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猛烈的水花。
“我怎么?不知道她给我写信?”他问。
陈祉没抬头,兴致全在那八音盒上,懒洋洋应:“给你知道还有我什么?事。”
周今川不怀疑南嘉会给他写信,他怀疑的是陈祉为什么?会把信送过来,还是亲自送来,对方有多不大度,从?对明珠的处理手段他就最清楚,陈祉不给梦长?夜多的机会。
怀揣着百味杂陈的心情,周今川将纸飞机平铺,微凉指腹一点点得抹平皱褶。
对打算送给他的东西,陈祉一点都不珍惜,随意折叠成这副皱巴巴的模样。
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娟秀字迹。
俄文,英文,中文,三种?。
【西伯利亚没有太阳。】
八个字,很简短,应该是被陈祉挑过,从?一堆明信片里挑出一份最简短最没有内涵的一封送来。
陈祉既想吊着周今川胃口,又不肯让他多想。
挑了一封看似普普通通的信。
可从?周今川的反应来看,送什么?都一样。
只要是南嘉的笔记,写什么?内容,都一样。
周今川垂眸,继续一点点地去平复那抹不去的皱褶,嗓音沙哑得厉害,“西伯利亚没有太阳是什么?意思,她在那里,过的不好吗。”
黑心中介被捕,没人告诉周今川南嘉在西伯利亚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这一切都是拜他那位做尽好事的母亲所赐。
南嘉在西伯利亚呆了一两年?,被王室大小姐送去莫斯科,之后回伦敦调养,再回国时,周今川所看到的她和七年?前无异,最多是瘦了,变沉默了,和他生疏了。
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周今川不清楚她经历怎样的心境,不知道那样一个地方,喝水要靠自己砸冰,给他的信是帮邻居打零工所挣来的。
“你自己去体验一下?不就知道了。”陈祉冷嘲,“体验一下?一个人被丢去陌生国度,在零下?五十?度的地方自力更生。”
他不会和周今川讲细节。
南嘉告诉陈祉的细节都很少,短短几句,概括数百天的酸楚。
西伯利亚没有太阳,她也没有希望。
周今川感觉喉咙被自己那根没戳透的针管刺痛,断断续续吐落哽咽的字眼,“她既然过得不好,为什么?不联系我。”
陈祉没有给他回答,眼尾弧度挑着的嘲意快将人淹没。
没有不联系。
现?在的信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寄不出去。
她就没想过真的寄出去,周今川送她过来,又说外面有危险,既然把她按死在这里,她就没有特别挣扎的必要了。
事实证明外面确实有危险,但当时的她并不确信,只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
可最艰辛的时候,她对他仍然抱有不该有的幻想,仍将最后那点卢布,花在明信片上。
陈祉长?指继续拨弄八音盒,估测这不是周今川的东西,很粉嫩的少女色,磨砂方格玻璃上面缠绕一层紫色丝带,里面装置一个精致的舞蹈家蜡像,单足尖而立,舞姿优雅。
像是南嘉很久以前的小玩具,陈旧破烂,但擦得很干净。
“她最后一封信是对你说。”陈祉放下?盒子,淡淡嘲弄,“她没有钱买明信片了。”
他在翻找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封。
应该是最后一封,字迹寡淡,可见不仅没有钱买明信片,连笔墨都抠不出来。
周今川抬头,“她还写了什么?。”
“不知道,想看的话以后再寄给你。”
陈祉今天给他一封,又告诉他最后一封信的内容,而中间的明信片,需要周今川留着这一条命,等待明信片的寄来。
可能一个月一封,可能一周一封,也可能半年?再寄一封,总之这些信,陈祉可以用来吊着他的性命,让他不那么?早离开。
周今川捂着剧痛难忍的心口,“陈祉,能不能把信全部给我。”
当然不可能。
他没把信烧毁,已是最大的恩典。
“我不会死在你们面前的。”周今川说,“我会带着信离开港岛,不会打扰到你们。”
周今川快要窒息。
从?头到尾,南嘉的所有苦难都是他带来的。
他无法想象,她写下?那些信的处境,无法想象她没有钱买明信片的样子,明明刚开始他答应过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她,他食言了,他什么?都没做到,还给她带来最大伤害。
在明珠要求他照顾白思澜之前,南嘉在他这里所拥有的是最特殊待遇,她不用过吃不饱穿不暖被人唾弃的日?子,他给她买最新版的芭蕾舞裙,带她去庄园里练习射箭,教她学游泳,简单的防身术,跳舞,绘画,弹琴,他们拥有无忧烂漫的日子。
即使?白思澜出现?后,即使?周今川刻意远离,也不曾在物?质上亏欠于她,送她出国不论是伦敦还是莫斯科,都有私人公寓安排,不意外的话,她应该和普通千金一样,学习之余旅游打卡,丰富社交。
怎么会落在那么冷的地方。
怎么?就穷得买不起明信片。
陈祉无动于衷,“每个月可以给你寄一份,三十?年?大概寄完。”
“太久了。”周今川坚持。
“不要就算。”陈祉拿起病床白色被褥上的那一封信,往门口走,“你想死没人拦着你。”
如果死掉,那这一封也别想拿到。
死了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次性全部烧给他。
“陈祉。”周今川声?嘶力竭,“信还给我。”
一个病人,语气却铿锵有力。
咣当一声?。
周今川手背上的输液管被扯断,对应的输液瓶掉落,不知磕磕碰碰到那一块铁质栏杆,声?音格外刺耳。
他很虚弱,步伐也踉踉跄跄,却径直朝陈祉走来。
不等陈祉皱眉,门口过来的医护人员和周音大吃一惊。
“哥哥!你怎么?下?床了!”
周音招呼医护人员去把周今川架住。
病房里本?有护工看管,陈祉过来后避嫌退让,因刚打过镇定,大家以为不会有事,没想到两人没说几句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给我。”周今川低声?重?复,“求你了。”
他再没有从?前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现?在又疯又清醒,疯的是身体状态,清晰的是意识,他必须把信要回来,这是他唯一和南嘉的牵连。
在所有人都把他架回床上的时候,他没有力气抵抗挣扎,只说:“陈祉,你已经拥有很多了,把信给我吧。”
最后的体面不给,连最后的纪念物?也要抢走吗。
“哥你要什么?东西?”周音以为是什么?贵重?物?品,回头看到陈祉手里的明信片,顿时没好气,“是这个吗?谁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