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掉!通通杀掉!
沈仲元:……
虽然很凶残,但是他也想这麽说。
朝廷严禁买卖人口,人牙子拐子强买强卖朝廷还能打击,这种长辈族老不干人事欺负孤女的事情官府衙门想管都没法管。
那是人家的家事,官府跟着瞎掺和什麽?
官府有权管很多事,但是收税这些基层治理都得底下人来,乡老族老想给官府衙门找麻烦也不难,所以官府也不乐意掺和这种事情。
真要是倒霉催的遇到这种事情,除了自认倒霉几乎没有别的出路。
造孽啊。
苏景殊也想和他们俩一样说杀就杀,可是不行,他是讲道理的朝廷官员,“现在的问题是,县衙以谋杀亲夫的罪名判了阿云死刑。”
白玉堂:???
白五爷脱口而出,“那个韦大不是没死吗?”
人又没死凭什麽要阿云偿命?实在不行就偿他一根手指头。
“按照律法,图谋杀人已杀者斩,已伤者绞,即便韦大没死,谋杀已伤也要判处绞刑。”来到登州後对《刑统》深有研究的苏通判解释道,“即便可以用为母守丧期间婚事不成立为理由驳回县衙所定的谋杀亲夫之罪,想保住阿云的性命也不容易。”
谋杀亲夫是这个案子中最好驳回的一点,只要婚事不成立阿云和韦大就不算是夫妻,不算是夫妻自然就称不上谋杀亲夫。
奈何《刑统》中对谋杀罪的界定非常细致,已经杀人的是斩首,杀人未遂导致受伤的判处绞刑,就算没人受伤,只要付诸实践也得流放三年。
幸好官家登基的时候曾发布诏令说过:“谋杀已伤,按问欲举,自首,从谋杀减二等论。”
要是没有这个自首可以从轻处置,就算阿云自首也得判处绞刑。
案子最好的走向是刑部和大理寺认可许大人的判法,先把谋杀亲夫给撤掉换成普通人之间的谋杀,然後再以主动供认减轻两等为由从轻发落,如此一来就能从死刑变成流放。
怕就怕刑部和大理寺都不认可许大人的判法。
白玉堂对律法了解的不多,听到这里忍不住骂道,“许大人的判决有理有据,刑部和大理寺凭什麽不认可?”
“因为纲常伦理。”沈仲元已经反应过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即便阿云和韦大的婚事不合法,但是阿云已经由叔父做主嫁给韦大,在某些官员眼中她要杀韦大就是谋杀亲夫。”
如果这麽想的官员比支持许大人的官员多,阿云非但没法保住性命,甚至还会和县衙初审一样直接判斩首。
白五爷气的不行,“他们讲不讲道理啊?”
砍根手指头就要偿命,江湖上那麽多拼杀官府怎麽不管?
该较真的时候不较真,不该较真的时候在这儿叽叽歪歪,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看京城那边有什麽回复吧。”苏景殊打起精神,“许大人已经让县衙将阿云送到州城关押,在结果出来之前,这事儿还是许大人说了算。”
世界观大杂烩就这点不好,想用江湖道义来办事的时候,朝廷律法会冒出来给他们当头一击,想用朝廷律法来办事的时候,江湖道义又横空出世将朝廷律法踹一边儿。
很矛盾,但是又不好处理。
由此可见,他们真的非常需要有个能连接江湖与朝堂的六扇门。
京城那边他们管不了,登州地界儿还是能管住的。
县衙判的是绞刑,绞刑乃是大辟之刑,这种死罪必须要上报京城交由京城的司法部门复审并让官家过目才能定刑。
大宋的官僚机构是出了名的复杂臃肿,为了加强中央集权,一贯都是分设新的机构来削弱某个部门的权力,只在京城就有足足三个衙门掌管司法。
刑部、大理寺,再加上太宗皇帝时期设立的审刑院。
要是这三个衙门达不成共识,再往上还有两制可以加入讨论,两制就是翰林学士和中书舍人,也就是皇帝的专属秘书班子。
管事儿的人多就容易出现分歧,司法领域分权更是如此,不过对阿云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要走的程序越多结果就出来的越慢,结果出的越慢就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京城吵。
毕竟知州是手握实权的地方大员,许大人不点头这案子的流程就走不下去。
白玉堂在心里将县衙和京城那些可能给阿云定“谋杀亲夫”罪名的官员骂了个遍儿,骂完之後才冷静下来思考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顶多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吵架,朝京城发难是怎麽回事?”
案子再棘手也只是个案子,顶多就是刑部和大理寺头疼,最多最多加上个官家,应该不至于用“朝京城发难”这种词来形容。
苏景殊现在很想安详的躺下,“正常情况下是只有审案的官头疼,现在问题是,这事儿极有可能会送两制乃至朝堂公议。”
他刚从许知州那儿得到消息,王安石王叔父刚回京就受到官家的重用,如今任翰林学士兼侍讲。
小道消息,王叔父可能是曾公亮曾相公看不惯韩琦韩相公专权而大力推荐上去分韩相公权的工具人。
朝堂上暗潮汹涌,文臣之间斗争比看上去更加激烈,韩相公连任宰相,不管为公还是为私,朝中已经有人开始弹劾他专权。
大佬们的明争暗斗小小苏管不着,他只知道前不久谏院的一把手司马光才被欧阳修推荐去翰林院,如今正兼任翰林院的翰林学士。
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俩名字放在一起能有太平日子过吗?
小小苏不敢想,虽然王安石离京时和司马光关系很好,但是他看到这两个名字下意识只能想到俩人之间的矛盾冲突。
前期关系好一点用都没有,後期变法的时候掐的那麽厉害,谁能猜到他们俩年轻的时候是好朋友。
他不在京城消息不灵通,不知道变法进行到哪一步,甚至不知道变法有没有开始。
老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课本上几句话把熙宁变法讲完,身处其中才知道课本上的几句话要掀起多大的浪头。
变革不总是轰轰烈烈,很多时候都开始的悄无声息,再加上朝堂本就不安稳,各种政策来回改动,很久很久之後发现“啊,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目前即便是让王安石王大佬亲自过来也不好说现在到底在什麽时间节点。
风起于青萍之末,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王叔父和司马大人能在阿云的案子上达成共识吗?他们要是能达成共识,是赞同许知州还是不赞同许知州?
包大人又是什麽看法?
苏大人忧心忡忡,不行,他得赶紧写信让邮差捎回京城。
登州这边已经有大雪封山的架势,周边其他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