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陸平與方彩鸞聊起一個典故,名為《所殺非數》,典故如下:
在古時,天子禪位,並不是隨便找個人,就可以把位置交出去,而是先由地方上的牧官,紛紛推舉出品德優秀的賢人,稱為聖子。在由這些聖子去通過種種考驗,最後還要接受人皇璽的承認,才能登臨天子大位。
在天子啟的時代,有一名聖子,名叫太康。
太康愛慕一位名叫蝶的女子,求而不得,一怒殺之,因此被囚入天牢。
蝶女風華絕代,在九州負有盛名,愛慕者眾多。此女被殺時,引發了軒然大波。
古天子當政,有諸子百家輔佐,其中出了九家聖人,與天子共掌社稷權柄,法聖便是其中之一。
法家歷來主張創建各種規矩,以法治天下,以律繩眾生。一但觸犯法律,無論貴賤,必須要公正嚴明的按照法律來處置。
太康殺死蝶女后,法家聖人攜民願覲見啟,稱:“天子犯法,尚與黎民同罪,何況聖子?還請天子速斬太康,以定民心。”
法聖之言,得到許多人的讚同,但也有反對的。
名家聖人就站出來維護太康,詰問法聖,“太康所犯何罪?”
法家聖人答曰,“殺人。”
名家聖人又指著兵家聖人,問,“兵聖月前何為?”
兵家聖人答道,“於汐州戡難,斬凶獠萬眾。”
名家聖人又問天子,“兵聖克定叛亂,斬大凶萬數,當如何?”
啟答:“封三千地,賜爵,誇州三月。”
啟說的只是慣例,九聖與天子共治天下,兵家聖人的功勳其實賜無可賜。
誇州而遊,是古天子的極大恩寵,只能賜給對社稷有重要功勳者。
誇州者,可以騎雲鯨巡遊諸州各地,手執天子劍,儀同天子,不論黎民還是牧正,皆要跪拜相迎,是一種莫大的光榮。
名家聖人聞言後,說道,“同是殺人,屠一者罪,屠萬者功,何耶?所殺非數也,故此,太康無罪,當立即釋放。”
法家聖人當即大怒反駁:“名聖大謬,禍國凶頑,怎可與良民等視同之?”
名家聖人又辯道:“蝶女生時從者甚多,死時攪動九州,難道不是禍國人物?”
兩方爭辯不休,最後只等天子裁定。
帝啟聽完兩家言論,最終采信了名家聖人的說法,下詔放出了太康。
這便是《所殺非數》的典故,作為啟失道無德,昏庸無能的傳說而留下。
太康殺蝶女,也是導致帝啟滅亡的導火索。
啟下詔釋放太康後,九州激蕩,爆發了無數叛亂。最終,虞族聯合諸多部族,擊敗天子聯軍,建立虞朝,並且論功行賞,分封了九州。啟敗後,自刎於天命山,人族至寶人皇璽也不知所蹤。
“怪不得帝啟會滅亡,原來這麽昏庸無道,名家聖人明顯是在詭辯。”方彩鸞聽完陸平的描述,大為感慨。
“我倒覺得不是啟太昏庸,而是那名家聖人的實力非常的恐怖,能蓋壓所有人。他要保人,哪怕犯了眾怒,罪惡滔天,照樣能護的住。”陸平搖搖頭道。
“聽你這意思,咱們就算今天真把古玉書拉去官府,憑借他的家世和勢力也能安然無恙?”方彩鸞想通關節,陸平為什麽要主動聊起這個故事。
“差不多吧,法不加於尊,如果一個人勢力強大了,靠那些條條框框是壓製不住的,這種人往往就是規則的制定者。”陸平感慨道。
“就他?被你一巴掌拍成豬頭,沒看出來哪裡尊的,你太抬舉他了。”方彩鸞對古玉書是既嫌棄,又鄙視。
“古玉書自然是不配的。”陸平道。
陸平與方彩鸞仍舊並排走著,不快不慢,悠哉悠哉,少女臉上一直掛著笑意,藏不住內心的歡快。
方世輔則是在最開頭就打了個招呼,半走半奔的趕回家裡。
……
早前,方府,迎客廳。
龐德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杯中茶水已然快喝完了。
媒婆聞弦知意,當即開口,
“方老爺,可是我說的還有什麽遺漏的地方?或者是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要是還有什麽條件,盡管開口,龐老爺都能做主,敞亮的很!”
“方家與古家,門當戶對,古公子與方小姐真真算是天作之合,一頂一的般配,這要是喜結連理,臨龍城裡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不來……”
方堅帶著柳錦芸陪在主座,龐德海坐在客座,身旁站著位大紅大紫,濃妝豔抹的媒婆,滔滔不絕的講著。
“龐老爺,玉書確實是個好孩子,我是滿意的。可小女被內子給寵壞了,我向來做不得她的計較,此事,還是等小女回來後在談吧。她若同意,我也會舉雙手讚同。”
方堅是個皮膚略黑,頗有福相的中年男子,知道龐德海等的不耐煩了,滿臉和氣的應付著。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本就該由父母做主,怎能看著孩子去胡鬧?要是一步踏錯,豈不抱憾終身?”龐德海眉頭微微皺起,嘴上在替方彩鸞考慮,同時也暗暗嘲諷方家失了綱常。
“龐老爺,咱們稍安勿躁,相信很快犬子就能帶回小女了。”方堅聽出弦外之音,渾不在意,繼續打著哈哈,“來人,再給龐老爺看茶。”
說實在的,龐德海給的條件的確很誘人,但方堅吃穿不盡,也沒什麽進取之心,別無所求,由著女兒開心才是第一位。
若是方彩鸞心無所屬,與古家聯姻,錦上添花自然是美事。可如今方彩鸞一門心思吊死在陸家小子那裡,方堅心裡門清,真要做了惡人拆散他們,怕是要被女兒記恨一輩子。
知女莫如父,方堅知道自家女兒小氣。
方堅還知道,就算他真答應了龐德海的提親,他說的話也算不得數。依著方彩鸞的性子,她不想嫁,誰都不可能逼著她。
不多時,廳外走進兩個小廝,他們一前一後,各為其主,分別附在兩個家主耳朵前,悄聲匯報了陸平與古玉書相遇之事。
方堅微微一驚,很快又恢復平常,目光注視龐德海,陷入沉吟。
倒是龐德海,目光晃動,嘴角抽搐,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發生什麽事了?”柳錦芸問著丈夫。
“陸平當街把古玉書給打了,鸞兒也在場。”方堅平靜應道,他推測龐德海剛才應該也收到了消息,故而直言不諱。
“那鸞兒有沒有事?”柳錦芸面露擔憂。
見著方堅搖頭,柳錦芸跳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哼!你方家的女兒真是好威風!”龐德海陰沉著臉,冷哼一聲。
他聽取了前因後果,包括方彩鸞今天說的話,憤怒方彩鸞的狂妄的同時,又深深忌憚起陸平的厲害。
“小女無知頑劣,口出狂言,作為父親,管教不嚴,實在難辭其咎。改日我定當登門拜訪,替小女賠罪。”方堅站了起來,替女兒躬身賠了一個大禮,姿態擺的極低。
方堅隻提及道歉,還是孤身上門,方彩鸞的婚事談都不談,龐德海當下心中明了,這門親事不可能成功了。
“不必了,告辭。”
說罷,龐德海冷哼一聲,起身甩袖,黑著臉快步離去。
方堅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收起身子,目送龐德海離開,淡淡道,“恕不遠送。”
見著外人都走了,柳錦芸才笑著埋怨了方堅一句,“你還說我寵壞了她!”
方彩鸞當街說的話,可以說是絲毫沒有給古家留半點面子,可以說完全沒替方家考慮半分。就算如此,方堅仍然大包大攬,替女兒頂住了問責。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方堅似乎有些意興闌珊,心裡跟明鏡似的,轉口又問,“你覺得陸平這孩子怎麽樣?”
“才貌兼備,性子溫和,金府主的女兒也傾心於他,但他不為所動,可見其並非是貪圖美色之人,將鸞兒許給他,我是放心的。”柳錦芸給出高度評價,幾乎是認定了陸平這個女婿。
方堅訝異的看了夫人一眼,然後笑道,“看來你們娘倆早就串通一氣,也罷……吩咐下去,備宴吧。”
“那我去安排吧。”柳錦芸笑盈盈的,親自下去安排了,隻留著方堅一個人在大廳。
“唉!”看見夫人離開,又想起女兒,現在的方堅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