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使不得啊,巫山地界嚴禁私鬥,神女娘娘要怪罪的。”
“讓開,讓開,他剛才嚇跑了我的鶴,我今天非敲打敲打他不可。”鶴翁怒道。
“師父,咱都是巫門同道,別傷了和氣啊。”那弟子趕忙勸道。
徐讓看到鶴翁這麽生氣,有些詫異,聽了他的話才明白那群鶴是被自己嚇跑的。
他仔細一想,剛才那鶴王朝自己看了一眼。
想是它靈覺敏銳,感應到了自己這雙眼睛的異樣氣息,受了驚嚇,才帶著鶴群飛走了。
他看鶴翁一把年紀了還氣成這樣,趕忙上前賠禮。
“老爺子息怒,我這雙眼睛剛煉出來,還沒完全掌握,方才沒想嚇那鶴王,實在是你老人家養得好,那鶴王一身靈性,感應太敏銳了,怪我,怪我,你老人家要是打我幾下能出出氣,那就動手吧,晚輩絕無怨言。”
他話說的漂亮,既解釋了剛才鶴王受驚的事,又拍了鶴翁的馬屁,最後還以晚輩的姿態認了錯。
話說的這份上,鶴翁也冷靜了下來,
他是化氣大成修士,以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徐讓雙眼木訥,氣息晦澀,確有不能自控的氣象。
他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卻也知道徐讓沒說謊。
而且以他和徐讓師父的交情,是不可能真朝徐讓出手的。
聚鶴峰和翠屏峰相鄰,他和徐讓的師父是七十多年的老鄰居了。
他就算再喜歡仙鶴,也不會為了它們和一個晚輩動手。
他冷哼一聲,“哼,算了,看在徐矮子的面子上,我就不與你計較了。”
徐讓拱手,笑著道:“前輩大度。”
“行了,少拍馬屁了,你不在翠屏峰好好呆著,跑我這裡來做什麽?”
鶴翁說話時擺了擺手,旁邊的弟子知道他氣消了,便進屋做事去了。
“我打算外出遊歷,來鶴園自然是來租鶴的。”徐讓道。
聚鶴峰的鶴園養了很多鶴,巫山十二峰的修行人外出,都可以租靈鶴代步。
“遊歷?”
鶴翁聽到這兩個字,眼睛稍微睜大了些,上下打量了徐讓一眼。
他看到徐讓周身已蒙著一層稀薄的法氣,這是煉形大成,體內靈氣飽滿外溢的景象。
那靈氣在周身遊走,在臍下三寸匯聚,隱隱形成氣旋。
臍下三寸是下丹田,也是化氣境氣海之所在,為人身內藏元氣之處。
鶴翁目光停在徐讓臍下三寸處,眼中精光一閃。
忽然笑道:“呦呵,難怪要出門遊歷,原來快開氣海了。”
他知道儺師的路子與尋常修士不同,越是到了瓶頸,越是要多出去闖蕩。
徐讓也笑了,“還差點火候,不過也可以出去走走了,紫竹林裡引雷的家夥我已經收了,以後那裡不會再打雷閃電了,您耳根子往後也清淨了。”
每次雷雨天,紫竹林那邊引雷收集雷氣,聚鶴峰這邊的禽鳥都嚇得發抖。
鶴翁也經常抱怨這件事,不是他自己覺得吵,而是嚇著他的禽鳥了。
“那敢情好,以後我那些鶴算是清淨了。”鶴翁說道。
說完他又朝徐讓那死灰色的眼睛瞥了一眼,很是好奇。
這雙眼睛看起來像是瞎了,內裡卻有種種令人心悸的力量在孕育。
那鶴王有化氣境界的修為,平時打雷也沒有怕成這樣,今日竟是只看了一眼就嚇跑了。
不過他猜到這和徐讓修行的雷法有關,便沒有多問,涉及到修行法門,不能亂打聽了。
徐讓四下看了看,鶴園裡沒有一隻鶴,廊下倒是有幾隻鸚鵡在叫。
“您老人家那些鶴什麽時候能回來?”
鶴翁歎了口氣,說道:“它們現在受了驚嚇,起碼要到天黑才會回來,不過你這雙眼睛不對頭,到時候鶴王看到你,估計還是要飛走的。”
鶴王一走,其他的鶴也要走的。
徐讓也歎了口氣,“看來我只能走水路了。”
“走水路?往東還是往西?”
鶴翁頓了頓,接著道:“不管往東還是往西,神仙渡的快舟也不比騎鶴慢的。”
“也是,到時候去了龍昌縣,再拐個彎沿著神農溪往北就行了。”徐讓道。
鶴翁這才反應過來,立刻皺起了眉,“你要去龍昌縣?”
“是啊,我聽說那邊最近不太平,正好我師兄杜興武也在那邊,我想去他那裡看看能不能幫上忙,順便做點買賣。”徐讓道。
他師父徐矮仙的真傳弟子就他一個,卻還有一些指點過的記名弟子,和他最熟的師兄杜興武就在龍昌縣銅馬寨。
鶴翁不知道這些,卻知道徐讓沒必要騙他。
只是提醒道:“你既然是去幫助同門師兄,那我也不攔你了,但是你此去千萬要小心行事,那邊可能比你想的要亂的多。”
徐讓知道鶴園來往修士多,消息也靈通,他這話說出來,肯定不是故意嚇唬自己的。
“難道那邊除了壇母教,還有別的人也在鬧?”
“嘿嘿,鬧得人多了,壇母教只是鬧得最凶的,那邊還有乞兒門,羊兒會。”鶴翁說到這些人,語氣都凝重了起來。
“壇母教,乞兒門,羊兒會,這三個江湖上齊名的邪魔外道,怎麽都到龍昌縣湊熱鬧去了?”徐讓眉頭都皺了起來。
“不止呢,我聽說北邊百鬼霧林來了個很厲害的豔鬼,據說是南海來的,她開了個迷香洞,裡面的鬼妓個個美麗妖豔,不少修行人都陷進去了,變成了她們采補的人藥。”
鶴翁說到迷香洞,眼神不自覺看向徐讓,他知道年輕人血氣方剛,是最容易被這種溫柔鄉誘惑的。
“豔鬼?南海?怎麽南海小虞山鬼母派的鬼子也在龍昌縣出現了?”
徐讓實在是想不通,一個壇母教他可以理解,突然來了這麽多邪魔外道,好像是故意來湊熱鬧的。
難道龍昌縣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洞天福地將要開啟不成?
徐讓想了想,覺得可能性不大。
真有洞天福地開啟,巫山縣就在旁邊,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的。
他想到龍昌縣的亂象,想到那幾個邪教過去所做的那些瘋狂,駭人聽聞的事,心裡也感受到了壓力。
他知道自己去了,肯定是要和他們對上的。
這前路還沒開始走,就已經看到荊棘重重了。
忽然,旁邊鶴翁一拍額頭,大叫道:“嘿,瞧我這記性,你等著啊,不必去渡口坐船了,我找個好東西帶你過去。”
他說完,也不等徐讓答應,就轉身急匆匆走到了廊下。
他打開其中一個籠子,取出一隻鸚鵡,然後湊到鸚鵡的耳邊低聲說著什麽。
徐讓是儺師,耳力非凡,自然聽得到他說的話,卻聽不懂。
因為他說的是馴禽師才懂的秘語,是能和百鳥溝通的鳥語。
鸚鵡飛走了,朝著西邊天空飛去。
鶴翁走到徐讓身邊,有些期待地說道:“等著,一會兒給你看個好東西。”
很快,那鸚鵡飛回來了,腳上還抓著兩樣東西。
一個是小錦袋,拳頭大小,鼓鼓囊囊的,上面漆黑花紋華貴,一看就知道裡面裝的東西非比尋常。
一個是小葫蘆,顏色如火,帶著一股溫熱,被一根紅色繩子綁著。
這兩樣東西雖是鶴翁的鸚鵡帶回來的,卻沒有過鶴翁的手,直接交到了徐讓手上。
他雖然接了東西,卻還沒搞清楚狀況,便看向了鶴翁。
鶴翁道:“這兩件東西都是起雲峰蓮婆婆的東西,你應該聽說過她的大名。”
“聽過。”徐讓點頭,他知道這個人。
是起雲峰的一個巫醫,很有名,巫山十二峰經常有人求她煉藥,就連西邊巫溪縣也有巫師來求。
鶴翁指著那黑色小錦袋,說道:“蓮婆婆有個孫女叫做蓮衣,住在龍昌縣神農溪神農峽附近一個叫做蓮花池的地方,你將此物帶過去交給她,袋子裡的東西會帶你找到她,你見了她自會知曉。”
然後他指著小葫蘆道:“這葫蘆裡裝著一件好寶貝,能載著你禦空而行,你乘著它,黃昏之前,能到達蓮花池去,注意別飛快了,飛快了你受不了。”
徐讓點頭,他現在明白了,這是接了個送東西的委托。
他的任務是將黑色小錦袋送到蓮衣的手上,報酬是蓮婆婆的寶物送他到龍昌縣境內。
送的東西是什麽?為什麽蓮婆婆有這樣快的寶貝,自己不去送?
這些不是他該考慮的事。
他只知道這東西絕不會是害人的邪物,蓮婆婆他沒接觸過,但是鶴翁的人品他知道。
“那這個葫蘆呢,到時候也交給蓮衣?”徐讓又問道。
“不錯,都交給她。”
鶴翁說完,沉吟片刻,接著道:“這小袋子裡面的東西很重要,你千萬別弄丟了,也別打開看,蓮婆婆本來要自己送過去的,卻因為煉藥脫不開身,她叫我尋個可靠的朋友帶過去,最近卻沒幾個人去龍昌縣,去的人也都不合適。”
他說到這裡沒有再說什麽,意思卻很明顯。
徐讓拿著東西躬身一禮,“多謝鶴翁和蓮婆婆的信任,小子必定將東西安全送到。”
他知道別人信任他,不是沒來由的。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師父徐矮仙的名聲,這兩個人年紀都大,都是認識他師父的。
當然也是他這五年來在巫山縣自己闖出來的名聲。
再一個就是他儺師的身份。
儺師做買賣要講信譽,一旦失信於人,名聲就毀了,以後接不到委托。
不光害了自己, 還會害了同行的人,會被同行唾棄厭惡。
所以守信是儺師一脈必須遵守的戒律。
“別客氣了,我就是搭個線而已,你幫我的忙,也是幫她的忙,同時也是幫你自己的忙,我們都不用謝來謝去的,行了,你去吧,那邊不安全,你路上別貪玩,爭取天黑前到達。”鶴翁催促道。
徐讓點了點頭,將那黑色小錦袋收入腰間如意袋裡,然後將那紅葫蘆的塞子拔出。
他拿到葫蘆就感知到了火意,所以他很小心的將葫蘆對著天上。
其內火光閃耀,轟的一聲,便有一道火焰如蛇一般鑽了出來。
只見那火蛇在空中飛舞,盤旋,最後縮成一團人頭大的火球。
接著火球綻開,就像是被揉成一團的紙一樣還原,很快恢復平展。
很快,便化成了一張金紅發亮的四方形毯子懸浮在空中,上面編織的火紋緊密玄妙,看一眼便能感覺到火意。
徐讓死灰色的眼睛看著空中懸浮的飛毯,眼神驚奇,“赤如烈火,疾如飛星,原來是西邊流刑洲的飛火毯,果然好寶貝。”
“的確是好寶貝,不過這東西飛的越快,火焰越熱,你飛慢一點,不然你可受不了。”鶴翁看著飛火毯,叮囑道。
“嗯,我曉得,那我去了,鶴翁保重。”徐讓朝鶴翁行了個儺禮,沒再耽擱,直接縱身躍起,跳上了飛火毯。
嗖的一聲,仿佛箭矢離弦而去,一道火光從聚鶴峰上衝天而起,朝著東面天空激射而去,眨眼便消失在天際,炙熱的火氣在天上留下一道淡紅色的火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