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府開山祖師鍾彬,如向斂這般年紀時,美其名為遊歷江湖,實則走遍大江南北,品嘗各地美味佳肴,於湖廣與貴州交界處的某個大酒樓內和如今廟號懷文宗,彼時還是太子熊雪躍相遇,只因太子評價一道雪山中獨有的一道鴨子,二人由一道辛辣爽口的鴨子聊到天下民生,因此二人自此後便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之後二人相邀一同遊歷,熊雪躍本意體桖民生,歷代朝廷廟堂之上覬覦皇位之人數不勝數,太子遊歷對於太和殿九上五至尊的龍椅想法之人,自然是天賜良機。白吃白喝的鍾彬自然而然充當起了打手的角色。
熊雪躍本想邀請鍾彬入朝為官,對美食毫無抵抗力的鍾彬,素來喜愛過閑雲野鶴般的日子,不願被條條框框束縛,加上一身傲骨,豈肯低眉折腰事權貴?
一些江湖不入流武夫,在門派中不上不下,鬱鬱不得志,便拿著雞毛當令箭,以恃武亂禁,各門派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天子一怒,正欲馬踏江湖之際,鍾彬知曉後,大罵江湖宵小之輩,恃強凌弱,隻為榮華富貴,安敢立身這繁華人間?風流江湖,與爾等阿渣潑才同江湖,當真羞愧,便向天子請命,要問問這狗日的江湖,何為癩狗野馬?何為修身齊家!
長刀駿馬匹夫怒,腳踏山門莫藏鋒!
寒鋒所至無敵手。
江湖各大門派俯首稱臣。
覺得這狗娘養的江湖並沒有他娘的讓自己能舉杯笑談,鍾彬便一人去到苦寒之地昆侖墟,創立辰州府。天子熊雪躍曾為辰州府造勢,搞得鍾彬大鬧皇宮,光明正大的蹲守在禦膳房,囫圇吞棗般吃遍皇宮禦膳,弄的天子哭笑不得,這一來一回的,辰州府江湖地位奠定,江湖各門各派卻對辰州府又敬又畏,各大宗門前去拜訪,無一不被拒之門外。
辰州府廣發喜帖,邀請江湖各派人士前來喝杯喜酒,一時間各門派亦不知真假,有的門派甚至派弟子前去辰州府詢問真假,得到大弟子王華肯定答覆後,辰州府更加表示所有江湖人士,只要不是沽名釣譽,或奸惡狡詐之輩,辰州府大開府門,歡迎賓客至。辰州府因喜事宴請江湖各派人士的消息轟動江湖,一時成為飯後閑談話題,眾人隻知這三代唯一弟子是當年那個莽夫的兒子,其余皆一概不知,究竟是何種原因,竟讓素來低調的府主鍾彬大張旗鼓?
江湖沸騰,廟堂之上也不得安寧。
當今天子特賜字‘鈺’,敦煌城武濤王獨女,盛名在外,才情俱佳,更不談那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的容顏。鈺郡主曾是多少王公子弟的夢中情人,早年往武濤王府提親的人絡繹不絕,撞了南牆死不回頭的人比比皆是,臉皮稍厚的求著家中長輩懇請皇上賜親。天子隻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鈺郡主與向問鋒之子成親的消息這些國公大臣已然知曉,數十份奏折直達天聽,紛紛覲言這個愛擺弄帝王權術的龍椅上男子,兩位手握軍權的兩位將軍一旦聯姻,後患無窮。
天子內侍勸退了覲言的各位大臣,並留下一句皇上只是笑了笑說了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小五子,你說這群王公大臣,幾個是真心實意的為我大懷考慮,幾個又是為了家族的利益?”身穿龍袍的男子站在閣樓之上,看著窗外一望無垠的天空。
普天之下,皆為王土。
這位天子突然這句話覺得好諷刺。
京城國公府子弟形形色色,有在父輩蒙陰下,紈絝公子哥,有飽讀聖人書,志在廟堂儒學士,還有喜歡仗劍走江湖的公子哥,當然還有自以為是,眼高手低的廢材。
謝國公府議事廳內此時因為是否赴宴辰州府,如何赴宴爭論不休,當年因為向問鋒力挫家中年輕一代領軍人,謝丹萍親大哥謝丹勳,因此遭到謝國公府敵勢,女子劍仙謝丹萍與向問鋒的婚事更是遭到謝國公府極力反對,後來雙方結成兒女親家,鍾彬親筆書信拜訪,這才關系有所緩和,倒是這十幾年中,謝丹萍偶爾回家看望雙親,對於其他同血脈者,倒是視如無睹。
有人覺得國公府在大懷地位特殊,這麽些年雖然與辰州府不曾往來,畢竟有那麽一層親家關系擺在這裡,女婿向問鋒和武濤王熊英煌都是手握實權大將軍,二人聯姻,這關系擺在這裡,避免不了讓皇上猜忌,當今天子看上去是個勤政愛民的明君,可帝王權術不遜色歷代先皇,讓一個坐在龍椅上的人忌憚,我謝國公府怕是坐立難安,再去赴宴,恐怕坐立不安的是龍椅上那位天子。
大廳之內喋喋不休之際,主位上老者出言製止了爭吵不休的局面。
“丹萍這妮子是我手把手教她習武練劍,手把手的帶大的孩子,我雖然不是他父母,但什麽心性我自然了解。當年是我極力反對他和向問鋒的婚事,這麽多年回府,不肯和我說一句話無非是小丫頭和當爺爺鬧脾氣,他辰州府可以對廟堂這些複雜關系視若無睹,難道我們謝氏一族容不下一個丫頭?”
老者抱起坐在懷裡約摸五六歲的小女孩,一臉慈祥看著小丫頭,慢慢起身看著中年男子道:“丹勳,你帶著這小妮子去辰州府,我聽聞丹萍私下裡揍他向問鋒的事可不少,當年拳打大舅哥,如今還不是當妹妹的說了算,此一時彼一時,這妮子舅舅舅舅的叫的多親熱,若是丹萍丫頭還跟你生氣,又豈會將女兒留在這裡,那丫頭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
謝丹勳接過老者手中小女孩,用胡子逗弄著小孩子,小女孩氣嘟嘟扯著謝丹勳胡子的道:“舅舅,胡子胡子。”
“這世道,好就好在他有後代傳承。”中年男子哈哈大笑。
丹萍,當初不願意你嫁給那個莽夫是怕你受了委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過是一場切磋而已,拿得起,放得下。嫁去之後,你雖然成就劍仙之名,可與謝家形同陌路,跟著我屁股後面追趕的妹妹,我會不知道你那些心思,當真爺爺就不知道你心思?
謝丹勳將手中女孩舉高,放在自己脖子上說道:“阿清呐,我們去見哥哥去咯。”
“好啊好啊,見哥哥去咯。”
高祖開國,六位扶龍功勳封為六大國公,世代承襲。除了謝國公府外,還有鄧、周、張、曹、朱五大國公。四百年前六大世家如同鐵桶般同氣連枝,這暑往寒來幾百秋,再好的鐵桶也會生鏽腐爛。
五位老家夥破天荒相聚在一塊,養氣之術極好的幾人,焦躁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如何爭論都沒有個結果,既不願眼看著將王合璧,也不願自己充當出頭鳥,從而讓其他幾家獲利。
“皇上已經派人送去賀禮,明面上還是接受這樁婚事。”
“可知送何賀禮?”
“不管送何賀禮,辰州府擺在那裡,誰敢輕舉妄動?”
“荒謬,將王合璧,這北方東西兩線便虎視眈眈京城,還有一個千年老王八坐鎮的辰州府,牽一發而動全身,難道就任由他們做大?”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我們都是半隻腳入土的人,由他們年輕人去做,向問鋒壓的他那一代抬不起頭,他們拿得起,就知道當放得下的道理,不如就派些家中晚輩,全當前去見見世面也好,傳言辰州府府主鍾彬一身傲骨,想來這些年輕人只要不是太過胡鬧,倒也不會太多計較。”
“不可!他鍾彬不計較!那個莽夫會不計較?依老夫看來,去!一定要去!至於誰來鬧,呵,京城那麽多遊俠,有錢能使鬼推磨。”
……
辰州府內張燈結彩,山下送菜的阿伯阿嬸忙的不可開交,一壇又一壇的美酒佳釀,素菜肉糜數不勝數,那兩位持槍的男子沒得架打,便相邀去山中打點野味,府中大小事宜便由著王華和王曼在打禮,吳山忙著接待賓客,謝丹萍和熊詩琪兩婆媳整天神神秘秘,鍾彬樂得清閑,整天嘗著這婆媳二人變著花樣做的美食,坦言道:“人間煙火,最撫凡人心。”剩的沈曉和向斂無所事事,大眼瞪小眼,每當二人勾肩搭背之際,俏玲瓏總會攜帶磅礴劍意衝天而起。
向斂隻得自顧自的耍棍弄槍,期間辰州府僅有的四個女人時不時的打斷他,弄的向斂也無心練武,只能找到鍾彬,將那天熊英煌所說告訴了鍾彬,詢問緣由。
鍾彬一時間也百思不得其解,有《荒渡》作為根基,自然而然不存在坐火入魔一說,一身武功又不是空中樓閣,毫無根基。難道辰州府偏安一隅處,天空海闊雄鷹不得展翅?
“小斂子,難道是讓你娶熊詩琪你心中抵抗?”鍾彬詢問道。
“師公,向斂雖然和母老虎打打鬧鬧,這母老虎蠻不講理,橫行霸道,可每每當她離開府內,回往敦煌城,孫兒心中還是萬般不舍,如何說得心中壓抑?”向斂一臉正經回答,說道熊詩琪臉上還有一番得意。
“你們成親之後,出去走走,大好河山,見識見識。”
“好!”
鍾彬驚訝於向斂回答速度,不敢確定向斂心中是否有執念,想著一個孩子多年一直待在昆侖山,是該領教一番江湖快意恩仇,便順水推舟讓他出去走走,看是否能有所突破。
“行吧,你大婚將至,這次廣邀群雄,無非是為了你造勢,在出去走走,在江湖認認臉,免得老夫百年後,辰州府就此沒落,老夫當年總以為,離開便是歸宿,可這辰州府是老夫一手建立,若是破敗了,心中終究也是舍不得,你那幾個師伯既無後人也無傳承,這重擔只能壓在你肩膀上,還有那一屋子的武功秘籍,前人心血加上老夫的《荒渡》,唉,這人越老越惦記傳承。”
“師公,孫兒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偷雞摸狗的事不會做,欺凌霸惡的事不屑做。至於下山之後,想尋著爹的腳步走走看看,便回辰州府。”
鍾彬心驚不已,但面不改色,這孩子莫非執念便是如此,十年於山中,對於孩子來說倒也合理,對於突破不了超凡,也不合理。
“去吧去吧,這幾天你三位師伯忙前忙後的,這麽多年又照顧你起居,教你武功,你做小輩的不能光看著。”鍾彬心中疑惑,便打發著向斂離開。
待向斂離開後,鍾彬突然朝門外開口道:“進來吧,整天無所事事。”越看這個弟子越心中堵塞。
“你對小斂子這件事怎麽看?”鍾彬開口問道。
“師父,這麽多年,師姐師兄們教他習武做人,我便反其道行之,目的便是想讓他領閱人生百態,讓他能明辨是非,既然他想隨著小師弟的路,看看這路上風景,便由著他去,人生之事,由著自己心意來,心病終究還是心藥醫,有個小郡主在身旁,想必也會少走彎路。”
“難得你說會人話,隨小家夥去吧,這些年,我總覺得有《荒渡》為根基,你們這些師伯一旁指導,向斂入超凡只是時間問題,對了,你可別和你五妹子計較,當娘的哪有不心疼兒子的。”
沈曉指了指鍾彬正在用手順撫的胡子,強忍笑意,隨即師徒二人開懷大笑。 uukanshu
天下玄妙武學,終歸到底,由各基本招式演化而來,最終極盡升華,成為一等一妙招。
刀槍劍戟棒,拳掌腿指爪。
點崩舞刺撩,開猛疾迅厲。
爹和向叔叔槍法迅捷凌厲,娘劍意磅礴,三師伯劍掌雙絕,無論用劍還是用掌剛猛帶著連綿波濤之意,不論何種兵器武功,我均有涉及,而且也算是融合貫通,為何就如不得這超凡?
向斂一時間懶得去思考這些玄而又玄的道理,走到門口開闊處,自顧自的耍起武功來,耍過了一會,又覺得無聊,現在一門心思想著成親以後,便可以下山,便準備回府幫大師伯和二師伯打禮些雜事。
忽地間,勢如破竹一腳由上而下朝向斂踩踏而去,向斂舉掌對接,接大地卸力,掌腳互拚之下,向斂腳下凹陷兩寸有於,另一人借著反震之力,輕松落地,高下立判!
“哼,這般水準,竟然還想著下山。”來人正是和向斂關系最好的沈曉。
“現如今連練武都沒有了興趣,老老實實在昆侖墟當個三世祖,辰州府不大,怎麽也容得下一個向斂。”沈曉一改往日嬉皮笑臉形象,猛然喝斥道。
“哼!這次倒是有個師伯的樣子。”廚房裡正在忙活的謝丹萍輕聲道。
雄厚聲音響徹辰州府。
“當知執念過深,妄念叢生!雖萬難以至昆侖,心性成癡,終成魔障!”
聲音似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沉厚無華,英銳冷峻,直刺向斂內心。
遠處吳山想起放不下的那位女子不得不感歎,師父真逍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