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血紅色的戰場上。
夜遊神抬起頭,雙目怔怔地望著暗紅的遲暮,虔誠而低沉地念誦道:
“乾羅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殺鬼萬千……”
隨著他一字一句落下,方圓數裡的陰氣以極快的速度不停減少,最終消散一空。
天地之間,又恢復了一片清明。
“魔王束首,侍衛我軒,凶穢消散,道炁長存!”
“存”字出口的那一刹。
萬千個金光閃爍的經文,也隨一股浩浩然的正氣,從他口中噴湧而出,匯成了一柄七星長劍。
猛地一劈!
七星劍劈砍的目標,不是旁人。
正是立於下方,尋思著死也值回了票價的河荇!
“此乃……”
夜遊神一振衣袖,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
“攻敵所必救!”
果不其然。
七星劍落下的那一刻,孟嶼也突兀地出現在了河荇身前,咬牙切齒道:
“天上神人,都是這麽卑鄙嗎?!”
“呵,與魔修,還需要講仁義道德?”
夜遊神冷笑一聲,口中一句句玄奧經文不停響起,猶如口含天憲般,化為一柄柄煌煌寶劍,朝河荇不斷攻伐。
但,卻被孟嶼盡數攔了下來。
法寶防不住的,他就用長劍格開,劍鋒流轉不及的,他便用身體硬抗……
不出一時半會。
便有十余柄金燦燦的法劍,扎在了他的身上!
夜遊神所念誦的,乃《淨天地神咒》,對於魑魅魍魎,魔修鬼物的傷害,更勝一籌。
雖然孟嶼一聲不吭,沒人知曉他所承受的痛楚。
但光憑他傷口處冒出的一縷縷青煙,和裸露在外的焦黑肌膚,便知道……
被扎成了刺蝟的他,絕對不怎麽好受!
“你放開我!”
河荇徒勞無功地掙掙繩索,但重傷未愈的她,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捆仙繩地束縛。
看著眼前被一柄柄寶劍不斷穿刺的孟嶼,她的語氣中不知為何帶上了濃濃的焦急。
“你放開我啊!我不需要你這樣子對我,我就算是死……”
“我就算是死,也得護你周全。”
孟嶼轉過頭,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
他一邊忍受著萬劍穿心的痛楚,一邊伸出了滿是血跡的手,在河荇頭上胡亂揉了揉,斬釘截鐵道:
“待會,我若是力所不逮,會自爆所有法器,你就用這張土遁符跑!”
“他只是……咳咳,管轄凡人國度的小仙,絕不敢踏入青雲宗半步。”
“你若是有心,之後行那伐山破廟之事,把供奉他的廟宇拆個精光,就當是為我報仇了……”
說話間。
又是幾柄長劍穿胸而過,將孟嶼刺了個透心涼。
這幾下穿刺,仿佛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砰地一聲半跪外地,再也壓抑不住喉間的痛呼。
河荇見狀,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眼中竟浮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一方面,她因為有人如此奮不顧身地保護自己,而欣慰感動。
另一方面,她又恨不得折辱自己一千多個日夜的大魔頭,就這樣被斬於劍下!
極為複雜的情緒不停交織,令她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知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只能一邊紅著眼眶,一邊惡狠狠地罵道:
“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不需要你救我,你走開,你這個混蛋,別在這假惺惺地演戲……”
怒罵聲到最後,只剩下了輕聲的抽泣與嗚咽。
“你不能死,不應該死在其他人手下,殺了你的只能是我。”
“應該是我將你凌辱數年後,再將你一劍梟首才對啊……”
“我不準你死!!!”
孟嶼一愣,愈發黯淡無光的眼中浮起了絲絲笑意,寵溺道:
“徒兒的要求,師父肯定得答應呀。”
他抓穩脊椎劍,竭力撐起身子,劍尖遙遙指向了天空中的夜遊神,強笑道:
“抱歉啊,這位神人,我的徒弟不讓我死。”
“所以,也只能麻煩您死一下了。”
話音落下。
一枚身上有無盡怨恨纏繞、渾身青紫,面目猙獰的鬼嬰,便由孟嶼袖口咻地一聲飛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了夜遊神跟前!
“不知所謂!”
夜遊神面露不屑,冷哼道:
“臨!”
一枚金色文字霎時間從他嘴裡飛出,重重砸在了鬼嬰頭頂!
令他猝不及防的是。
硬吃了一記真言的鬼嬰,竟只是晃了晃腦袋。
隨即嘿嘿怪笑一聲,撲到了夜遊神腿上!
只是一瞬。
濃鬱而汙穢的漆黑之色,便由鬼嬰身上升騰而起,逐漸蔓延到了夜遊神腿上!
“怎麽可能……”
夜遊神一腳將鬼嬰踢飛,驚疑不定地望向了似笑非笑的孟嶼。
“你這魔頭,到底使了什麽手段!”
剛剛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的實力憑空下降了一大截!
“嘿嘿,想知道啊?你求我啊!”
孟嶼笑而不答, 只是又捏了一個指訣,操縱起了空中的鬼嬰。
此刻的他,心中倒也有那麽一絲絲後怕——
若是本體的動作再慢幾分,他今天這出苦肉計,就得把身外化身搭在這兒了!
“還好,橫豎倒也不算虧。”
孟嶼轉過頭,看到河荇驚喜交加,又有濃濃擔憂的表情時,隻覺得一切苦頭總算是沒白吃。
爺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再把我賣到青樓裡當星怒也太沒天理了吧?
“別小看我們之間的羈絆啊混蛋!”
孟嶼朝自家徒弟深情一望,好似打了雞血般大吼道:
“我今日就要帶她走,我看看邊個敢攔我!”
在河荇驚豔的目光中。
孟嶼騰空而起,化為了最凶最惡的魔頭,渾身邪氣纏繞。
猶如悍不畏死的勇士般,朝夜遊神發起了衝鋒!
……
“呼,總算是趕上了。”
孟嶼本體一腳踹翻面前的夜遊神金身,泄憤似的將其砸成了一地碎片。
還不解氣的他捏了捏手上鮮血淋漓的黑狗,期盼後者能擠出幾滴尿液,再給夜遊神一個終極侮辱。
但被放了大半鮮血的黑狗,只是舌頭一歪,兩腿一蹬,沒了氣息。
“哼,也罷,只要再砸兩間廟宇,分身就能隨便拿捏這臭嗨夜遊神了。”
孟嶼隨手一扔,將黑狗砸在了破碎的金身上。
面對周圍眼神不善的廟祝、士兵,他傲然一笑,高聲道:
“小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拆廟者,青州葉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