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年。
三月初七。
鎮江府丹徒縣。
一艘艘江船逆流而上,形如戰船,直逼長鯨幫總舵所在的江心鎮而來。
船隊所到之處,順流而下的船隻,不管大小,有無背景,都要給來勢洶洶的船隊讓路。
“巨鯊幫!”有人看到船隊旗幟後,失聲驚呼。
“巨鯊幫的頭號戰船!”有人則是面露震驚。
“在下聽說過巨鯊幫,卻不知巨鯊幫的頭號戰船代表什麽?”也有人表示不了解巨鯊幫。
“你不知道?”
“確實不知。”
“巨鯊幫是通州府江湖上的第一大幫,十多年來,沒人敢招惹,而即便有人招惹,最後也是死。九年前,巨鯊幫頭號戰船首次下水,也是首次出征,便滅掉了通州府的一個江湖幫派,得金銀三十萬兩。”
“這麽厲害!”
“還有呢,五年前,巨鯊幫頭號戰船第二次出征,滅掉了通州府第二大幫,得金銀五十萬兩,美女數十名。”
“還有美女?”
“當然!金錢與美女原本就是江湖上……咦,那是什麽?”
“什麽?”
“我的老天啊!那不是……不是……”
“是什麽?”
“走了,走了,江湖上的事,少打聽。”
說完,此人趕緊鑽入船艙。
而部分看到一面更加氣派大旗的人,因為認得大旗屬於哪一家,也不敢高談闊論,紛紛進了船艙。
半個小時後。
巨鯊幫船隊浩浩蕩蕩,暢通無阻來到江心鎮東部的河道入江口附近,擺下陣勢,只差沒有上岸挑釁了。
這個時候,金禪正在長鯨榜總舵大廳裡喝茶。
邊上坐著江笑穎。
對面則是神手瘋丐。
“神手老兄,你真厲害啊,居然搞到了頂尖【西湖龍井】,聽司徒幫主說,這種茶屬於上等中的上等,一斤市價五十兩,有錢都未必買得到。”
以前在少林寺時,金禪有吃有喝,不怎麽清楚這個世界的行情,也就是不知民間疾苦。
而自從來到鎮江府後,他才漸漸意識到在少林寺的日子不管有多【清苦】,都要比這個世界的大多數百姓好得多。
五十兩銀子是什麽概念?
足夠一家五口吃飽肚子三年!
“什麽?五十兩銀子一斤?那多貴呀。”江笑穎跟著起哄,吐吐舌頭。
“哼,我的【西湖龍井】可不是頂尖的,而是最頂尖的。”神手瘋丐本來不想說,可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
“多少市價?”
“有價無市。”
“說來讓我長長見識嘛。”
“一百兩。”
“……”
“金子。”
“一百兩金子?那不就是一千兩銀子?”江笑穎表情誇張,“我爹打一百年魚,都不可能賺這麽多錢。”
“神手老兄。”金禪卻是伸手一拍大腿,“你被騙了。”
“我被騙了?”神手瘋丐一臉懵。
“你一百兩金子一斤的【西湖龍井】,味道跟司徒幫主五十兩銀子一斤的【西湖龍井】沒什麽區別,不是被騙了還是什麽?”
“你……”神手瘋丐想說你懂什麽,但轉念一想,改成其他,“反正這種【西湖龍井】又不是我買的,一萬兩金子一斤也輪不到我吃虧。”
“既然不是你的,你從哪裡得來的?”
“人送的。”
“誰這麽大方?”
神手瘋丐笑了笑,不回答,心裡卻說:“這種茶屬於貢品,除了太守,誰還能搞得到?就算搞得到,至少也要一百兩金子,所以我說一斤一百兩金子,也不是虛言。”
而金禪見他不說是誰,就在想:
“這家夥本事大,別說有人送茶,就算有人送錢,送美女,那也是有的。”
“不過,最頂尖的【西湖龍井】連司徒洪都買不到,可見真的是有價無市,難道是什麽大官送給他的?”
“縣令多半搞不到,一定是太守,但【東都】名下的府,包括鎮江府在內,有幾十個,總不會是杭州太守吧?想來也不是鎮江太守。”
“他是從揚州府過來的,八成是揚州太守。”
念及至此,正要試探一下。
忽然,長鯨幫總舵響起一片竹哨聲,像是有敵人來了。
不等金禪【發作】,神手瘋丐便騰一聲站起,面色寒冷。
“發生了什麽事?”
“稟……稟前輩。”一個小頭目趕緊進來解釋,“巨鯊幫的戰船已經來到島外,幫主要我等做好迎敵準備。”
“你們幫主打算在這裡跟巨鯊幫交手?”
“是的,巨鯊幫人數比我們多,高手也多些,我們只有緊守總舵,才能有一戰之力。”
“沒出息!”神手瘋丐向外走去,“不就是打架嗎?有什麽好怕的?等我去把巨鯊幫幫主捉了,看他巨鯊幫還敢不敢打擾我和風少俠喝茶。”
說完,人已出廳。
江笑穎眼見金禪坐著不動,憋了一會,才小聲問:“大哥哥,你不去看熱鬧嗎?”
“沒什麽好看的。”金禪端起茶杯,淺嘗一口,覺得茶是一個好東西,能讓人心靜。
“那……風頭不是讓神手老爺子一個人出啦?”
“他出他的風頭,我喝我的茶。小穎兒,快喝,這可是一百兩金子一斤的最頂尖【西湖龍井】。”
“好。”
江笑穎雖然不知道品茶,但也舍不得浪費天價好茶。
不多時。
只見神手瘋丐一臉晦氣走了進來,口中還罵罵咧咧的。
“咦,人呢?”金禪叫道。
“我不是人嗎?”
“我說的是巨鯊幫幫主,你不是說要……”
“來的是巨鯊幫老幫主沙通海。”
“你打不過沙通海?”
“不是,我能打死沙通海幾十回。”神手瘋丐神色古怪,“不過我看到了天海幫的戰旗,不出意料的話,巨鯊幫已經歸順了天海幫”
“哈哈。”金禪笑道,“原來伱打不過天海幫。”
“誰說的?我只是不想拚命。”
“天海幫和巨鯊幫的人全都來了?”金禪吃了一驚。
“那倒沒有,不過少說也有一千。以我的本事,能全殺了,可沒必要。況且我一旦大開殺戒,以後江湖上的人都會把我視為長鯨幫【供奉】,我再怎麽解釋都沒用。”
“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這不是害怕,而是……”
“行,你不去,我去。”
金禪將茶杯放下,站了起來,隨手拿起桌上的龍吟刀。
江笑穎原本想跟著出去。
卻聽金禪說道:“小穎兒,你跟著神手老爺子,他會保護你。”
“好的。”江笑穎十分乖巧。
“你要……要殺光一千多人?”神手瘋丐追出去,擔心什麽。
“你以為我是殺人狂魔嗎?”
“但天海幫和巨鯊幫素來凶悍,你不多殺點人,他們根本不會害怕。”
“是嗎?”金禪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沒有回頭,“江湖上不是喜歡說以武會友嗎?我跟他們以武會友,點到為止。要是他們不點到為止,非要不知好歹,一不小心死在我刀下,總不能說我不講武德吧?”
話罷,金禪騰空躍起,嗖一聲,掠過屋頂。
到了河道邊後,司徒洪帶著幾十個人守在要道口,看到金禪出現,都以為他要幫忙。
“風少俠……”
“少廢話,有煙沒?”
“煙?”司徒洪等人不解。
“煙灰。”金禪解釋。
“有有有。”
“去拿一點來。”
“快去拿煙灰。”
很快,有人帶來了一大碗炭灰。
而就在許多人都不知道金禪要煙灰做什麽時,金禪卻用煙灰給自己畫了兩撇胡子,然後又在臉上東畫一下,西畫一下,尤其是眉毛,畫得又粗又長。
“像不像?”金禪問道。
“……”司徒洪等人一臉懵逼。
“像不像唱戲的?”
金禪這麽一說,司徒洪等人都明白了。
於是,全都點頭:“像!”
“像就好。”
金禪走到岸邊,對河自照,感覺還行,便忽然飛身掠出,一下子掠過寬闊河面,落在了河道另一邊。
除了司徒洪,其他人都目瞪口呆。
這還是輕功嗎?
這簡直就是【飛人】。
只有具備神通的人,才有可能橫空飛掠數十丈。
司徒洪微微愕然:“風少俠,你想一個人過去?”
“不錯。”
“可是巨鯊幫人多勢眾,聽說還有……”
“天黑之前,如果我還沒有回來,就代表我被人砍死了。”
司徒洪苦笑道:“風少俠,巨鯊幫要對付的是我長鯨幫,你如此幫忙,我等實在是……實在是慚愧,只能這樣了。”
說完,單腿跪了下去。
而見到司徒洪跪下,其他人也都跪了下去。
這一刻,在長鯨幫幫眾心中,金禪就是【英雄】,就是【神】,地位無以倫比。
如果不是因為幫主司徒洪有令,不許眾人擅自離開總舵,哪怕是米友德、吳衝之、花滿天等人,都會跟著金禪一起去江邊。
“你們別這樣,搞得我好像一去不回似的,我手中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也是時候讓它名揚天下了。”
“恭祝風少俠凱旋而回。”司徒洪大聲喊道。
“恭祝風少俠凱旋而回。”長鯨幫幾百人齊聲喊。
“恭祝風少俠凱旋而回。”
“恭祝風少俠凱旋而回。”
……
一聲聲呐喊中,金禪漸漸遠去,直至消失。
突聽有人罵道:“他媽的,都給我閉嘴!司徒洪,你好樣的,你長鯨幫的事就讓人家一個人去解決?”
司徒洪轉身,說道:“神手老弟罵得對,老朽該死。”
“你該死有個屁用。”神手瘋丐一點也不客氣,“一刀斬想當英雄,那是他年輕氣盛,你活了幾十年,不知道當英雄的下場嗎?”
“知道。”
“知道你還……啊,我明白了,你好吃好喝招待一刀斬,將他當【神】一樣供著,為的就是等這一天吧?”
“是的。”司徒洪倒也實在,居然承認。
“難怪你能做一幫之主,看來能做幫主的人,最重要的不是武功,而是心夠狠,都是吃人不吐骨頭。”
“唉。”司徒洪輕歎一聲,像是無可奈何。
這時,江笑穎問道:“神手老爺子,大哥哥會遇到危險嗎?”
“他一個人,對方一千多人,你說呢?”
“如果是你老呢?”
“如果是我,多一千人都沒問題。”
“那我放心了。”
江笑穎嘻嘻一笑。
眾人見她還能笑得出來,都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裡在想什麽。
“什麽意思?”神手瘋丐問道。
“你老是大哥哥手下敗將,連你都能……”
“小丫頭,你別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輸……輸給一刀斬了?”如果是其他人,神手瘋丐早就一巴掌打昏,根本不會多說。
“至少也是平手。”
“這個……就算是平手,面對一千多人,也不好對付。”神手瘋丐說到這裡,眼見眾人都是一副難以置信樣子,知道他們是什麽意思,隻得瞪眼,“不錯,我與一刀斬打過,他刀法了得,但……也不見得能贏我,就這樣,以後不許問這件事!”
司徒洪急忙說道:“我們都忘了。”
“我們都忘了。”其他人跟屁蟲似的說道。
……
另一邊。
金禪遠離長鯨幫總舵後,並未迷失自我。
他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之所以非要充英雄。
一是覺得自己有資格。
二是殺過巨鯊幫的人,索性借這個機會跟巨鯊幫一次性解決。
至於是他解決巨鯊幫,還是巨鯊幫解決他,不外乎一個信心問題。
而對於一個身兼少林七十門絕技的人來說, 還有比這更有信心的理由嗎?
沒有!
一個都沒有。
畢竟就算是達摩老祖在世,都不敢說自己能在一年內學會那麽多少林絕技。
如果【天海幫】非要為巨鯊幫出頭,那就連天海幫也一起解決了。
金禪才不信天海幫幫主比得上歡喜姥姥。
而就算比得上,天海幫主若不信邪,那麽,歡喜姥姥是個什麽下場,他就要讓天海幫主是個什麽下場。
不多時。
金禪一個人沿著河道一側,走到了入江口附近,放眼望去,心底忍不住叫了起來。
“好大的戰船!”
“我本以為長鯨幫的頭號江船已經很大了,但跟這艘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聽司徒洪說,長鯨幫的那艘頭號江船至少值三萬兩銀子,一直舍不得使用,跟擺設什麽區別,這艘少說值六萬兩吧?”
“還有其他三艘,小是小了點,至少也值四萬兩。”
“其他船小了許多,但也值三四千兩。”
“嘖嘖嘖,這麽多船加起來,就是一隻艦隊,沒有三十萬兩,絕拿不下。”
“巨鯊幫真有錢!”
“不,是巨有錢!”
金禪越看越喜歡,忍不住頻頻點頭,一時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只顧欣賞。
就在這時。
一艘戰船船頭,走出個頗為氣派的漢子,修為是七品。
“黑臉小子,你是幹什麽的?”那漢子伸手一指,聲音頗為洪亮。
“我是個演員。”金禪隨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