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香鴨子放了諸多藥材,香氣醇厚,另一盤蔬菜倒是常見的能吃到的。
“這魚是藻河裡現撈現殺現烹的,裡面塞了雪鹿茸,味道不錯,涼了就不好吃了,你快嘗嘗。”方彩鸞替陸平夾了一塊魚肉,雪白油潤,沒有雜刺。
“鸞妹你也多吃些。”陸平將魚肉放入嘴中,果然鮮嫩,投桃報李,也給方彩鸞夾了一塊。
“你們人類吃飯的規矩真多。”
牙牙昂頭吞著飯,看見他們眉來眼去的,覺得好煩。
“你閉嘴!”兩人異口同聲。
“哦!”
牙牙今天還是很愉快的,因為方姐姐跟它說了‘自己怎麽會跟一條蠢蛇去置氣?’,牙牙聞言後如釋重負,至於說它是蠢蛇?當時沉寂在開飯的喜悅中,完全忽略。
“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咱兩還在清水鄉呢,劃著一個小船去追那群痞子,一人劃一邊……”方彩鸞神色回憶著,想起當初與陸平手忙腳亂的樣子,吃吃笑著。
“然後證明劃船不如下水快……那群潑皮還敢找麻煩?”陸平也笑著。
“經過去年那麽一鬧,今年倒是沒人敢對我們方家使絆子了,你吃快些。”
方家產業遍布臨龍,雖養了些家丁護院,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清水鄉有方家的菱田,養在水面上,雖說會招收當地人做工種植,幫助當地人維持生計。但也經常會遇到當地地痞流氓,集合起來鬧事,吃拿卡要。
後來,陸平路過那邊,偶爾得知,出馬把鬧事的都暴打了一頓,才安分下來。
兩人邊吃邊聊著,在方彩鸞有意催促下,很快盤子空空,吃的差不多了。
“別管了,回頭在收拾,咱們走吧!”方彩鸞拽住陸平。
“我去換身行頭。”陸平想到要去見方彩鸞父母,自己隻穿著一身簡單的勁裝,心中忐忑。
“哎呀,不用了不用了,就這身吧,挺合適的。”方彩鸞迫不及待。
“別拉我了,我自己會走。”陸平帶著笑意被方彩鸞拖著出門,臨走前不忘叮囑了一句牙牙看家。
方家也在玉帶河東頭,離陸平家不算遠,走個兩刻鍾,過幾條街,也就到了。
今天方彩鸞穿著一身鵝黃色綢衣,青絲擺動,芙面姣好,帶著少女的風情,美的不可方物。
她著急忙慌的拉著陸平出門,真走到了街上,姿態又優雅從容起來,兩人並排前行,一個謙謙有禮,一個款款有儀。
陸平與方彩鸞並排,不緊不慢的走在街上,恰如一對璧人,吸引了不少羨慕的目光。
“陸狐狸!”一位頭戴白巾,面容堅毅,身材魁梧的男子迎面走來,打了聲招呼。
男子名為程青庭,與陸平熟識,年紀比陸平稍長幾歲,自幼塊頭大,對陸平頗為關照。
程青庭帶著魚竿,穿著短衫,又將褲腳管起,儼然是要去釣魚。不過,程青庭手裡隻扛了個魚竿,空著手,沒帶魚簍。
“青庭哥。”陸平抱拳行了一禮,方彩鸞夫唱婦隨般的也行了一禮。
程青庭眉頭一挑,饒有深意瞟了一眼方彩鸞,轉頭對陸平笑著,故作訝異道,“你們成婚了!?怎地都沒叫我吃酒?”
“只是表了心意,今日便是去鸞妹府上定下此事,屆時小弟成親之日,一定備好薄酒,掃榻以待。”陸平誠懇的說道,帶著埋怨瞪了方彩鸞一眼,轉頭又道,“今天你怎麽不在鋪子裡幫你娘切肉?”
方彩鸞只是將陸平胳膊摟住,渾不在意陸平的眼神,兩人說話她也懶得搭嘴,一雙眼睛全在陸平臉上。
程青庭家裡是做屠夫的生計,開著一個肉鋪,陸平澆灌血靈米第一份畜血就是他家收來的,也是程青庭幫忙招呼同行,給陸平提供畜血。
城中大部分畜血也要優先供應居民食用,肉鋪菜場上也不想輕易斷供。陸平對畜血的需求量很大,出高價錢肯定也能買斷,但陸平不想去影響別人,故而,經常帶著方彩鸞各城各縣的亂轉,一是為了收集畜血。
二來,也是少年心性,想見見四處的風光,貪頑。
“那可要恭喜你小子抱了個美嬌娘回家……我娘去飛龍觀還願去了,這幾天店裡關張,難得偷閑。”程青庭笑笑回答一句,用手指著陸平,神色凝重起來:“你可千萬別跟我娘說我去釣魚了!”
程青庭他娘反對他去釣魚,但程青庭喜歡釣,經常在夜晚,偷偷翻窗出去釣魚,天還沒亮,在爬窗回寢。
陸平腦中想起了一個彪悍的吼聲,不由笑了起來,眼前人高馬大的漢子,在他娘面前乖的像是老鼠見了貓。
程青庭知道陸平在笑什麽,語氣蕭索道,“我娘以前也不這樣,在我小時候,她可是很溫柔的……自從我爹走後,她接手了家裡鋪子,才慢慢變得彪悍起來的。”
陸平神色一黯,他知道程青庭的父親也死於那場無妄之災。孤兒寡母持家,他母親要是不強勢一點,那點家產早晚會被別人吃乾抹淨。
陸平正對視著程青庭,眸光忽然一眯,飄了一眼遠處,又轉移開了話題,“你今天釣魚,怎麽不帶魚簍子,那你釣上來的魚獲放哪裡去?”
程青庭釣魚從來不帶魚簍子,也從來沒有釣上過魚,這也是他娘反對他釣魚的原因之一。
程青庭面色霎時尷尬起來,梗了梗脖子,“我釣魚,是小時候放牛,在河邊遇到了一個老頭,學著他釣的。那老頭釣魚就從來不帶魚簍子,所以我也不帶。”
方彩鸞聽到後忍不住笑了,“不帶魚簍,那你釣什麽魚。怕是知道自己釣不上魚,所以不帶?”
釣魚不帶魚簍,就像吃飯不拿筷子,終歸不算盡善盡美。
“鸞妹,你別瞎說,興許是人家忘了帶。”陸平跟著笑道。
程青庭臉色漲得通紅,強聲爭辯,“我釣的不是魚,是心!是自在!是逍遙!魚獲不魚獲的,哪有那麽重要!算了,跟你們說了你們也聽不懂。”
他用老者當初對他說的話來辯駁。
“還什麽魚獲不重要,釣的不是魚是心……”方彩鸞陰陽怪氣的模仿著程青庭的話,又擠了擠陸平的手,“淨唬人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陸平目光帶著溫和的責怪,想讓方彩鸞收斂點,別取笑的太過頭了。
“我一張嘴說不過你們兩個,懶得計較了!”
“哎,我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陸平剛想狡辯幾句。
程青庭不理會陸平,錯身就走,走到陸平身後時,才娓娓唱了一句:“他年若我得此法,跨上雲台釣白鶴。”
程青庭離去時,陸平這才注意到,原來他的魚竿上掛著的,是一根無餌的直鉤。
“直鉤釣魚,確實不用魚簍,莫非他釣魚也是一種修煉方法?”陸平欽佩道。
“切,魚傻了才會去咬他的鉤,傻子才會用這種方法修煉。”方彩鸞不屑道。
程青庭走遠後,眼珠子溜溜轉著:“不知道那老頭當年留的話唬住他兩沒有。”
程青庭每年寒暑學業得閑時,都會去鄉下的爺爺家中陪伴一段時間,牧牛種田,他都會做。有一年夏天,年少的他在河邊遇到過一個釣魚老頭,老頭用直鉤釣魚,他在旁邊觀看,與他搭話,老頭也不回答。
除了初次見面時,程青庭也笑他怎麽這樣釣魚,老者回答一句:“我釣的不是魚,是心,是自在。”說完便不再開口。
後來,程青庭最後一次見老者,老者收杆走時,也唱了那句謁子。
老頭沒有教過程青庭什麽,也沒趕過他,程青庭放牛在河邊吃草,就一直觀察著那個老頭。
現在,程青庭是在照著葫蘆畫瓢,學著那個老頭,無所得,亦有所得。
程青庭發現,在每次用直釣魚時,精神寧靜,自在無礙。雖無所魚獲所得,也樂此不疲。
“別說了,人都走了,我們也走吧。”陸平抬動步伐。
方彩鸞的笑容沒走幾步,就收斂了下來,她發現了遠處一個男子, 正面色陰沉的觀望著這裡,正是古玉書。
古玉書身穿一身赤紅錦衣,花紋團簇,頭帶鑲玉抹額,輕巾飄蕩,打扮倒是倜儻風流。
在他身旁,同樣站了位石青色錦衣男子,那男子目光也放在方彩鸞身上,但有些慌張,在古玉書的身後,還跟著一個黑衣老者。
那老者步態沉穩,無聲無息,太陽穴鼓脹,絲毫不顯老態,一雙鷹眼直盯陸平。只看了一下,陸平便斷定此人是個高手。
這三個人,是在陸平與程青庭談話之時到來的,在他們駐足之時,陸平同時也發現了他們。
方彩鸞也發現了他們,脫開陸平的手,氣衝衝的迎上去。
見方彩鸞主動脫開陸平的手,迎面走來,古玉書不禁微微一笑,對方彩鸞做了一禮:
“彩鸞妹妹……”
“滾,彩鸞妹妹也是你能叫的?我跟你很熟?”方彩鸞看也不看,一張寒臉盯著石青色錦衣的男人,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方世輔,你怎麽又跟他混在一起了!?”
“小妹,我……”石青色錦衣男子頓時眼角狂跳,支支吾吾起來。
方世輔半天整理好了語言,察言觀色著說道,“小妹,古公子的娘舅,龐老爺今天上咱們家提親了,現在正在和爹商量呢,以後古玉書和咱們,可能就是一家人了。”
“提親?”方彩鸞眼睛也學著陸平眯了起來。
聞言,陸平心頭一沉,皺眉走了上前。
方彩鸞見陸平上前,再次摟住陸平的手:
“他古玉書是什麽品種的癩蛤蟆?也想娶我方彩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