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陸平的年紀,當不得大俠二字,稱少俠更為合適。
方彩鸞臉上憋著一笑,立馬忍住,一步上前,盈盈欠身,行了個禮,嬌聲做作道:“賤妾汙濁之身,承蒙大俠搭救,如不嫌棄,妾願隨大俠同往,為奴為婢……”
“鸞妹你又取笑我!”陸平連忙打斷方彩鸞的表演,換了一臉窘相,“那是她未曾見過我臉,也不知我年紀,若是曉得我年紀,多半不會這樣了。”
方彩鸞見陸平慌張樣子,如出一轍,不由掩著嘴,咯咯笑了起來,脆珠玉盤。
陸平得到靈龜吐納訣,大猿鍛力手這兩本功法後,一直苦耕不輟,如今已然是築基第三步血髓高手,以陸平現在的身手,披堅執銳,正面對上,可以抗衡一隊百人勁旅。
常人修煉的第一步,便是築基肉身。此一境界共要走過四個階段,由簡到難,分別是,皮肉筋骨,五髒六腑,血精骨髓,經脈穴竅。
修煉第一步主要打磨的就是皮肉筋骨。首先必須要足食足寢,然後通過負重,搏擊,站樁,等等方法來強健體魄。練到大成處,捏豆成粉,皮肉堅韌,氣血精壯,可以抗起千斤重鼎。
第二步便是鍛煉內髒,這一步需要攝入的營養大幅上升,食量驚人,如果放開肚皮吃,一天能吃下一頭壯牛。而且,負重,搏擊,這類方法已經失去效果。必須要練習合適的武學,通過養出的那一口內氣,才能滋潤五髒六腑。
這一境界也被世俗稱為‘內家高手’。
髒器為人體之根本,主生命之興衰。內髒強健後,人就會耳聰目明,不生雜病,身體各種感官大幅提升,百步觀蟻,耳聽八方。修煉到了這一步,已經可以在軍中為將為帥,算是一號人物了。
髒腑大成後,更進一步則是血精骨髓。這個層次必須要有《靈龜吐納訣》這類調氣養氣的功法,趨使內氣滲透骨髓,激活脊骨中的精氣,才能達到。
血髓大成者,動如疾風,止如古松,精神飽滿,睡眠時間能大幅度縮減。氣力更是綿長,可以奔走一天一夜不歇。
血髓層次的強悍,也主要體現在力量上,大成者,能夠倒拽九牛二虎,衝牆毀柱,憑借一雙拳頭,可以拆爛一府。
再進一步,則是屯精聚氣,鍛煉精神,首先要吸納足夠的精氣,或是吃靈藥,或是采霞藥。點燃腦海中的精神之光。
點亮精神之光後,才算到達經脈穴竅的層次。精神之光能內照全身,展現出體內所有經絡穴竅,然後控制內氣轉動,逐步衝刷打通各處經脈穴竅。
這一境界,被稱為開竅,開竅層次的高手肉身力量並不會增加,只是對身體的掌控更加靈活。開竅的提升在於感知能力,內視身體,百步之內,風吹草動,盡得盡知。
現如今,陸平血髓大成,還未點亮精神明光。
三年前,陸平抵達血髓境後,便帶著方彩鸞在垌州四處遊歷。兩人聯手誅滅過不少強盜惡霸,因此頗有俠名。
不過,在陸平二人行動時,來去如風,又戴著面具,故而從未有人見過兩人本來面目,也沒人能想到,近年名聲鵲起的大俠,居然是一對十幾歲的少年男女。
半年前,陸平在三川縣中搗毀了一個匪窩,從中搭救了些被擄走的女子。
方彩鸞剛才學著的,就是當時的一位頗有姿色的婦人。那位婦人年紀要大過陸平一輪,一副要以身相許的樣子,嚇的陸平慌慌張張。
也是至此後,方彩鸞對著陸平,時不時就得來一句嬌滴滴的‘陸大俠’。
那個女子其實也是苦命人,被擄走時,丈夫被殺害了,家破人亡。雖然被陸平解救,賊窩裡出來,怕是難捱世人冷眼。她生活沒了依靠,故作自薦之舉。後來,陸平把她安排進了方家繡坊,叫她自食其力。
“要是她看過你的臉後還得了,怕是到死都要黏住你這個小白臉。”方彩鸞‘呵’了一聲,酸溜溜的。
有時候,方彩鸞看到陸平那張冷色的臉,又聯想到自己,氣就不打一處來。
方彩鸞將食盒放在石桌上,瞥過一眼牙牙。
這個食盒共有三層,塗有光亮的紅漆,分別雕刻著花草,如意,瑞獸。在每層籠屜的底部,都鑲嵌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火玉。
方彩鸞纖手招搖,端出幾碗熱氣騰騰的菜肴。有一碗八珍豆腐,一盤三翠鮮蔬,還有兩碗玉參燉烏雞。將菜擺好,將其中一碗烏雞放在陸平面前。
“開飯啦!開飯啦!”牙牙盤在石桌上,發出劇烈的精神波動。
牙牙為什麽會銘記住方彩鸞的氣息,原因很簡單,方彩鸞早上一來,就意味著開飯時間到了。
陸平想到自己剛剛抓了牙牙,手上還有一丟丟腥味,便想洗掉,他走到井口,撿起地上一根麻繩。
將繩子輕悠悠的晃蕩幾下,陸平感覺到了桶子吃水,提勁一扯,嘩噠一聲,井口飛出一個裝滿水的木桶。陸平將水桶拿住,手腕轉動幾番,將余勁卸掉,不潑不灑。
“陸大俠還是那麽厲害。”方彩鸞隨口誇了一句,她也試過像陸平一樣,能甩出水桶,但收力不住,身上潑滿了幾次水後,就放棄了。
方彩鸞手上捧著三碗米飯,晶瑩剔透,散發著濃鬱的清香。
這種米飯是淡淡的紅色,非常飽滿,似是鮮剝石榴,水靈靈的。
此米名為血靈米,正是當初吳正源遺留的靈種,十分滋養身體。在世俗中千金難得。
要知道,肉身築基到了陸平這個階段,不動則矣,一旦運功修煉,就必須要進補大量營養,維持消耗。如果隻吃平常的飯菜,想要吃飽,怕是得大吃特吃十來頓。
而血靈米,只需要吃一碗,便能滿足陸平的一天能量需求。
“我這不算什麽,在仙家眼中還不是凡夫俗子一個。厲害的是那些徹底打通過經脈穴竅的高手,那種人物才算得上是真正修煉,人家心念一動,水就出井裡自己飛出來了。”陸平將手洗淨,坐回餐前。
肉身築基後,便是開脈練氣。在修士貫通經脈,打開穴竅後,身體契合天地,能察覺吸收天地靈氣,並且轉化為法力。
擁有了法力,才可以修煉種種神通,凌空虛度,噴吐水火。凡人肉身在這種修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哪怕相隔百米,人家隨手招來一道雷電就能把你劈的外焦裡嫩。
“你離成為這種高手還要多久。”方彩鸞美目一閃,她將屁股下石墩子搬動,坐到陸平。
方彩鸞自幼隨著陸平一起修煉,肉身也是內腑大成,輕松搬動一個石墩凳子不在話下。
牙牙見人坐齊了,不管什麽三七二十一,一頭扎進碗裡,大口吞吃起來。蛇類的牙齒並不能咀嚼,牙牙嘴裡裝滿了飯就要昂起身子,進行吞咽。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已經到達了一個瓶頸,想要再進一步,怕是要去拜個師傅。”陸平面色平靜,拿著筷子開動起來。
吳正源當初留下的兩本武學裡,前面幾個境界詳細寫了注明,陸平只是在按部就班的修煉,不過隨著陸平實力的提升,那些經驗已經跟不上了,靠自己摸索的話,那是千難萬難。
埋頭苦練百日,有時不如名師一點。
方彩鸞抓住關鍵,正欲夾菜的手微微一僵,“那你打算離開臨龍了?”
“還沒想好。”陸平扒了口飯,慢慢咀嚼著。
方彩鸞暗暗松了一口氣,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有些食不知味。
“你打小不是討厭別人吃飯時靠你太近嘛?”陸平注意到靠過來的方彩鸞魂不守舍,突然問道。
“又不包括你。”方彩鸞悶悶的說道。過了會偷偷打量陸平一眼,卻發現他面不改色,不由心中又是一陣埋怨。
“也是,你打小就愛跟在我身後。”陸平不以為然,拿著杓子,便去舀八珍豆腐。
這八珍豆腐雖然名為豆腐,卻並非豆腐所製,而是用八種鮮美的食材烹調而成,鮮香軟嫩,為了這道菜,方彩鸞學了好幾天才會。
一杓入口,果然鮮嫩,陸平內心不由一讚,轉念又想著,方彩鸞每天準備這些菜肴,要學,要做,都不知耗費了多少功夫。陸平靜靜地注視了方彩鸞一下,不免心中湧出一絲感動。
自吳老漢去世後半年,方彩鸞便負責起了陸平的早餐,花樣百出,精致美味。陸平除了會煮個米飯,概不知他,血靈米雖好,吃久了終究嘴巴寡淡了些。
方彩鸞所做的菜品,都是添加不少滋補藥物的藥膳,對現在的陸平來說,仍大有作用。
“這杓子我用過了,去廚房給你拿個新的。”陸平起身欲走,被方彩鸞一把拉住。
“我又不會嫌你,就這麽著吧。”
“那好,反正我也不嫌你。”陸平靜靜想了想,笑了笑便放回了杓子。轉手夾了塊蔬菜入口,發出脆爽的聲音。
方家,自從定元六年後開始發跡,到如今掌握著臨龍府上下近七成的藥材生意,屬於有名有姓的富貴人家。
方彩鸞身為方家的嫡女,金枝玉葉,從小就一直圍著陸平打轉。兩人也算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陸平同仙師而來,名望沾染,倒也沒什麽人在背後議論。相反,不少人覺得這兩人金玉良緣,還挺般配得。
雖然陸平心裡一直將方彩鸞當做妹妹看待,但經年累月下來, uukanshu 又似乎不止如此。他的生活也早就習慣了方彩鸞陪伴。
方彩鸞笑了一笑,愁雲盡散,她拿起杓子,也舀了一口八珍豆腐,喜孜孜的嘗著。
牙牙這條小蛇,隻愛吃血靈米,每次吃飽後,就撐著肥了一圈的肚子趴在桌上,動也不動。陸平從不苛待它,平時自己吃什麽,它也跟著吃什麽。
自打跟著陸平混後,曾經在它眼裡視為美味的老鼠,也變得不香了,甚至覺得有點惡心。
“蛇生如此,呼呼何求。”牙牙覺得非常滿足,它趴著不動,短短的尾巴怠惰的擺動著,既愜意,又舒服。
“是夫複何求。”陸平指正。
沒多久,桌上飯菜吃的差不多了,很快只剩下兩堆骨頭,幾個空盤。
方彩鸞放下手中玉筷,星眸朦朧,回憶起了曾經,“陸平哥哥,你還記得小時候的我嘛?又黑,又笨。先生教字,那個‘德’字我怎麽也寫不好。”
這句陸平哥哥,方彩鸞是從小叫到大。
“先生教了一天,我寫不好,教了三天,我還是寫不好,教了十天,我還是寫不好。古玉書笑我,‘方彩鸞,你肯定是因為缺德,才寫不好這個『德』字啊’,其他人聽後,笑的很刺耳,雖然當時先生發了火,但是底下還是有人在笑。只有你在邊上安安靜靜……”
“後來,先生叫同學來幫你,沒人願意,只有我站了出來,就是沒想到,那一幫,就幫出個跟屁蟲。”陸平笑著接口,“你怎麽突然想說這個。”
“你當初為什麽願意幫我?”方彩鸞一臉認真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