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為高雨燕應當有話單獨對商震說的,而實際上高雨燕也應當是這個意思。
昨天他們還在背後議論著呢,商震是否和高雨燕單獨私會過了,可昨晚商震就是和他們在一起住的,那可是哪裡都沒去。
而現在老兵們怎麽可能沒有眼力見兒?
不管你們兩個是郎有情妾有意,還是郎無情妾無意的,那就是現在單獨說上幾句話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嘛!
只是這時商震的作派卻是讓所有人大跌眼鏡了,商震也只是往前揚了揚手。
而就在看到商震這個姿勢之後,所有人就見高雨燕愣了一下,眼中似有淚花閃動,然後人家高雨燕便猛然轉回了頭就那麽絕決的走了,卻是再也未曾往回望一眼。
在場的老兵那也就是馬天放缺了一條胳膊的,可是他缺了條胳膊卻不瞎,所有人的眼睛那可都是完好無損的,就眼前的這一幕自然自然被所有人收入眼中。
“揮手自此茲去,蕭蕭班馬鳴。”一片令人難堪的沉默中,酸腐秀才陳瀚文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就剛才商震的那個動作,王老帽自然也是看在眼底的。
他正在來氣想罵商震呢,誰曾想到陳瀚文竟然又不識時務的冒了出來。
一瞬間,王老帽對商震的不滿就要轉移到陳瀚文的身上。
卻不料陳瀚文在感歎完了是接著說道:“連長,你這個告別的動作算什麽?轟家用巧兒呢嗎?”
一聽陳瀚文這麽一說,有的老兵想笑,可是隨即就把表情又變了回去,比如馬二虎子。
而更多的人卻是用目光看向了商震,表達了他們對這個不解風情的連長的不滿。
於是,在這一片沉默之中也唯有虎柱子那樣沒心沒肺的哈哈哈變得刺耳起來!
任是誰都知道,不同的手勢代表了不同的意思。
手心向上,手背向下那叫托。
手指向上,手心向前晃這叫擺,按中國人的習俗,這可以是揮手致意,也可以是揮手再見。
可是商震那卻是一個什麽動作?
他的手本是垂在身側的,就在高雨燕回頭看向他的刹那,他的手便揚了起來,只不過卻是手背在上手心朝下,隨著他動作的進一步完成,倒是有點象某個人在練氣功的起手勢。
不過,這也只是粉飾了商震的動作,其實這個動真真的就更象在轟家巧兒!
家巧兒者,東北之麻雀也。
夏秋之際,東北的小麥成熟了,就會有成群的麻雀飛來啄食。
這時農民自然不會讓自己辛勤了大半年的成果被那鳥兒吃去,那便會“哦是”“哦是”的揚手去轟,那便是剛剛商震的這個動作了。
換言之,剛才商震揚手的那意思就是,走吧,走吧,或許還是快走吧,這哪有絲毫的留戀,所以,商震剛剛對人家高雨燕轉頭一視的秋波極不禮貌!就你這個動作是在送情人還是在送瘟神?
本來商震是打算給高雨燕和護送他的那三個人弄駕馬車的。
可惜的是,別看回來時他們繳獲了好幾匹日軍的高頭大馬,可是那幾匹馬卻已經作為戰利品上交到旅裡了,不管那幾匹馬是成為了上面長官的作騎,還是落入到了後勤大總管王清鳳手裡,他們又怎麽可能再要回來?
於是那三男一女便也只能是徒步往東奔火車道的方向去了。
“散了!散了!”王老帽突然惱怒了起來,然後又罵了一句,“這特麽的,皇上不急太監急!”
這真是一場既讓人高興不起來,又斷了老兵們所有扯老婆之心的告別啊!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過的時候很慢,可是回頭再看時就很快了,轉眼間51軍入駐南陽地區已經快兩個月了。
天氣變得熱了起來,這個熱勁讓習慣了關外氣候的東北軍官兵都很不適應。
從戰場上撤回來的那些重傷員已經毫無例外的死去了,輕傷員一部份活了下來,可是由於缺醫少藥,有的輕傷員就又變成了重傷員,甚至嚴重的那膿腫腐爛的部位已是長了白生生的蛆!
這時受傷的士兵,而那些沒有受傷的士兵的境遇也不大好。
每天上午的陽光下,**著上身的士兵們列隊集結象成了徹徹底底的排骨隊。
每個人站在那裡瘦的都象一根排骨,是那麽的瘦,而再看每個人,他們身上也全都是排骨。
這也怪不得士兵,誰叫一天兩頓稀粥呢?
這一天,天氣更熱了,終於旅長劉成義下了令,今天卻是連站操都免了。
而就在大中午時,警衛連駐地王老帽忽然衝著房頂上高喊了起來:“二虎子,你上房頂幹什麽?”
“還是沒餓著,連個梯子都沒有,他竟然還有力氣爬房頂上去!”和王老帽走在一起的商震說道。
正在房脊處站著的馬二虎子不可能聽不到他們兩個說話,可是依舊沒有理會他的這兩位長官,人家卻依舊手搭涼棚往南面望著。
“你快下來,現在不打仗,還輪不到你在頂上帶哨兵!”這時就在院子外面有人也大聲喊話了,那卻是王清鳳的聲音。
一聽那聲音是王清鳳的動靜,本來在房頂裝聾的馬二虎子忙蹲坐了下來,順著那屋面的斜坡就出溜了下來。
草房並不高,草房房脊有三米,可是屋面卻傾斜向下的,待到了屋面最下端的屋簷處距離地面卻是連一米八都不到了。
屋牆也就那麽高,而因為這個,一米九十多的古滿在進出門時都小心翼翼的。
可縱是如此,他的腦袋也被門框子撞了好幾回了。
撞上自然是疼的,以致於他古滿現在都習慣了走路時哈著腰,於是他便在警衛連落了個“蝦爬子”的外號。
“是不是虎?是不是虎?那房蓋再讓你揣咕漏了!”王老帽氣的就罵已是站到地上的馬二虎子。
“嘿嘿。”馬二虎子便笑也不辯解。
現在他們警衛連所住的這兩家都是草房。
草房是個什麽概念呢?那就是牆是用土坯砌成的,房頂不是用磚窯燒製出來的紅瓦,那上面鋪的就是順著屋面指向地面的一水水的乾草。
這都不用想,草頂怎麽能比得上瓦頂結實?就馬二虎子這一屁股下來很可能就把哪個地方的草給蹭脫落了,那麽下雨天房子可就漏水了!
所以,馬二虎子從房頂上出溜下來那就是一個禍害人的行為,他挨罵那也是在情理之中。
“你說你都多大了還這麽淘氣,要不是現在打仗,你兒子閨女都得有四五個了!”王老帽接著罵。
“嘿嘿。”馬二虎子笑了,然後卻說道,“別鬧,老王叔,我就是成親再早也不可能生四五個,您說的那是下豬羔(gào)子。”
一聽馬二虎子這麽說,商震和王老帽卻是都被逗笑了。
只是他們這頭還打嘴仗呢,王清鳳就從院外闖了進來怎怎唬唬的叫道:“馬二虎子,馬二虎子,你是不是虎?
你上房頂上去嘚瑟啥?你等我告訴王老帽,不打你幾個大耳雷子的!”
而這時他才看到原來商震和王老帽都在。
一見王清鳳竟然還進院來了,王老帽就不拿好眼神看他。
你讓王老帽自己說馬二虎子行,可哪輪到你個死胖子到這裡頭舞舞扎扎的!
“哎喲!原來是王長官啊!”虎柱子眼見王清鳳進來了卻一點也不慌,他便解釋道,“我就是上房頂上去看看那頭的麥子都黃了,也該嘎(割)了,咱們什麽時候能吃上大白饅頭啊?”
就馬二虎子這一句直接便讓剛剛還氣勢洶洶的王清鳳傻了眼。
“該你能吃到時候你自然就吃著了。”王清鳳扔下一句便轉身而逃了。
饒是他逃的夠快,可後面還是傳來了王老帽的一句話:“除了把自己吃飽了,要你個搞後勤的有屁用?”
皇帝不差餓兵。
說整個51軍都在挨餓和王清鳳沒啥關系,可是337旅一天兩頓粥這事總是和王清鳳這個後勤總管有關吧?因為吃不飽肚子這事,王清鳳到商震他們這夥老兵這是來一回被損一回,這些天他都不敢來了。
今天卻是因為他看到了馬二虎子爬房頂才過來裝犢子,結果卻依舊是被撅(juě)了。
“你上房頂嘎哈去了?”“外敵”已走那自然又是家事,王老帽追問。
“我跟你們說,你們兩個沒在的時候,大家商量了點事兒——”馬二虎子說話忽然變得低聲起來,而就在他的低語中商震和王老帽的眼神就同時亮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