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榮興拔腿追了十幾步,悶哼一聲,半跪在地。
屍毒發作了?
程大壯頓足,臨時起意想要殺個回馬槍。
但轉念一想,萬一李衙內在詐他怎麽辦?
可李衙內有什麽必要詐他?
不管如何,這樣好的機會,一旦錯過,恐怕再也不會有了!
程大壯咬了咬牙心頭髮狠,掉頭殺了回來,縱身一躍,雙手握刀劈砍下來。
李榮興透支了太多真氣,屍毒發作,嘴唇青紫,腦袋昏昏沉沉,聽到呼呼風聲,才驚覺程大壯的刀劈了下來。
他縱身往旁邊一滾,方才身位地面被砍出一道深深豁口。
程大壯一擊不成,再度揮刀,這一刀攜帶刻骨恨意重重砍向李榮興的腦袋。
李榮興想避,體內氣血翻湧,身子發軟,只能勉強側開腦袋,刀刃深深砸在他的肩頭,嵌入肩胛骨。
他趕忙兩手扣住刀鋒,刀刃割破手心,頓時鮮血流溢,一張臉也皺成了菊花狀。
刀勢猛烈,壓得他撲通一聲跪在青石地磚上,地面都被膝蓋骨砸得龜裂。
“臭小子!你找死!到底是何人派你來的?!”
程大壯不答,握刀一揮,刀刃翻轉上挑,瞬間挑斷了李榮興八根手指。
“啊啊啊!”李榮興看著自己的冒血雙掌,眼珠瞪大,慘叫不迭。
“李衙內,我去你的媽!!”
程大壯怒吼一聲,凶猛一刀砍飛了李榮興的腦袋。
李榮興的腦袋骨碌一聲滾落在地,滾出十幾圈,眼珠瞪圓,死不瞑目!
完全無法相信自己堂堂修仙者居然會死在一個毛頭小子手裡。
“少爺,少爺?”
“少爺?你沒事吧?”
“少爺?”
外面傳來響動。
程大壯捏著鼻子,拿腔作勢道:“沒事,別進來!”
他自作聰明,反倒壞了事,一個仆從尖叫道:“少爺出事了!那不是少爺的聲音!”
“快!快進去!”
程大壯心頭一緊,環顧四周,拔腿向外跑去,還好他機智,後院門口早就備好了馬匹,只要翻過牆頭,他便可以策馬逃命。
遠處一棵參天大樹枝頭,目睹到這一切的趕屍人嘴角勾起:這小子,有點意思啊。
程大壯跑出十幾步,回頭看到朱薇的無頭身體失去動作,停在了原地。
他猶豫了幾下,猛衝過去,將殘破屍身打橫抱起,穿過庭院,一腳踹開後門,翻身上馬,策馬狂奔。
程大壯有留意,朱薇的腦袋就落在不遠處,此時李府的人遠遠圍觀,不敢靠近。
只剩下一個腦袋的朱薇還張著嘴,想要撕咬他人。
一陣狂風刮過,朱薇的頭顱被程大壯伸手撈起,他懷中的屍身立刻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腦袋。
程大壯翻過後院高強,落在馬兒身上,一手拽住韁繩,一手揮動馬鞭,策馬狂奔於城中街道上。
“別讓他跑了!!”
“抓住他!”
“就是那小子趕凶屍害人!”
眾人聽到動靜追了過來,奈何人力不比腳力,又是深更半夜的,身體困乏,很快就被甩開一大段距離。
“哈哈哈哈哈哈!”
大仇得報,程大壯心中快意無比,一邊策馬一邊狂笑,馬兒疾馳在街道上,抄小道出了城,一路狂奔。
一人一馬一屍飛馳在原野之上,遠方地平線露出一抹魚肚白。
朱薇腦袋和身體愈合到一起,但馬兒奔跑,上下顛簸,脖頸愈合受到影響,藕斷絲連的腦袋上下晃動顛簸,額頭的殘破符籙也不停隨風飄蕩。
終於,符籙被風兒卷走,飄向遠方。
失去符籙鎮壓的朱薇眼珠一紅,晃動著藕斷絲連的腦袋,張嘴狠狠咬在程大壯的脖頸上。
“哈哈哈哈——啊!”程大壯樂極生悲,慘叫一聲從馬兒身上跌落下來,他雙手撐住朱薇肩膀想要一把推開,但她力大無窮,根本無法推開。
情急之下,程大壯一刀砍在她本就不牢固的脖頸上,割斷她和身體的連接,勉強站了起來。
但是朱薇的腦袋仍舊死死咬在他的脖頸上,啃噬著他的血液。
屍毒開始侵染身體,他的瞳孔漸漸染上黑色。
程大壯臉色漲紅,額頭青筋綻出,一步一顫,行向江北,那裡有人在等他回去。
“嗯……”程大壯難以支撐,單膝跪地,一手拄刀,不想就此倒下。
但意志終究抗不過身體上的衰敗,他側身躺倒,想條瀕死的魚兒,徒勞無功地張合嘴唇。
他奮力抓住腦袋,一把扯下,扔在地上,向前行去,沒行幾步便支撐不住栽在地上。
朱薇的腦袋猛滾了過來,狠狠咬住他的脖子。
“嗬嗬……呃……嗬嗬……”程大壯沉重喘息,全身沉重無法行動,困意如潮水襲來,使得他的眼皮忍不住地合攏。
看來,這就是他的終局了。
“你小子,怎麽回事?”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趕屍人走了過來,伸手將一張鎮屍符籙貼在朱薇的腦袋上,撿起了她的腦袋抱在懷裡,像安撫著一隻貓兒般,撫著她的腦袋。
“閣下……”
“屍毒入體,一炷香內你會化成僵屍,失去神智。怎麽辦,我這個人最喜歡行俠仗義了,看來不能不救你。”
趕屍人行到程大壯身旁蹲下,一指點在他的額上,一抹白光灌入天靈,程大壯頓時感到全身陰寒屍毒褪盡,仿佛置身一個暖洋洋的溫泉中,全身無比舒適泰然。
原本濃重倦意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程大壯匆忙爬起,雙手抱拳,恭聲道:“多謝閣下救命之恩。小子失信,未能辦妥閣下吩咐的事情,要殺要剮,任憑閣下處置。”
趕屍人笑道:“你能通過自己的觀察,確定事物的真偽,而不是聽從我的一面之詞,貿然作出判斷,這一點很好。
我不怪你。”
程大壯感激道:“多謝閣下!小子是通過了閣下的考驗嗎?”
“呵呵。”趕屍人笑道:“沒有什麽考驗,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而已。”
程大壯看見另外兩具凶屍不見了,看來是被趕屍人處理掉了,便問道:“閣下,小子還不知道您為何要將朱薇煉成凶屍,鬥膽一問,她犯了什麽罪過呢?”
趕屍人背負雙手道:“這就說來話長了,朱薇呢,她出身名門,養尊處優,乃是拜劍山莊莊主的掌上明珠。
朱莊主為人豪爽俠義,卻有一點不好,溺愛子女,豈不知慣子如殺子。
他疏於管教朱薇,助長了朱薇的驕矜之心。小子,你要明白,人是獸中一類,不加以教化,與禽獸也沒有什麽分別,把嬰兒扔到野外與狼同吃同住,也只會變成野獸。
朱薇過於驕縱,鄙薄貧者,隨意折辱打殺仆從。
朱莊主卻加以包庇。
風言風語,偶有傳出。
你也知道我喜歡行俠仗義,所以我聞風而來了,親眼看到朱薇向朱莊主承認,自己又失手打殺了一個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的婢女。
朱莊主卻再一次地包庇了朱薇。
而對於那個婢女,卻說是不小心摔死的,連一份撫恤都沒有給她的家人。
念及朱莊主過往的善行義舉,我隻賞了他兩個巴掌。
而朱薇,則是被我抓去煉成僵屍。
這就是前因後果,了解了?”
程大壯看著朱薇靜靜立在原地,不忍道:“閣下,一命抵一命,您就饒了朱薇,讓她落葉歸根,入土為安吧。”
趕屍人道:“你沒聽明白,她說又失手,意思是她打殺了不止一個仆從,那些人在她眼裡和牲畜無異,所以在她眼裡可以隨意打殺。
這是拜劍山莊眾所周知的事情。
舉頭三尺有神明,朱薇身上業力太重,因此流產過數回。
我不殺她,她也早晚會遭到反噬,敬人者人恆敬之,辱人者人恆辱之。
她不配得不到我的尊重,被我煉成僵屍,驅使多日。”
程大壯皺眉道:“閣下!孩子驕縱,難道全是孩子的錯嗎?您也說了,把孩子扔到野外讓狼來養育,它會變成野獸,那麽給人來養育,不就是完全看父母的教化嗎?
那麽朱薇的錯就不全是她的錯,而是朱莊主的錯!”
趕屍人愣了愣:“這……這點我倒是疏忽了。嗯……那你說,如何是好?”
程大壯道:“念在朱莊主為人俠義,庇護一方百姓的份上,就不追究他教子無方的過錯了。
而朱薇則是將其趕回拜劍山莊,入土為安!”
趕屍人略一沉吟道:“好,就按你說得做。
不過你小子還真是夠膽,居然敢趕屍殺人。”
程大壯一邊把長刀綁在背上,一邊回應:“誠如閣下所言,斬業非斬人,小子也只是效仿您的做法而已。
還未來得及正式介紹。
小子乃是江北程家村人士,姓程名大壯,父親是養羊農戶,母親因病走得早,家中貧寒,勉強度日。
不知閣下高姓大名,何方神聖?”
“後生,名字有什麽要緊,現在告訴你,很多年後,你也會忘了。”
“不會的,閣下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麽敢忘?”
趕屍人略顯惆悵道:“我叫希生。”
“真是好名字啊。”
程大壯趕忙吹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