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以為獵一隻狼是件簡單的事,可李生卻知道,九淮山的每隻狼都體型碩大,性情似狐狸般狡猾又如虎豹般凶猛,想要獵一隻,面對的定會是一群惡狼。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個人被狼群包圍了。
狼群大約有十幾隻,頭狼站在高處,像一個高傲冷峻的將軍,眼中充滿凶狠的殺氣,而下面的狼,每一隻都比普通的狼要大上一倍,且做著隨時準備撲殺的架勢。
不過,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被圍的是一少年,他拔劍怒視著狼群。
狼群的包圍圈越收越緊,卻不進攻,它們等得起。
可少年卻年輕,等不起,竟持劍先發起攻勢,豈知這樣正中下懷。
狼群分工明確,有兩三隻狼負責正面吸引少年的注意,與之周旋,其余幾隻則尋找機會偷襲。
少年空憑著一腔熱血,卻是獨虎難抵群狼,雖然也傷了兩隻狼,但很快自己也被狼咬傷了,甚至差點被一隻狼咬到脖頸。
好在,出發前每個人都發了一個皮囊,裡面裝的是藥粉。囊很薄,只要用力捏就會被捏爆,藥粉就會彌散到空氣中。
狼即便再狡猾凶猛,也難以承受藥粉的味道,它們很快就散開了,高石上的頭狼發出一聲長長的嚎叫後也消失不見了。
可少年卻沮喪的流出了眼淚,並不是因為受了傷,而是一旦這藥囊被捏破,即便最後獵到了狼,也不做數。
藥囊破,即意味著被淘汰。
結果,這群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晌午剛過就有三分之一用過藥囊了。
到了下午太陽偏西時,也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成功獵到了狼。
但大部分人,不管成功與否,覺得時間快到了,就都回到了仙台。
而李生則是一直在遊蕩,盡量躲避著狼,不獵狼,也不回去。
當晚霞燒紅天邊,整個九淮山的紅花樹映襯在晚霞之中時,李生坐在一塊高石上,眺望遠方,心中不自覺的湧出一股悲涼。
正是:黃昏仙境美如畫,最能惹人思往昔。
想起從三歲就收養並教誨他的恩師,想起十四歲就踏入的玉稷山,想起待他如父親般的董盟主,想起……那個曾以為會一生一世不分離的姑娘。
也想起十八歲蒙受潑天的冤屈後所經歷的眾叛親離,和被關入赤龍塔後所承受的煉獄般的折磨……
李生的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這一切的一切,他都沒有忘,也不可能忘。
只是……如今的他要學著去忘記,忘記那個叫做李青染的人,忘記那個叫董憶兒的人,忘記十年前發生的一切……
天邊的紅霞在慢慢的消散,太陽也僅剩下一點余暉了。
李生拂袖拭去臉頰的潮濕,站起身,向四下環顧了一圈,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後躍下高石,跳到下面一塊石頭上,然後再繼續往下跳躍……
直到進入了一個低谷之中。
谷中滿是翠**滴的小草,偶爾有兩隻野兔跳過,鑽進草叢就不見了。
李生沿著草地走到了一彎清溪前,他脫下鞋襪,從溪中淌過,水中的遊魚掠過他的腳面,滑滑的,癢癢的。
走出溪水,穿上鞋襪,又繞過兩棵靠在一起生長的百年古樹,一處墳頭出現在李生眼前。
他走上前,撩起衣擺,雙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師傅,不孝弟子……青染,來看您了……”
話未落,他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弟子不孝……從沒有聽過您的話。您不讓立碑豎墳,弟子卻偷偷為您立了衣冠塚;您苦心教誨,說要收斂鋒芒,弟子也沒有聽,結果……”
他說不出口,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該一個人承受的,怎麽可以讓這些俗塵亂事打擾了恩師的安息呢!
“師傅,您老泉下有知,不要怨恨弟子。若有來世,弟子願為您掃一生庭院,掌一世青燈,再也不會惹您生氣,再也不會離開您……”
說罷,他又俯下身去,重禮跪拜。
當他直起身子,準備拭去淚水時,忽覺身後有動靜。
他猛地回過頭去。
見,一花斑獵豹正死死的盯著他,兩隻銳利的眼睛發著深邃的幽光,在這個模糊的傍晚之中更顯恐怖。
李生的手悄無聲息的握緊了腰間的藥囊。
他知道,狼對這藥粉的味道是特別厭惡,而且還會產生微微的麻痹,致使狼群撤退。
但,對眼前這麽一隻健碩的獵豹來說,藥粉的味道和毒性都不足以嚇退它。
然而,此時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見機行事吧!
李生看著獵豹,真有些後悔沒有聽方安的話, uukanshu帶些銀針在身上,否則便可用銀針扎它的穴位。
然而,此刻的他並不想逃,因為這是他師傅的墳前,若是怕了一隻豹子,豈不是讓師傅覺得白教了他十幾年的本領。
正當李生盤算著怎麽對付這隻獵豹時,獵豹卻是猛地撲將上來。
李生被撲倒在地,腰間的藥囊沒有栓住,滾到了一邊。
去夠藥囊已經來不及了,他的手迅速摸到了一個尖銳的石塊,準備用這個試著擊打獵豹的穴位。
但是,這獵豹卻將絨嘟嘟的大腦袋湊近了李生的臉蹭了蹭。
正當李生有些蒙的時候,獵豹又伸出舌頭輕輕的舔了他的臉。
“什麽啊?”
李生納悶。
難道我被世人唾棄,卻能得到野獸的同情?
這豹子的大腦袋繼續在李生的臉上身上蹭來蹭去,顯得異常親昵。
忽然,李生的腦海中閃過一幕往事。
那是十年前,他出事前最後一次來九淮山,也是這樣偷偷祭拜完師傅,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隻被荊棘刺穿了腳掌的幼豹趴在草叢中痛苦的叫著。
他見幼豹又瘦又小,很是可憐,便抱進懷中,剝去了荊棘,還為它上了藥。最後還不放心,將小豹子安置在了一個安全的山洞中,方才離開。
李生想起,那小豹子的尾巴少了一個尖。
想到這,他費力的挪開豹子沉重的大腦袋,看向它的尾巴,果不其然,少了尾尖。
“原來是你啊!”
李生露出笑容,雙手撫摸著那柔軟又溫暖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