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知道!裴初原顿感浑身过电,电流从绷紧的脚底板窜至小腿,然后是腰腹、心脏、舌尖、最后抵达发顶。在剖白到几乎恐怖的地步下,千钧都在一发。这一切不幸的根源………
只因为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裴初原喜欢的就是李双睫。可他不能那么做。他们是旁人眼中的宿敌,喜欢,等同于屈从,永远低人一等。他以后还如何佯装道貌岸然呢?他就只能变成李双睫的狗了!
可宿敌是不可以变成主狗的。
如果他变成李双睫的狗,就不能在巡查时若无其事从她身边路过了,就不能每次月考和她明争暗斗了;如果他变成李双睫的狗,就只能钻进李双睫的运动裤里,再钻进爱和**的温床了,就只能跪在地上吻李双睫的脚,就只能可怜巴巴地乞讨李双睫的巴掌......所以他就只能是李双睫的狗!哦
不......他是说......所以李双睫只能是他的主人......抱歉……………他是说……………
不,等等,先冷静下来!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很重要。她从哪个地方知道的?又知道多少?她知道他是单纯喜欢她而已,还是痴迷到要她的巴掌?裴初原要知道,才能采取应对措施。他盯着李双睫,汗湿的指尖在膝盖上跳跃。
李双睫也静默地看着他。
在她的视线下,裴初原感觉到自己不堪、下流的灵魂无所遁形。其实他是个很笨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没有那么多出奇制胜的招数,能做的,只有不停的观察、思考、制定策略。
但眼下。
他突然不想那样了。
“喜欢你......”他喃喃自语,随即很快确认了想说的话,爽快地承认。
“对,我喜欢你。”
显然不是适合表白的时机。
一时间,双方都陷入沉默。
“所以你才针对郑揽玉。”
“对。”既然她都知道。
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李双睫难得被整无语了。
“我给你带来困扰了吗?”他问。
隽秀温雅的眉眼间,平静的疯感。
李双睫也深吸一口气:
“平心而论......有点。”
既然话语权掌握在手里,李双睫干脆挑明:“我就直说了。之前运动会的时候,我听到你和郑揽玉的谈话。
“......全部吗?”
“不是全部。我没听清你们之间为什么发生冲突,只看到郑揽玉差点对你动手。一开始,我还真有点儿疑惑,不明白你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看他可怜?什么叫恩将仇报?......我以为你就是想和我做朋友而已。”
她顿住,玩味地勾起唇,“后来我仔细想想,你应该是喜欢上我了吧?”
“虽然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耸耸肩,“我也没兴趣去了解。”
傲慢的,理所当然的。在李双睫的视角下,她是皇帝,臣民的喜爱对她而言就像空气一样不可或缺。她享受被人爱戴的乐趣,裴初原无非手下败将,爱她也是大势所趋、无可避免。
就算站在现实的角度,李双睫在学校里也有数以千计的追随者,那么多人爱她,她难道还要一个个去计较吗?她能记得裴初原这个人,已经算他好福气了,更别提她还专门约他聊一聊。
“既然你喜欢我,那很多事都说得通了。为什么三番五次借着职权和我产生交集、引起我的注意,为什么应下赌约。”她整理了思路,难得委婉,“但这不是你给我带来困扰的理由。你可以去对付任何人,你喜欢我,或者嫉妒别人,那是你的事。但涉及班级声望,那就是我的事了。我不可能看着郑
揽玉被冤枉。一,他是我的部下,二,这也是我们班级的荣誉。”
裴初原细细品味着,惊觉她从头到尾没有谴责过他什么,无论是爱慕、嫉妒,还是其他。这是不是也说明……………
她又否认:“但不可能的。就算这次月考赌约你赢了,我也不可能答应和你在一起。我对你没意思,仅仅觉得你配当我的对手而已。不过好在你没有赢,不然,还真有点麻烦呢。”
“不会麻烦了。”裴初原倏然起身,“以后你都不会再麻烦了。就在今天早上,我和郑揽玉也打了一个赌,我赌输了,他要我离你离得远远的。”
他并不窘迫,反而自嘲地挑眉:“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没想着......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李双睫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在裴初原心碎的这一刻,她似乎有点......有点心动于他了。柔顺的黑发贴在额前,细碎的刘海像夜雨,冷而剔透,伴随着他如植物般缄默而温顺的眼。
尽管知道他绝不像表现出的那般人畜无害。裴初原根本不是寻常的草木,他是藤类,在人看来无害,却会用繁枝去绞杀周遭的同类,想想郑揽玉,想想装初原对郑揽玉犯的那些恶行。
......这很可怕。
并不值得同情。
李双睫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
裴初原见她无话,转身离开。
李双睫想了想,从身后追上他: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问你。”
街角日落绚烂。
夜幕已经降临。
错过放学时间,又超出同学交往的范畴,这时候叫住他,显得有些似是而非。他在人流交织里侧过身,露出一道点缀在眉骨的霓虹。还有什么问题,他问。表情有味道,并不冰冷。
被揭穿心意,不像别人那样露怯,反而大方承认。就算明确回绝,他也绝对不表现出扭捏。他的家教一定不错,心态也很强大。最重要的是,即便失败了,他的眼中也充盈着野心。
这很好。
她喜欢这个。
“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
“会。”裴初原径直打断她。
他太迅速了,毫不迟疑,仿佛不这样就会违背什么原则。李双睫窒住呼吸,迟疑地打量他,直到问出为什么。而他仍然平静无澜:“因为我喜欢你,我嫉妒啊,我没做错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
震惊地重复一遍。
“我没有错,唯一错在让你发现。”他恶声说,“郑揽玉,我讨厌他嫉妒他!如果不是你三番插手,他早已经因逃课和作弊被教务处勒令退学了!你没制止我,在我看来就是一种变相的默许。以后,我还会继续对付他,只要不波及到你,不影响你和你们班的利益,你就无所谓吧?不是么?”
李双睫感到被挑衅。他并不明白。
“我有没有说过郑揽玉是我朋友?”
“我有没有说过他是我的情敌?”
他以同样义愤填膺的语气回敬。
嘿,裴初原。
裴,初,原。
真是小看他了,牙尖嘴利!李双睫气极反笑,她反手揪住这位追求者的衣领:“那我有没有说过,我很讨厌你现在这个态度?我原以为你是个洒脱的,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才想着找你谈谈,没想到你堂堂一个学生会长这么小肚鸡肠!你不可笑吗?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
“什么身份,都要靠自己争取才行。”裴初原恶劣道,“你以为我一步步走到你面前,靠的是温良恭俭让那一套?我告诉你,你以为我害过的只有郑揽玉一个?你太天真了......”
李双睫盛怒:“你现在连装都不装了是吧!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
“我不是贱人啊,我只是喜欢你,你又不看我,我有什么错?”衣领被狠拽,紧束着咽喉,呼吸变得困难,裴初原脸颊上有缺氧后的潮红,在夜光下宛若残凋的玫瑰,毁灭般的美感。
他哽咽道:“你如果喜欢我,就没有那么多事了。我又没有要求很多,只是希望你能正眼看我一下。为什么每个人都能和你产生交集,我就要被你排除在外?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神经病吧!”李双睫更不能理解了,“你要和我产生交集你就说啊,你又不说,在那里八百个小动作搔首弄姿,谁能看见啊?再说你没让我喜欢上,难道不是你自己没本事吗?”
“哼。”裴初原自说自话,“我可以把所有人赶走,让你身边只我一个,只有我的话,你想不喜欢我也难!”
“我想不弄死你也难!”
“来啊!你敢弄死我?”
“我有什么不敢?”李双睫左看右看,正好有一条没监控的小巷,她二话不说就把他拽了进去。裴初原踉踉跄跄,羸弱的玉面书生根本不是王的对手。他被摔在斑驳破旧的墙面上。
“咳......咳咳!”剧烈咳嗽。
他沿着墙,缓缓地滑坐在地。
“说!”李双睫暴戾地揪住他的额发,“说你不敢再陷害我的人!说你后悔污蔑了郑揽玉!向我保证,以后离我们十一班远远的,管好自己的手和脚,不要奢望那些不该奢望的!”
他艰难地吐息和抵抗:
“不......可.....能!”
“你的辞呈已经递上去了。”李双睫不明白他还有何底气,“你很快就不再是学生会长了,而且你的成绩也不如我,在学校里的人气更是和我差远了去,你就不怕我到时候报复你?”
“那证明......你心里有我呢。”
“不要脸的东西!”她抬拳。
可,望向那双漆黑而有生命力的眼,李双睫宿命般的,一再而再迟疑了。
他没做错什么。他说的没错。为什么她面对装初原总是温柔呢?这该死的温柔!她每每下不去手,因为什么?
如果是同情心作祟,那郑揽玉明显更值得同情吧,他才是真正没做错什么却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人,裴初原呢?他这个毒妇,反而是加害的那一方!
她其实清楚原因:
是因为他的野心。
他有向上攀爬的**,藤蔓生长于优胜劣汰的丛林,为了汲取阳光和土壤的养分,会残忍地绞杀对他有威胁的植物。包括他说他唯一错在让事情败露,他不反思,因为他不是那种人。
李双睫不得不承认,她欣赏装初原。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有野心的人总是比平常人更迷人些,像有一股子力量推迫着向前。野心是支点,人有时候就靠着这些算不上高尚的东西过活。她也是一个有野心的大女人啊,会因他人的优秀而妒恨,会因他人的失败而窃喜,她没什么好苛责裴初原的。
她闭了眼,拳头竟然落不下。
半晌,她松开他,站直了身。
“滚吧。”她讽声,“手下败将,无论你怎么折腾,一辈子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大可以识相地就此收手,当然,我也不怕你再耍阴谋诡计。如果有必要,你也是我李双睫的敌人!”
她转过身去,背影冰冷而坚硬,一块无可撼动的钢铁,“至于你喜欢我,不是理由,也不是你再搞什么小动作的原因。别把一切都归咎到我身上,你没有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价值吗?”
裴初原艰难地站起身:
“你好像很赏识我啊。”
“哼,这时候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上位者冷笑一声,“今天好话也说给你听了,歹话也说给你听了,文也斗了,武也斗了。想过把你归入麾下,但我不需要一个无法掌控的朋友。”
“你说的好像我一定愿意屈从你。”
裴初原突然上前两步,“李双睫。”
他阴狠道:“凭什么不是你跌倒?”
绝无可能。李双睫决绝地离去了。
搞砸了,无所谓。裴初原倚在阴影中,心如死水地望着巷外的车水马龙。刚才他都那样激怒她了,为什么她还是不愿对他动手?给他一拳吧,或者扇他一个耳光?有这么难吗?
李双睫啊李双睫,他要的不是优待,不是赏识。他只要她粗暴地对待他。
他希望自己变成火山的口,热烈烈冒一次,什么都给他烧个干净。即便要掉入冰川也无所谓,冻成死灰也罢。
能给他死水般地生活,一点点足够支撑下去的暴乱,那也就......足够了。
没办法了,他拍拍裤腿上的灰尘,悄无声息地苦笑。起身,正要走出小巷子,却被一道飞踢踹回去。紧接着,那道逆光的人影又冲了过来,跨坐他身上,抬手给他四五个响亮的巴掌。
这一切发生在几秒内,还没反应过来,香气已经比阵痛先袭在他脸上。
他被扇得眼冒金星。
好久才看清眼前人。
李双睫重重舒出一口气:“本来想着算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解气。”
“这下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