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捕的這些都是大戶人家,
高牆大院,養著大批的家丁護院。
火器或許不敢私蓄,可刀劍棍棒卻不稀奇。
每次,
都是少數差役先上門示弱,
和家丁護院對峙時,城守營綠營兵突然殺到。
二話不說,直接長矛捅殺。
在城外,
更簡單粗暴。
東山團練,直接上門。
刀盾實戰,狂殺家丁。
……
每一次抓捕,都是血流成河。
黃文運對此也知曉,但是不願過問。
因為,
他已經在紫禁城立下了豪言壯語,要做孤臣,就不能心慈手軟。
什麽說情,遞條子,姻親,
他統統置之不理,反而暗示經辦胥吏,要快,要鐵。
不要留給那些人翻案的時間。
黃四的靴子,天天沾血。
宋押司的袍子,永遠洗不乾淨,雙眼血紅。
兩人都是馬力全開,流水線作業。
黃四抓人,宋押司接管。
府衙大獄所在的那條巷子,行人紛紛繞道。
石板街上,
牢子們把一盆盆血水,隨意潑倒。
血水裡還混雜著,各種碳基生物的小零件。
府城百姓都說,
這條街就是閻王街!
虛弱多病的人,走一次回去就大病一場。
煞氣太重。
李鬱也路過一次,馬匹受驚,差點摔下。
於是吩咐人建個鍾馗廟。
門口放一尊鐵炮,每到初一,十五,減量鳴炮一次。
物理驅鬼,效果極佳!
……
胥江碼頭,
如願以償,成為了大運河府城段,唯一的碼頭。
其余的碼頭,除了官船泊位之外。
全部拆除,包括河岸100米內的碼頭建築。
這一次,
也動用了東山團練,雖衣著五花八門,但鋼刀雪亮。
這就是有官身的好處,可以堂而皇之的執法。
這也讓府城的士紳們,噤若寒蟬。
他們知道,一個在洗白的李鬱,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老爺,黃大人有請。”
“哦,何事?”
“說是有一位致仕多年的陳姓士紳,上門鳴冤來了。”
李鬱一愣:
“我們燒過這位陳老爺的房子嗎?”
“那倒沒有,他說是為蘇州士紳喊冤。”
原來如此,
李鬱秒懂,這是個有點影響力,想跳出來的士紳。
黃文運是真雞賊,
不想和這種人對線,就讓自己出面應付。
不過,沒關系。
他正擔憂,震懾力度不夠。
想做蘇州府“趙高”,目前的手段遠遠不夠。
……
“備馬,小五,隨我進府城。”
15個騎馬護衛,身著黑衣,簇擁著李鬱離開了李家堡。
沿著官道,
一路狂奔直到府衙,
門子,凌阿六早就瞧見來了。
立刻飛奔出來,幫著牽馬。
“李爺吉祥,那位陳老爺正在二堂簽押房候著,刑房的人在準備卷宗給他查閱。”
“聽說,胥江碼頭旁的望北樓,是你開的?”
“謝謝李爺抬舉,望北樓是小人的產業。”
李鬱打量著這家夥,
心想是個有魄力的家夥,三層望北樓,投入可不輕。
“花了多少銀子?”
“足足1500兩,把親戚同僚都借遍了,還借了印子錢。”
“你怎麽不找我借?”
“嘿嘿,小的正想請李爺參一股呢。”
是個懂事的家夥,值得栽培。
護衛收下了一成的股份文書,
凌阿六殷勤的在前面帶路,一路小跑。
李鬱就這樣走到了二堂,
簽押房內,
一個矮胖老頭,透著一股子傲氣,不善的瞅著自己。
先從腳看起,然後到頭頂,眼神裡滿是不屑。
“陳老爺?在下李鬱。”
……
“黃文運為何不來見我?”
“黃大人為朝廷嘔心瀝血,病了。”
矮胖陳老頭氣笑了,指著李鬱說:
“這等荒唐話,你也說的出口?”
“陳老爺不信?”
“在大清朝做官,是最舒服,最愜意的,兩手一攤,交給師爺胥吏就行了,比踏馬的在八大胡同做表子都簡單。”
李鬱笑了:
“記下來,陳老爺的原話,一個字都不許差。”
“是。”
一個書吏,端著文房四寶,從門外溜了進來。
“你敢玩我?”
“陳老爺,你曾任何地,何職?”
“順天府,四品府丞。”
“我不信。”
“小兔崽子,你憑什麽不信?你不要和我哇哇叫。”
很顯然,陳老爺肝火旺盛。
日後容易中風,腦溢血。
恰好,捧著卷宗的刑房書吏們進來了。
李鬱就問他們:
“順天府府丞,是在八大胡同辦公嗎?”
噗,
一個書吏沒忍住,卷宗掉地上了。
陳老爺嗖一下站起身,想踹人。
可年齡不饒人,速度慢了點。
李鬱抬腳,踢在他膝蓋。
電光火石間,陳老爺摔回椅子裡。
一頓眩暈,
“陳老爺,皇上有口諭,江南士紳心懷叵測,替朕好好的清洗一遍。”
“就名單這些人,公然持刃阻攔官兵,人證,物證,旁證,口供畫押皆在。你哇哇叫個啥?”
……
陳老爺慫了,
待眩暈勁緩過,就匆匆離開府衙。
坐上馬車,回府。
李鬱也同時離開,恰好是同一個方向。
陳老爺大約是想找回一些場子,掀開簾子,冷冷的說道:
“年輕人,老夫提醒你一句,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是嗎?”
“過河卒,威風不過5步,就該謝幕了。”
李鬱冷冷瞧著這個矮胖老頭,
心想,此人雖猖狂,卻是看的挺透。
自古為皇權衝鋒的小卒,都如流星。
璀璨一時,就墜落。
陳老頭當是佔了上風,冷笑一聲:
“我把話擱這,你活不過3年。”
話音剛落,
街角就衝出一個小乞丐,悶頭衝向馬車。
繞過家丁,推開車夫,
縱身一躍撲進了車廂。
只聽得一聲慘叫,
簾子上濺滿鮮血。
小乞丐跳下馬車,揮舞著帶血匕首。
陳府家丁被其凶悍震懾,不敢攔路。
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在了院牆後。
……
李鬱目瞪口呆,不知道這劇情是不是走錯了。
護衛們,
個個抽出刀劍,警惕的護住自己。
“義父,你先撤回堡內,我去打探。”小五冷靜的說道。
他走到馬車前,觀察了一下。
陳老頭肥胖的身軀還在抽搐,飆血。
氣管被匕首劃開了,一刀斃命。
而反應過來的陳府家丁,發一聲喊後四散而逃。
肯定是回去報喪了。
李鬱的腦袋宕機了一會,又恢復了正常。
刺客不是自己派的。
有人想栽贓給自己?
不過,
他突然覺得那個小乞丐的背影有些熟悉。
“小五,我先回堡。”
“太陽落山後,你帶人去圍了城隍廟,把那裡的乞丐給我一網打盡,要活的。”
……
致仕士紳,曾做到正四品的陳老爺,被人刺殺在了府衙附近。
消息像風一樣,
傳遍了蘇州府。
許多人,都懷疑是李鬱指使的。
黃文運聽說了也是大驚,
他當然猜得到,這不可能是李鬱的手筆,太糙了。
“貼出告示,懸賞100兩捉拿凶手。”
“再派人去陳府,排查一下仇家,尤其是內賊。”
黃四聞弦歌而知雅意,
和刑房的人商量了一下,就大致有了破案方向。
兩天后,
陳府爆出了驚天醜聞,
管家,和陳老爺的第四房小妾,居然私通。
人贓並獲!
嚴刑拷打後,管家承認了犯罪事實。
他為了霸佔小妾,指使江湖殺手暗殺了主子。
安排在府衙門口,是為了栽贓李鬱。
而李小五,也成功抓回了幾十個乞丐。
還有一部分,趁亂逃跑了。
……
李鬱看著這群髒兮兮的乞丐,
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二狗。
頭髮一綹綹的板結著,沒有鞋子,穿的是看不出顏色的百衲衣。
眼神滿不在乎。
“那天就是他賞的酒菜。”
一群小乞丐,沸騰了。
個個看著李鬱,嘿嘿笑。
“為什麽殺陳老爺?你和他有仇嗎?”
“沒有,小爺不認識他。”
“那是為何?”
“因為我欠你一頓飯,沒錢報答你。那天正好乞討路過,就幫你殺個人。”
二狗說的理直氣壯,李鬱聽的目瞪口呆。
這什麽邏輯?
“你殺人,是為了報我的恩?”
“對,我那天打包了酒菜,拿回去給老杆子過了壽。”
“老杆子是誰?”
“我們城西丐幫的頭。”
“人呢?”
“死了,吃了那頓飯第二天就死了。”
乞丐們都點頭,
表示那頓飯,賞的很及時。
老杆子死之前,還啃了半隻雞,一條魚,喝了一口小酒。
為丐幫生涯,劃上了完美的句號。
“你們以後有什麽想法嗎?”
“繼續討飯。”
哈哈哈哈,一群乞丐笑的很歡樂。
“乾脆,跟著我混吧。”
“你是做啥的?”
“我也是江湖中人,跟著我混,吃喝不愁,就是要膽量。”
二狗吸拉了一下鼻涕,黑手一揮:
“成,以後你就是我們的新杆子。”
……
剃頭,清潔,從上到下,全部換新。
這一趟下來,
虱子傷亡過百,河水為之發黑。
李家軍,
又增添了一支成色純粹的力量。
休養4天后,
這些人就被投入了訓練場。
李鬱要求,
用最嚴格的訓練,和紀律來塑造他們。
獨立編成一支火槍隊,
看中的是他們的勇氣,小小年齡敢殺人的野性。
無牽無掛,毫無時代的汙染。
書房裡,
李小五拿著府衙抄來的副本,大聲念道:
“此案動機明顯,過程詳細,人證口供齊全。還搜到了帶血匕首一把,經仵作核驗,和傷口一致。”
“陳氏家人,親眼目睹了抓奸現場。對於本案並無意義,只要求官府嚴懲凶手。”
“今日上午,小妾和管家已木驢遊街,並吃了一刀。”
“陳氏自覺沒臉在蘇州府居住,已經分家。幾位公子為了家產,大打出手。”
杜仁笑道:
“這案子辦的漂亮,乾脆利落,而且不被人詬病。是軍師的手筆?”
“不是,黃大人的暗示。”
黃文運,在這件事上果斷出手。
其手段之老辣,令人印象深刻。
就連杜仁都說:
“證據鏈閉合,合情合理。甚至還順手汙了陳老爺死後的名聲,妙的很。”
“陳家人沒臉再鬧,同年故交也沒法質疑插手。”
“堪稱是教科書級的斷案。”
“阿鬱,你說的沒錯,黃文運的能力,遠遠超過馬忠義。”
……
李鬱一邊翻閱情報簡報,一邊說道:
“所以我們任何時候都不能低估了他,平時留點神,多抓點他的把柄。”
“寒門走到這一步,沒有一個是光靠運氣的。”
說著,他突然停住了手,
抬起頭,驚喜的說道:
“長興煤礦,打起來了。”
“劉千發力了?”
“是的。”
李鬱翻閱詳細情報,突然眼前一亮:
“阿仁,有位故人,甄氏,還有印象否?”
“啊,那個美豔的孀居女子。”
杜仁也笑了,想起了那筆律師費,2萬兩。
“甄氏家族,也在打長興煤礦的主意。甄老爺也在拱火,長興營的遊擊,是甄氏那位小姐的現任丈夫。”
“這麽快?”
見李鬱不解,杜仁解釋道:
“替她打離婚案的時候,相好的還是個藝術家。不到一年,就換口味了?”
兩人忍不住嘿嘿笑了。
甄氏的口味,不是關鍵。
把甄氏家族的爪子,打回去才是關鍵。
“他們的算計,是等礦工造反後,長興營出兵平亂。”
“好算計。”
“到時候圍住礦區,一通亂殺,所有的過錯全部推到礦工頭上。”
……
“再派一艘運輸船,趁夜色送一隊火槍兵到對岸。告訴劉千,長興煤礦是我的。誰敢染指,統統乾掉。”
“遵命。”
優質煤礦,是李鬱目前的迫切需要。
西山煤礦出的那些垃圾煤,除了燒飯取暖,其他都不行。
一個近在咫尺,水路運輸便利的長興煤礦,
實在是老天賜予的禮物。
直線距離100裡外的長興煤礦,
礦工們憤怒的打退了礦主的第一次進攻。
當場打死了十幾個打手,
悲憤,恐懼,還有迷茫,籠罩在所有人心頭。
“礦主狼心狗肺,挖坑道不給木料加固,這不就是讓我們去送死嗎?”
“他們還把王五哥活埋了,畜生。”
“一天才給30文,世上可有如此低廉的賣命錢。”
王五哥,
是推選出來的談判代表,和礦主見面時,被活埋。
礦主是個本地狠人,
他沒有妥協的習慣,只相信以暴製暴。
所以,衝突越來越激烈。
就在剛剛,手持刀劍的打手們突然襲擊。
和手握棍棒,鐵鍁的礦工們,正面廝殺。
礦工們常年下井的體力,還有集體組織力發揮了巨大作用。
打手們膽寒了,
他們向礦主大肆渲染,請求更多的人,更好的兵器。
……
附近的巡檢司,
看在年年分紅的份上,派出了一隊弓手。
還從臨近巡檢處,又借了一些弓箭給打手們。
遠程投射兵器,在民間市場就是降維打擊。
礦工們被一輪箭雨,射死6人,受傷8人。
狼狽退回了礦坑,
打手們興奮的把傷者圍住,架起篝火,活活燒死了。
同伴的慘叫,傳到礦坑中,
礦工們憤怒的砸坑壁,留下斑斑血跡。
“王六哥,我們衝出去,和這些畜生拚了吧?”
“不行,他們有弓箭,我們衝不過去。”
“拚著死人,也要報仇。”
一個礦工大吼道,
他扛著一扇門板,壓抑不住想殺人。
王六哥,
是被活埋的王五哥的弟弟。
弟兄倆不是本地人,卻識文斷字。
加上為人仗義,
是礦工中公認的話事人。
代寫書信,調解矛盾,都會請他們弟兄倆出面。
……
“六哥,我有個辦法。”
“你說。”
“我有個朋友,他在蘇州府李爺底下做事。李爺是蘇州府江湖的頭把交椅,勢力大的很。”
“你說的李爺,他是不是官府的走狗?”
“不可能。”
“你有證據嗎?”
“吳縣戶房書吏找李爺手下人的茬,結果李爺一聲令下,把人連同房子給點了。”
“官府能放過他?”
“官府收了銀子,一個p都沒敢放。李爺手底下,有幾百號弟兄,指誰殺誰。”
礦坑裡,
一眾人被震的說不出話。
這也太解氣了吧,太霸氣了吧。
提議的此人,是劉千安排的。
他的一位遠方親戚,在西山島做事。
劉千承諾,
只要他促成此事,會給他安排一個差事,做木匠,學徒期間就拿工錢,還包吃包住。
王六還是有點腦子的,只是問道:
“你能聯系上那位李爺的人嗎?”
“能。”
“那就拜托你,請他們開出條件。”
礦坑內部,
非常複雜,大坑連著小坑,有的是死路,有的卻是貫通的。
除了礦工,其他人不敢下井。
打手們,只能在外面叫囂。
“架柴,點火放煙熏他們。”
“坑道裡沒有糧食,我就不信,他們能吃煤塊充饑。”
礦主一下子就點破了礦工最大的弱點。
地下,可沒有糧食。
“小的們,附近都點起篝火。這幫人出來一人,殺一個。”
“爺,要不要留幾個。都殺光了,誰給你挖煤?”
“怕什麽,大清國的窮鬼,死不絕殺不絕,子孫後代無窮盡。”
“爺,您英明。”
“人死了,礦井還在。你們跟著老子照樣吃香喝辣,別怕。”
礦主,
本想請長興營官兵幫忙,誰料這幫丘八獅子大開口,只能作罷。
又從縣衙請壯班助陣,
也被婉拒,這讓他有些不好的預感。
……
逢年過節,可沒虧待過他們啊。
剛過去的中秋,
光銀月餅送出去了8盒。
這幫喂不飽的黑心貨,吃人不吐骨頭。
礦主的心中煩躁,
他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湖州府的甄老爺,曾提出過收購他的礦。
難道,
他給了官老爺們更多?
這個念頭一出現,他就渾身冒冷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