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廊道上,神色憔悴的婦人望著一身白大褂的醫師。
回應她的,則是沉默。
從病房中出來,幾位頭髮稀疏的中年醫師眉頭皺著,像是在思索什麽。
許久,才是在婦人憔悴目光中開口。
“還不好說,病人如今的情況,我們不好下判斷。”為首的中年醫師最終開口說道。
並非是托詞,而是確實的沒辦法判斷情況。
從當前所觀察到的病人的一些症狀來看,這是一個罕見的,基本可以確定是這個世界上首次發現的特殊病症。
不僅罕見,而且特殊,病人輾轉各地醫院近十年了,至今未能找到病人的病灶所在。
當前世界各種檢測手段都已經試過了,雖然發現了一些異常,但卻無法找到真正的發病原因。
一部分醫生大膽的推斷,或許問題是出在精神上,是一種罕見的精神病。
因為這個推斷,病人曾經輾轉過幾家比較出名的精神病院,但最終得到的結果是,病人精神狀態還算健康,
雖然精神狀態有些問題,但問題不算嚴重,應該不是導致病症的主因。
為此,在幾位國內比較權威的精神科醫師的建議下,病人又開始了各個醫院和各個科室之間的輾轉。
一直的到現在,病人儼然看著已經差不多了,但醫師這裡卻依舊沒能找到辦法。
邊上再一次聽到這般回復的婦人,面上本就憔悴之色又添了幾分死灰。
站在那裡,好一陣都沒能再發出什麽聲響來。
醫生見慣了生死離別,見到婦人這般模樣也隻默然的離開,走的時候眉頭緊皺著,似乎在思索些什麽。
留下病人家屬失魂落魄的,在邊上不影響他人的角落站定下來。
“要不,算了。”病人父親面色同樣憔悴,像是思慮許久後,開口這般的說到。
“……”聽到丈夫這般話語,婦人帶點死灰的面上卻沒什麽反應出來,似乎已然麻木了。
近十年的種種嘗試,一次次的失望,早已將一些東西給磨滅的七七八八了。
病房中,剛十八卻一副已然有些行將就木樣貌的病人躺在病床上,睜著的眼珠子裡沒什麽神光,像是一塊蒙灰的玉石。
病房白色天花板略顯模糊的倒映在眸子中,那並不是什麽很好的景色,但那灰暗的眸子卻始終的不肯閉上。
他能看見,也能聽見,就在病房外的廊道角落,父母在商量就這樣算了。
聲音並不大,離得也不近,但他就是聽見了這些商量的話。
或許說不上商量,畢竟總共也並沒有幾句話。
但他能感覺到,父母已經累了。
若是懂事一點的話,他這時候應該默默的接受命運,只是很顯然,他有些不太甘心。
就這樣結束的話,他這一生似乎顯得有些過於潦草了。
伴隨著病情的不斷嚴重,他體內的生機卻並未跟著衰弱,躺在那裡漸漸無法動彈,但身體機能卻日漸強盛。
意識漸漸模糊,但旺盛而紊亂的生機,讓他的精神並未衰弱,反倒是越發強盛。
旺盛的生機,強盛的精神,讓他擁有遠超一般人的感知和強盛的欲念。
不同於正常的身體機能敗壞,精神空虛,了無生趣的病人。
如今的他內心旺盛的欲念之下,他根本不想死,他想做的很多。
只是他似乎什麽也做不了。
因為那似乎需要用他的名字來命名的怪病,此刻已然讓他的狀態變得極為糟糕,他此刻已經近乎動不了了,意識也模糊。
每天清醒的時候不多,縱使清醒,也難以動彈。
這般狀態下的他,似乎也只剩下了,躺在那裡等待最終命運的降臨了。
心有不甘,睜著眼睛看著那病房潔白的天花板,望著那無趣的白,一直到意識再次模糊下去。
像是經歷了一個極為悠長的夢,
耳邊斷續的有人在他耳邊說些什麽,偶爾能聽到幾句什麽太神奇了,真的沒死,……
後面這些聲音,變得越發嘈雜,也越發讓人聽不懂了。
無邊的黑暗中,昏昏沉沉著聽著這些嘈雜,陷在這嘈雜的夢境中蘇醒不過來。
許久,不知道多久,忽的一日,胡鳴發現自己居然從那像是沒有盡頭的夢境之中蘇醒過來了。
簡直就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般。
當然,似乎也沒有說錯,畢竟他一覺醒來,也確實的發現自己要重新活過一場了。
在一個有些陌生的世界,
以一個有些陌生身份,
一切都是那麽的陌生,包括自己,
說實話,這種感覺著實的有些奇妙,他花了十數年時間,也沒能完全的適應過來。
人世慌慌忙忙,總讓人輕易忘卻許多前塵往事,
但那些原本以為忘卻了的種種,又偶爾不經意間,在夜深人靜時候,浮現,叫人夢回前世,
恍恍惚,如夢似幻,直讓人有些分不清到底哪邊才是夢,
只有等再次夢醒,那殘夢抓不住的在指尖流逝而去,才是悵然的接受現實。
索性,這悵然也越發的寡淡起來,一如那越發寡淡的前世種種。
明德七十四年,雍國崇明帝登基一百三十年了。
作為雍國治下草民之一的胡鳴再一次揮散了惆悵,收拾著行裝出門乾活去了。
當前還算是個太平盛世,不過到底不比他前世的時候,能乾一天吃三天,在這裡一天不乾活就容易沒下頓。
雖然對胡鳴來說,倒並不完全如此,但樣子總歸是要裝一下的。
推門出來,天光熹微,黃泥和著稻草夯成的牆面上蓋著茅草,些許露珠凝在那茅草屋頂簷邊草尖。
初春清晨空氣中帶著濕潤,這濕潤裡有細密的雨絲和青草與泥土的清新。
帶著些許營養不算太好少年特有的清瘦身形拖出一條更顯纖細的模糊影子到那土胚牆面上。
天邊晨曦未顯,影子若有似無。
披上蓑衣,帶上鬥笠, 纖細的模糊影子當下變得粗壯和猙獰了不少。
抬頭望了一眼天邊那熹微的晨光,吸一口初春清晨幽冷的空氣,差兩個月就十三歲了的胡鳴撿著竹筐,邁步上路了。
並不是去做什麽大事,只是去打豬草,順帶搞點早飯。
那是一種類似於番薯的作物,葉子和藤可以喂豬,也可以和一些麵粉攪合一下上鍋蒸來填肚子。
根莖也是富含澱粉的好物。
村子裡人能活,大多都是靠著這種常被喚做豬草的作物。
而就這些年胡鳴的體驗來說,這東西要比番薯難吃些。
也或許是因為吃的多了,不過,這時候的胡鳴並沒有多的心思去關注這些。
割完豬草後,他得去離了數裡地的鄉裡學堂去,
明明重活了一世,但那該死的病症卻像是陰魂不散一般的糾纏著他。
這些年他明顯感覺到了那種病症不斷變得嚴重的感覺。
胃口越來越大,身體機能不斷上漲,精神越發強盛,但相對的,卻是身體開始麻木,意識開始模糊。
不過也有好消息,那便是上一世,他或許是因為營養不錯的緣故,病情發展迅速。
八歲就開始症狀比較明顯,而這一世,缺衣少食下,病情發展卻慢了不少。
同時的,這個世界有仙,或者說,修仙者。
據說能搬山填海,肉白骨,活死人,延壽過萬載的修仙者。
並且這些修仙者沒藏在深山老林中潛修,而是活躍在人世間方方面。
學堂裡就有關於仙道的種種知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