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孟昭更不会将自己这软弱,孱弱的一面,说给旁人听,因此很快恢复精神,笑道,
“其实这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大的环境,你们可晓得个中道理?”
吕乐久随义父吕忠身边听从教导,曹湛也是曹演耳提命面的乖孙,两人虽出身不同,但见识同样的不凡。
吕乐喜庆的圆脸露出一丝凝重之色,若有所思道,
“大的环境?少爷可是说,大势不可逆,人若想于其中成就功业,便须得顺势而行,因势利导,如此才能事半而功倍?”
孟昭不置可否,这种说法不能说错,但也未能涵盖所有,道,
“打个比方,若当今天下,官场黑暗,民不聊生,曹湛你若想混迹官场之内,要么随波逐流,顺从时势,要么孤芳自赏,为众所不容。
你会选择哪一种呢?”
曹湛一时间有些失神,想了片刻,唇角颤抖道,
“前者不符我的性子,要我对那些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的恶霸之流同流合污,比死还难,后者也非我所愿。
若只我一人也便罢了,纵然被人排挤,甚至陷害,也自可磊落而行,但涉及家族,亲眷,却又不得不为他们考量。
故而实在是两难,若真是如此世道,我愿永不入官场之内。”
说罢,他恍然大悟,之前的疑云尽散,看向唇角噙笑的孟昭,道,
“原来这就是公子所说的大环境,我有些明白了。”
这其实就像是现代社会的就业大环境一样,当计算机专业火热时,大批学子在就读大学时,便会一窝蜂的涌向此专业,当金融也火热时,另一茬学子又会抛弃计算机,而选择金融,这便是环境对个人志向与成就的影响。
吕乐所领悟的大环境,正是如此,是更符合人的价值期望的一种行为方式。
至于曹湛从孟昭举例领悟出的大环境,实则是被孟昭限定之后的一种狭义定义,因为一开始就被孟昭限定为官场,这就是大环境下的小环境。
而曹湛从孟昭圈定的两个选项中,选择弃官不做,也就顺势明白孟昭所言志向与大环境的关系。
当然,这实则是寻常人所想的。
有那么一种人,可能人所不能,行人所不行,甚至可以逆流大势,为先驱者,他们向来是愿意逆天而行,这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孟昭也不管两人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继续问道,
“好,若你们真明白,我且问你们,在如今这个世道下,我究竟是入庙堂之上好,还是行江湖之远妙?”
这下子吕乐以及曹湛两个就明白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自然是入官场来的好。”
当今之世,大雍为赤县神州“大一统”王朝,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民风富饶,人口繁多,皇朝之势,独尊无敌。
以九姓十三家为代表的势力之所以有宰割天下之能,便是在皇朝这个大盘口之内,享有极大利益。
孟昭入朝堂之内,从政,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入朝拜相,从军,便是期望有朝一日,手掌大军,领大将军衔,二者任何一个,都是人杰顶峰的成就。
若孟昭真能如此,如吕乐,韩普,曹湛之辈,也会得到极大的裨益,成为人上之人,不足为奇。
孟昭见两人分外契合,轻轻一笑,晃荡着手里的瓷杯,摇头道,
“你们所知有限,我告知你们一件事,眼下此事还少有人知,但想来不久之后,天下人都会知晓。”
“大雍南地,徐州治所彭城,有高迎忠,栾孝杰两人扯旗造反,而今拥精兵十万之余,作乱徐州,引得元,青,卫三州也动荡不安,至今未能平息,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两人的头顶,纵然以吕乐之镇定,曹湛之从容,依然面色狂变,一同不自主的起身惊骇,险些将桌子掀翻过去。
孟昭瞪了两人一眼,幼蛟小九也恶狠狠的以金青竖瞳看着两人,龙须抖了抖,似是在响应孟昭的威风,
“慌什么慌,造反的是徐州之地,离咱们北地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打也打不到这里来,给我坐下。”
他一发话,一瞪眼,两人便如鹌鹑一般缩了头,小心翼翼的坐回原地。
吕乐想了想,还是不敢置信道,
“少爷,此事为真?就那么两个匪徒,竟有如此大的能耐,搅乱数州,连朝廷也没将之扑灭?这不可能吧!”
造反,其实历朝历代都有,不过基本上不成气候,也只有在皇朝末年,龙庭气数已尽时,才会掀起浩大声势,一度难以扭转局势。
诸如汉末黄巾,唐末黄巢等,几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威势。
但当今大雍,开国至今才不过一百数十年,堪称鼎盛春秋,国力强盛,而今大帝也颇有圣明之相,除了继位之初,各地有天灾**,近年来早已经恢复疮痍,如何能掀起这般浩大的造反声势,而朝堂诸公,又为何迟迟不将其剿灭呢?
相比起吕乐了解大雍内部权力的分割,曹湛则更显小白一些,同样不解道,
“是啊,我听公子说,那两个贼头竟能拉起十万精兵,那些兵卒难道不知道造反将会破家灭户,单凭两个贼头之声威,能镇压十万大军之不平,难道他们是宗师武者吗?”
孟昭端起玉壶,哧溜溜的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果酿,解释道,
“当中自是有隐情,你们且听我慢慢道来……”
说着,便将自己从孟弘道处听来的那些消息,加以分析整合,缓缓道出。
总结起来,不过是,北堂皇族,要将地方权力收归中央所有,也即是加强中央集权,但地方之势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或许,北堂皇族便是不知因为何事,惹恼了李家,这才有这次徐州之乱的发生,明着是二贼作乱,实则,是李家发起的对北堂皇族的一次不满的试探。
当然,也有一些事情,孟昭没有说。
比如北堂盛之前两个大帝之死,极可能便与其余八姓有关,这种事涉及八姓之内的秘密,他了解不多,也就不予关注。
而经过他这么一解释,吕乐曹湛才算是明白过来,感情那两个大贼头,不过是两个棋子,甚至于替罪羔羊。
真正的罪魁祸首,竟是九姓李家,曾为中古皇唐的遗脉,而今的大雍宋国公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