来??
她永远处于他的世界之外。
先前种种,亲昵也好,暧昧也罢,都掺杂着她的侥幸幻想,对于他来说,也许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是她自作多情了。
温书棠觉得自己太傻,明明清楚不该过来的,可还是被担忧冲昏了头脑,先前那些小心翼翼的收敛全都功亏一篑。
又一道雷劈下,夜的宁静被撕碎。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温书棠转身,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久,小腿酸得厉害,刚迈出第一步,重新忽然不稳,脚踝直直磕上一旁的青石台阶。
钝痛袭来,但她却没有半分停顿,像在躲避什么一样,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逃出延龄巷,预谋许久的雨猝然进发。
雨滴顺着侧脸滚落,划过嘴角,却尝到一抹咸涩的温热。
来往行人脚步匆匆,温书棠格格不入地游荡其中,像是与周遭场景都隔绝开来。
出来时走得太急,她忘记拿外套,身上的薄衫很快被打湿,汹涌刺骨的晚风吹得人感知全失。
走过转角,头顶撑开一把黑伞,随后肩膀覆上沉甸甸的温度。
一瞬有些恍惚,迟钝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许亦泽的面孔。
她迅速抹掉眼泪,费里挤出一个牵强的笑:“你怎么在这?”
许亦泽莫名噎了下,半晌后笨拙开口,答非所问:“棠妹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啊?”
“我和谢欢意要去1912里面吃蟹黄面,你和我们一起吧?”
温书棠摇头,眼神空洞:“我没什么胃口,就不去了。”
“别啊。”
他大脑飞速转着,使出平时在考场构思作文的劲,胡编乱造道:“他们家今天会员日,三人一起打八折,你就来嘛。”
温书棠还是拒绝,声音有气无力的:“我真的不去了,你再问问其他人吧。”
许亦泽没再坚持:“那好吧。”
话虽这么说,但这顿饭他并没吃上。
手里另一把伞交给温书棠,他佯装离开,走出十几米再折返回来,不近不远地跟在人后面,一直看她进了学校,拐进教学楼,才算完成任务。
那天过得兵荒马乱,很多事温书棠都记不清了。
开门回到家,温惠刚送完货,看她红着一双眼,脸色也白得不像话,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怎么了恬恬?怎么还哭了?”
见她不说话,心头忽地一紧,声线稍颤地追问:“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
她摸摸温书棠的脸:“没事,不用怕,说出来姐姐帮你解决。”
眼眶酸得更厉害,温书棠闷着鼻音:“没,没人欺负我。”
“是......”她找了个合乎情理的缘由,“是昨天晚自习的小测验考得太差了。
温惠这才松下一口气。
“都要吓死姐姐了。还以为怎么了呢。”她把她身后的书包取下,摸到她手心冰冷,催促她先去洗澡。
等吃过晚饭,两姐妹坐在沙发上,温惠帮温书棠吹头发,机器的轰轰声停下,她才续上之前的话。
“不就是一次小测嘛,小失误而已,干嘛这么在意啊。”温惠心疼地揉揉她头发,“咱们吸取教训,认真改正,下次好好考不就行了。”
温书棠嗯一下,大概是心里堵得太厉害,忍不住就想找一个倾诉点。
“姐姐,我是不是很差劲?”
“怎么会?”
温惠睁大眼睛,较真地强调:“我妹妹是最棒的,方方面面,都是最好的。”
以为她还陷在没考好的沮丧里,温惠拉起她的手,轻轻蹭着她手背:“不要总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姐姐就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其他别的,都不要紧。
温书棠抿唇没有接话。
知道她心思重,从小懂事惯了,遇事喜欢藏在心里,那晚温惠和她说了好一会话,一直快到零点才回房间。
开了灯,瞥到床上放的玩偶,想起那天在电玩城,眼角又不争气地酿出湿意。
她用力眨了下眼,试图把难过憋回去,然后将玩偶一股脑塞到书柜下面的抽屉里,眼不见心为净。
可她还是失眠了。
墙上时针刚划过二,她不知第几次睁眼,风肆虐拍打在玻璃窗上,像是即将冲破桎梏的猛兽,下一秒就会涌入将她卷走。
温书棠拉高被子,依然抵挡不住杂音,她翻了个身,下意识摸出枕边的MP3。
等到屏幕荧光亮起,歌单自动开始播放,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怯》,听到那句“傻得我晚上,过分期求明天”时,她绷直线,没由得噙出几分自嘲。
昼夜交替,新的一天如约来临。
前天淋了雨,又吹了一通冷风,早上睁开眼时,温书棠头痛得厉害,四肢也像被拆卸过那样酸软无力。
鼻子堵塞,像是塞着棉花团,眼皮浮肿,整个人都恹恹的。
温惠给她量了体温,所幸没有发烧,看着她喝完药,又让她多躺了会儿,直到早自习结束才去学校。
周嘉让仍然没有来。
两节连堂课过后,高二年级下楼跑操,温书棠和班主任请了假,对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呆。
“棠棠!”
温书棠蓦然回神,扭过头,看见谢欢意从后门进来。
“你怎么回来啦?“
“当然是来陪我棠棠宝贝喽,你这都生病了,我怎么可能放心留你一人嘛。”
温书棠笑笑:“没那么严重的。
“喏。”谢欢意小心翼翼地走回座位,在她桌面上撂下一个纸杯,“刚去英语组搞了杯姜茶,你喝完应该会好受一点。”
她软着嗓音说谢谢。
谢欢意捏她脸颊:“和我还这么客气。”
姜茶辛辣,味道刺鼻,温书棠秉一口气,仰头喝下大半杯,只剩薄薄一层底。
她捧着纸杯,睫毛被氤出白雾,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气一时缄默,谢欢意咬住下唇,轻声叫她:“棠棠。”
“你和周嘉让......”她不确定地吞咽了下,试探开口,“你们俩,是吵架了吗?”
温书棠怔愣片刻,唇边扬起一抹苦笑:“也许吧。”
其实她也没搞懂,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和旁人解释这其中经过。
“你………………”谢欢意语气渐弱,仿佛是在犹豫什么,但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喜欢周嘉让,对吗?”
手指陡然顿住,脊背也生出些许僵直。
她下意识要反驳,可唇瓣翕动开阖,就像是耗尽纸张的打印机,卡顿着,停滞着,半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说不出什么感觉,姜茶的热度还没完,可掌心里却徒生一层冷汗。
果然,还是暴露了。
她真的不擅长伪装。
谢欢意发现她脸色不对,急忙补充解释:“棠棠你别多想,是我自己猜出来的,周嘉让和许亦泽他们都不知道。”
“那天许亦泽生日,在KTV的时候,他前脚刚走,你就起身跟了出去,后面也一直没回来。”
谢欢意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毕竟是女孩子,心思总归更细腻一点。
心神勉强安定了些,可脑袋里还是很乱,温书棠眼帘发抖:“欢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
谢欢意抓住她的手:“怎么可能?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呢。”
“暗恋一个人好辛苦的,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他那么优秀,而我......”
“你也很好呀,完全不比周嘉让差什么。”谢欢意打断她,晃晃她胳膊,“棠棠,你自信一点嘛。”
“而且我觉得啊。”谢欢意帮着她分析,“按照我这么多年对周嘉让的了解,他对你应该也是有好感的。”
温书棠无声摇头。
“真的。”
为了让她相信,谢欢意眼睛瞪大了点:“我没和你开玩笑,除去我和清禾姐,我们是家里早就认识,剩下他对其他女生都是爱答不理的,说话都不超过三句那种。
“别看好多人喜欢过他,但真正来表白的却没有几个,就算有,也会被他当场就清清楚楚地拒绝掉。”谢欢意像完成业绩指标的推销员,尽心尽力地替周嘉让讲着好话,“我们俩也认识十多年了,他从没和任何一个人搞过暧昧,祝思娴那是她自己
死缠烂打。”
“所以我想??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温书棠还是要摇头:“不重要了。
谢欢意叹了口气:“那好吧。”
“不过,有什么不开心你都可以跟我说的,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温书棠被说得鼻尖一酸:“欢意,谢谢你。”
谢欢意拍拍她头顶:“哎呦,宝贝你和我客气什么呀。”
后面将近半个月,周嘉让都没再出现,宛若人间蒸发般音信全无。
而温书棠的病也一拖再拖,吃了药也没有效果,温惠带她挂了两天水,但她整个人还是没什么精神。
温惠满脸愁容,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怎么一直不见好啊。”
“秋冬生病就本来就好得慢。”温书棠仰头把药喝下,苦涩滋味在口腔里蔓延而开,提唇笑笑,“也许再过几天就好了。“
温惠还是放心不下:“今晚早点休息,总熬夜的话,免疫力也会下降的。”
温书棠点头说好,可是她心里清楚。
良药苦口,心病难医。
几场秋风翻涌而过,期中考试也终于来临。
一大早人还没醒透,关舒妍站在讲台上,用书简在黑板上猛敲:“马上就要进考场了,还有心思在这睡呢,不清醒都赶紧去洗把脸。”
“审题时都认真点,看清人家问的是什么,别跟神游似的在那放空,等考完试后悔可来不及了。
预备铃响起,广播提醒考生带好东西,尽快去各自的考场找到位置。
二班就是一考场,大家只需要简单的变动一下座位。
距离正式开始还剩十分钟,温书棠坐在靠墙那排,望着最前面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不免还是会有些出神。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学校呢?
以后他还会来吗?
期中是六校联考,题量多,难度大,最后一科英语结束,走廊里此起彼伏都是哀叹声。
但这种低气压并没持续太久,毕竟还没到高三,学校也没有过于压榨,考试过后好心给他们放了两天假。
也就是在那天,那个沉寂许久的账号,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文字,配图仍然是一颗梧桐树。
温书棠划下状态栏,后知后觉意识到那天是11月9日。
她盯着看了好久,没有点赞,切回聊天页,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半个月前。
他真的再也没回复过。
冷空气一场接着一场,梧桐叶彻底黄了,好多人都去梧桐大道拍照,朋友圈里跟刷屏似的,一溜烟都是套模板的打卡照。
温书棠在家闷得无聊,裹了件牛角扣大衣,和温惠说过后便出了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但站在高大枯黄的梧桐树下,总是不受控制地寻找和他相似的身影。
恍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一个阴霾交叠的雨天,他把自己的伞塞到她手里。
如今又是一个雨天,出门的时候,他会记得带伞吗?
她没有勇气询问,更没有勇气去给他送伞。
手机嗡地震动,气象台提醒,接下来一周,漓江的雨都不会停。
而暗恋也像是场不会停的雨。
他撑伞而过,留她满身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