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你有何不服?”了凡老僧依舊面帶微笑。
“我已是少林弟子,依本派寺規,就算你老是我的師父,也不能阻止我練武。”
“誰告訴你本派有這種寺規的?”
“沒人告訴我。”
“你不說為師就不知道了嗎?”了凡老僧輕撚長須,雙目隱隱透出神光,“定然是無嗔偷偷告訴你的,對不對?”
無嗔是少林“無”字輩高僧,曾做過羅漢堂首座。
此僧佛法一般,武學修為卻是極深,已達八品。
不過早在十年前。
這位前任羅漢堂首座因公下山,與某個武林宗門發生衝突,雖名為“無嗔”,實則性烈如火,不但打傷對方數十人,還打敗對方一位副掌門,觸犯少林門規,回山後便被上任不久的方丈無通禪師免職,罰去戒律院懺悔堂面壁思過。
後來,了凡老僧將他從懺悔堂撈出來,做了金禪的“養父”,足足撫養了金禪三年,教會金禪不少東西。
無嗔本是個急性子,可在撫養金禪過程中,反倒定性不少,比在懺悔堂面壁思過還要管用。
“不對……”金禪否認。
“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小年紀,竟學會撒謊,為師……”
“我哪裡撒謊?”
“還敢說沒有?”
“師父,你冤枉人,根本不是無嗔師侄告訴我的,是戒能師兄。”
戒能?
廖凡老僧微微一怔。
少林寺有七大長老,排名由高到低,分別是戒尺、戒會、戒能、戒慎、戒法、戒守、戒行。
戒尺年紀最長,掌管藏經閣,名為“藏經長老”。
戒會掌管戒律院,是為“執法長老”。
戒能掌管菩提院,戒慎掌管般若堂、戒法掌管羅漢堂,名叫“禪武長老”。
至於戒守和戒行二人,則分別是舍利院的“超度長老”和藥王殿的“丹藥長老”。
七大長老均已是年過九旬之人,不獨佛法精深,就連武學修為,也達到了九品。
說實話,了凡老僧上次見到戒能長老,還是七年前,也就是剛把金禪帶入少林寺撫養不久後的事。
“你什麽時候見過戒能?”
“一個月前……”
“是你去找的他,還是他找的你?”
“師父,你老問這麽多,是不是也想罰戒能師兄禁足?”
“胡說八道。”了凡老僧輩分雖高,卻也深知少林寺門規,“戒能是我少林三位禪武長老之一,位高權重,別說我這個無職無權的老和尚,哪怕是掌門,也不可能……算了,你想學武的話,不是不可以,但有一點,你得答應為師。”
聽到師父肯答應讓自己學武,金禪十分高興,趕緊點頭。
“別說一點,就算是三點,弟子也答應。”
“那為師問你,你為什麽要練武?”
“強壯身體,益壽延年。”
“你今年才八歲,要什麽益壽延年?”
“師父,別人不知道我在娘胎裡待了十年,難道你老還不清楚嗎?真要說起來,我今年十八了。”
了凡老僧聽的莞爾一笑,說道:“你用這種口氣跟為師說話,倒也像個十八歲的少年。不過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縱使是掌門,也不清楚你的來歷,更不知道你在你娘的肚子裡待了十年……”
“師父,你老沒跟掌門說過我的事嗎?”
“有什麽好說的?”
“他沒問過你老?”
“問是問過,但我怎麽可能……咳咳咳,不說這個,有句話叫做練武不練功,終究一場空,你可清楚?”
“清楚。”
“那你說說看,什麽叫功?”
“功就是……基本功,要不怕辛苦,肯下苦功……”
“你隻說對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麽?”金禪十分好奇。
“天賦。”
“天賦?”金禪似乎懂了,“師父,你總說我天賦超凡,無論學什麽,都能事半功倍。”
“我是這麽說過,但我少林武學,博大精深,你若練那一般絕技,強身健體,不在話下,可要益壽延年,就得修行上乘功法。”
金禪聽了這番話,不由大喜。
“師父,莫非你老要傳授弟子《易筋經》和《洗髓經》?”
“你聽誰說我少林有《易筋經》和《洗髓經》?難道又是戒能?”
“不錯,正是戒能師兄。”
“他還說什麽?”
“他還說我少林有七十二門絕技,分上、中、下三品,上品共有八大絕學,《易筋經》和《洗髓經》便是其中兩門,若能修煉一門,足可無敵於當世。”
聞言,了凡老僧怪笑一聲,說道:
“那個戒能就會為我少林面上貼金。我少林是有八大上品功法,可別說一門,即使學會八門,也未必無敵天下。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遠的不論,就拿與我少林齊名的武當來說,便有七大絕學不輸於我少林。”
“武當有哪七大絕學?”金禪一臉好奇。
“武當創派至今已兩百余年,祖師張三豐張真人乃不世出之奇才,在世時曾手持真武神劍,橫掃群魔,也不知有多少……”
了凡老僧剛說到這裡,只見草廬外來了一位中年僧人,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就知道內功頗深,遠非一般武人能比。
時值初夏,那中年僧人走到門外,不敢擅入,躬身叫道:“無缺見過了凡太師叔和戒色小師叔。”
“有事嗎?”
少林寺後山屬於禁地。
正常情況下,別說“無”字輩僧人,哪怕是七大長老,也不會隨便踏入。
了凡老僧老早便聽到無缺的走路聲,所以覺得有些奇怪。
“西域金剛教……”
“什麽?金剛教?”
“是的。”
“金剛教怎麽了?”
“金剛教的使者突然造訪,方丈認為此事關系重大,特叫我來請了凡太師叔前去方丈室商量如何應對。”
聞言,了凡老僧輕哼一聲,大步走出茅廬。
“那金剛教雖然是西域第一大派,號稱教眾過萬,高手如雲,但論底蘊,哪裡能與我少林一爭長短?況且此教開山教主……與我少林頗有淵源,既然有使者到來,為免生出事端,我便去見見方丈,跟他說一會話。戒色,你不要回去了,今晚就在為師屋中睡一晚。”
金禪“哦”一聲,才剛走出房門,就見了凡老僧在前,無缺在後,腳底下明明走的並不快,可轉眼便去遠了,居然還帶著殘影。
“這種步法八成就是少林寺的‘刹那挪移步’,我以前聽無嗔說過,今天總算見識了。”
“奇怪,這個世界不但有少林和武當,還有西域金剛教,改天我倒要問一問無嗔,嵩山那麽大,除了少林寺之外,是不是還有個嵩山派?”
“聽師父口氣,金剛教人數上萬,而我少林僧眾,加上俗家弟子和雜役僧在內,總共不過兩千,不打架的話,就比人數,金剛教至少也是我少林五倍。”
“不過師父也說了,我少林底蘊深厚,不但有眾多八品高手,還有七個九品高僧……不對,應該是八個才對,我少算了方丈。”
“至於師父,輩分那麽高,年紀那麽大,應該早就踏入超凡境,一個能打八個九品,稱得上罕見,有他老人家坐鎮,便是來了兩三千個金剛教的教主,一擁而上,也未見得能耗光師父的真氣。”
金禪一邊想著,一邊找吃的。
佛門有十戒,第九戒叫“不非時食”,俗稱過午不食。
少林寺乃佛門禪宗祖庭,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只要是受了十戒的少林弟子,都必須遵守。
金禪一來年幼,二來沒有受持十戒,只是剃發染衣,名為“形同沙彌”,不算真正的沙彌,所以不必遵守。
很快,他便在茅廬的廚房裡找到一些酥餅,美滋滋的全吃了。
眼見時辰不早了,了凡老僧依舊沒有回來,金禪覺得有些困倦,就想先睡下。
可是,他才剛和衣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什麽,便趕緊起來坐禪。
他也不知道自己坐的是什麽禪。
反正早在兩年前,六歲的時候,了凡禪師讓他學坐禪,學著學著,也就懂一點了。
坐禪也叫打坐。
而打坐並非佛門所獨有。
凡修行之人,修煉到一定境界時,往往都會用打坐來提升修為,只是各門有各法,領悟力有高下。
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最後能走到哪一步,不是師父可以決定的,要看自己的悟性。
當然,悟性也不是唯一。
畢竟世上的事很難說,不管是佛門還是道門,以及其他門,多多少少都會講一點造化或奇遇。
造化來了,悟性再高,恐怕也要往後挪挪。
金禪坐禪雖然只有兩年,可早在娘肚子裡的時候,也就是十八年前,他便經常通過神識聽到了凡禪師誦經。
有句話叫打娘胎裡就練功。
聽得多了,金禪不想受到影響都難。
加上了凡禪師佛法高深,精通少林寺一大絕學,誦經時帶著某種“禪意”,別人感覺不出來,金禪卻頗有體會。
因此。
大約在一年前,每當金禪入定後,就會生出神遊體外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這是修佛還是修仙。
不過修佛也好,修仙也罷,都是修“道”。
修了便是。
起先之時,神識外放,最遠能達到六丈,大約十八米的樣子。
最近一個月,他的神識能外放到十丈,不少於三十米。
而今晚。
就在他入定後不久,神識外放之下,十丈范圍內,纖毫畢現,倒有點開了“天眼”的意思。
他原本想看看了凡老僧回來後,是否能察覺到自己的神識,哪知等到快子夜時,卻不見了凡老僧回轉。
於是,他便收了此等神通,持續禪定半會,由入定轉為出定。
若是以往,他很快便能入睡。
然而這一次,也不知為何,勉強睡到子時四刻時,肉身卻是發硬起來,下體也不例外。
“怎麽回事?”
金禪心中驚呼一聲,想要起身。
哪知不動還好,才剛動一下,通體猶如刀斧劈砍, uukanshu 難受之極。
沒奈何下,他只能保持原狀,狀若死屍,任由身體硬邦邦的。
等過了子時四刻,踏入五刻時。
終於。
砰!
躺在床上的他,便跟醍醐灌頂一般,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
隨後,一道金光,或者說是佛光,自體內一閃而出,雖是稍縱即逝,卻霎時間照得滿室生輝,猶如白晝。
轟一聲!
金禪隻覺得識海炸裂。
如果說之前的識海只是一片小湖。
那麽,爆炸後的識海,便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汪洋大海。
咣~
什麽東西在識海裡敲打了一下。
旋即,金禪內視之下,發現自己的身體,每一寸肌膚,每一條血脈,每一根筋骨,像是注入了某種神秘力量,不斷地鍛造著。
“金剛不壞神功已得皮毛,一重。”
“二重。”
“三重。”
“四重。”
“五重。”
“六重。”
“七重。”
“八重。”
“九重。”
“金剛不壞神功已得血肉,一重。”
“二重。”
……
“金剛不壞神功已得入骨,一重。”
“二重。”
……
“九重。”
咣~
識海之中,再次響起敲鍾般的聲音。
“恭喜宿主,撞鍾一年,獲得一百年壽元。”
刹那間,沒等金禪來得及看清識海中的文字,腦袋微沉,便一下子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