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仁宗皇帝在多年前就把官家的名分定下来,如今这事儿也不算事儿,喊生父皇伯就皇伯,毕竟是从小就过继出去的,和生父那边已经远了。
偏偏仁宗皇帝几接几送把孩子弄离了心,人家亲爹心疼儿子的遭遇,在衆多儿子中难免偏疼几分,如此就更衬的仁宗皇帝那个养父无情。
官家继承了皇位,仁宗皇帝那里要认,濮安懿王那里也要认,称濮安懿王为皇考于礼法上有些不妥,但是情理上大家都明白。
曹太後对此没有意见,宗室有八贤王点头也都没说什麽,政事堂的几位相公看曹太後和宗室都没意见也不好说什麽,于是议案就送去了太常礼院让礼官们讨论尊濮安懿王为皇考後的各种礼制问题。
尊生父为皇考,濮安懿王就不能只称王,这和开国皇帝登上皇位後要给父祖加尊号是一个道理,即便逝去的人没当过皇帝也要由後人为他们加上尊号以示尊敬。
公孙策倒好热茶端过去,然後问道,“官家已经下了诏书,太後、宗室和政事堂的相公们都点头答应,难道是太常礼院不同意?”
包拯点头,“公孙先生睿见,的确是卡在了太常礼院,礼官们看了诏书後不肯让官家称濮安懿王为皇考。”
苏景殊眨眨眼睛,“包大人,冒昧问一句,礼官为什麽不同意啊?”
和他们有关系吗他们就不同意?太後和宗室都点头了,轮得到他们不同意?
展昭也觉得这事儿那些礼官不占理,“政事堂的相公们都不觉得官家此举不妥,礼官横加阻拦,他们将诸位相公置于何处?”
他这种对朝中勾心斗角不敏感的都能看出来这是明摆着不给宰相们面子,官家那儿就更不用说了,发下去的诏书还能被打回来,哪个皇帝能受得了这种气?
要是白五爷遇到这种事儿,那些大庭广衆之下不给他面子的全都得挨收拾。
苏景殊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简直是当衆打官家和诸位相公的脸。”
是不是因为本朝不杀文人,所以文臣们都胆大包天觉得怎麽作都没关系?
还是说被仁宗皇帝给惯的,一个二个的不拿皇帝当皇帝?
也是,仁宗皇帝的脾气那是真好,被朝臣骂的狗血淋头都不还嘴,如果这事儿发生在仁宗皇帝活着的时候,没准儿礼官一反对他就真放弃了。
但是现在的官家不是仁宗皇帝,人家有自己的小脾气。
“包大人,官家生气了吗?”小小苏莫名有些紧张,“韩相公他们什麽反应?八王爷呢?您呢?”
包拯:……
其实吧,这事儿和他们开封府没有关系,官家喊他过去只是凑个数,他同不同意都没有影响。
而且他当年在气头上骂仁宗皇帝是事出有因,那是正儿八经的朝政,和这些礼法不沾边。
礼法繁琐,没事儿都能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事儿来吵,有事儿就更不用说了。
他不是礼官,但也对那些较真的礼官敬而远之。
包拯抿了口茶,慢条斯理的回道,“官家的确不太高兴,然後就把带头反对的几个礼官给贬出了京城。”
唉,大过年的你说你干什麽非得给官家找不痛快?
这下可好,官家不痛快他们更不痛快。
公孙策听到这里惊了,“大人,只是几句争执而已,官家真的要把带头反对的都贬出京城?”
寻常都是当官当的不好才会贬,虽然这次是那些礼官太过分,但是就这麽把人贬出京城,政事堂的宰相们没意见?
包拯放下茶杯,只说那些人是自作自受。
今天被喊去议事大臣并不多,除了政事堂的相公们就只有宗正寺、开封府、礼部还有其他几个衙门,在真正开始商讨之前,谁都没想到事情能闹那麽大。
别说官家和八王爷,连几位相公在听到礼官言之凿凿称濮安懿王不应为皇考时都愣了。
官家、太後、宗正寺、政事堂都觉得没关系,你们太常礼院觉得不行要驳回?
什麽情况?究竟谁才是管事儿的?礼官们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礼官觉得不能尊濮安懿王为皇考,非要官家把诏书收回去,韩相公脾气不减当年,当场就和他们吵了起来。
包大人看着冷面无情,其实私底下脾气很好,除非涉及他管的事情,不然这种吵架的事情他很少掺和,就算在场也是看戏的那一个。
想他包拯宦海沉浮几十载,今天这种场面还是头一次见。
见过礼官在宰相面前叫嚣“在场诸位都是奸佞,他们贤良忠臣和奸佞难以并立不能共存”的吗?
他今天见到了。
旁边三个人:!!!
这不纯纯脑子有病吗?
公孙策摸摸胡子,“难怪官家要把他们贬出京城。”
难怪大人说他们是自作自受。
礼官和宰相,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哪个更重要,既然礼官都说了要“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官家为了满足他们的需求也只好让他们消失在京城。
毕竟和负责礼制的官员相比,还是政事堂的宰相更重要。
就算官家这次心软没有罚,被几位相公惦记上也别想在仕途上有什麽发展了。
他们得罪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在场所有人。
在官家和宰相们面前都拎不清,这样的人在官场上也不一定能拎得清。
但凡他们能清醒一点别拉在场其他官员下水,都不至于落得被贬出京的下场。
人都有脾气,官居高位更是如此,再有涵养也架不住被指着鼻子骂奸佞小人。
文人重名,朝中重臣都为国事鞠躬尽瘁,听到“奸佞”二字不生气才怪?
苏景殊小声嘟囔,“他们是不是在京城得罪了什麽人要去山沟沟里躲仇人?鸡蛋碰石头也不能这麽碰吧?”
奸佞?谁才是奸佞?
和在场的朝臣相比,他们自个儿才像奸佞。
展昭催他们家大人继续说,“然後呢?官家改诏书了吗?”
挑事儿的已经被贬出京城,剩下的应该不能再反对了吧?
还是说太常礼院全是硬骨头,宁肯全体被贬出京城也不愿让官家尊他生父为皇考?
苏景殊扭头看了他一眼,说句不太礼貌的话,他感觉大宋绝大部分文臣都没有那麽硬的骨头。
果不其然,包拯紧接着就说道,“诏书没改,上面怎麽写礼官就怎麽做,官家连着贬了三个人,那些原本不同意的礼官後面便什麽都没有再说。”
濮安懿王称皇,而非皇帝,濮安懿王的三位夫人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并称为後,而非皇後。
这般和仁宗皇帝区分开来,太常礼院那边其实也好办。
只要礼官不刻意和官家过不去,诏书下达太常礼院,礼官们拟好谥号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