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賈琮叫上賈璉,帶上親兵、管事林重並一隊鹽丁,大搖大擺去騎鶴樓赴宴。
還是老地方,鶴字號房。
掌櫃的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見客來了,忙上來牽馬執鞭,道:“二位爺,樓上請,我們東家並幾位老爺早已恭候多時了。”
林南在一邊解釋道:“騎鶴樓是鹽商之首江家開的。”
賈琮點點頭,領著賈璉往樓上走。
如今賈璉也算徹底認清了自己的位置,只要事事依著賈琮行,便可保平安。
今兒樓內早已清空,只有他們一桌人吃飯,倒也清淨,顯然鹽商們對今天的事相當重視。
三樓樓梯口,八家的話事人早已候著,見賈琮等人上來,忙圍過來請安見禮,賈琮、賈璉二人笑著應付。
林南在一邊幫著介紹,賈琮暗中記住眾人底細。
“三爺請,咱坐下說話。”江川笑道,引著重人入座,將上席留給賈琮兩兄弟。
賈琮微微一笑,也不謙讓,自然而然坐了首席,賈璉哪敢和他搶,心甘情願坐了次席。
眾人瞳孔微微一縮,心中有了數,看來此番榮府兄弟下揚州,竟是以庶弟賈琮為主,嫡兄賈璉為次,這也難怪,賈琮如今身負今上欽賜的爵位、表字,什麽嫡兄敢和他爭鋒。
眾人一入座,各種佳肴美饌立即如流水般端上來,上菜的小二早已訓練精熟,手腳不停,乾淨利落端菜、上菜,口中清亮有力報著菜名,單是聽這聲音就讓人食欲大增。
“淞江鱸魚、松鼠鱖魚、霸王別姬、梁溪脆鱔、燈影牛肉、樟茶鴨子、九轉大腸、糖醋黃河鯉魚、脆皮烤乳豬、龍虎鬥、佛跳牆、五元神仙雞、龜羊湯、紅燒果子狸、問政筍、炒西施舌……”
頃刻間擺滿了一大桌。
賈璉暗暗怎舌,竟然一席之中能吃遍天下名菜,鹽商豪富果然非同凡響。
賈琮呵呵一笑,他曾看過一個故事,說的是鹽商鬥富,兩個鹽商互相請東道,吃遍了天下珍饈,互相都拿不出比對方更貴的東西,其中一人便讓一絕世瘦馬先在席前獻舞,以無雙姿色驚豔客人後,再將此女蒸熟端上,以待客。
那客人驚駭莫名,隻得甘拜下風。
“窮鄉僻壤,筵席簡陋,招待不周之處,請多包涵。既駕臨揚州,好歹嘗嘗本地風味,雖比不上帝都,或也別有一番滋味。二位爺,請。”江川笑著讓道。
賈琮微微點頭,看了賈璉一眼,這種客套話,他也懶得說,還是賈璉說得順口些。
“江兄實在太客氣了,敝兄弟二人初到貴地,便承蒙諸位賢能盛情,無以為報,我便借花獻佛,敬諸位一杯,略表心意。諸公飲勝。”賈璉久在神京處理外事,這等場面自然對答如流。
“璉二爺客氣,請請請。”諸人忙站起來,舉杯共飲。
賈琮也跟著站起來,程式化的微微抿了一口。
飲完一杯,角落伺候的幾位侍女立即走上來為眾人斟滿、布菜。
賈璉抬眼一看,見這幾個端茶倒酒的女孩,不過十六七歲,竟個個絕色,清秀脫俗,毫不遜色於神京中的紅牌名妓,這等級數的姑娘,連他也隻敢偶爾打打牙祭,實因太貴了。
賈琮也暗暗驚訝於鹽商的財勢,隨便拿幾個倒酒的丫頭出來,都趕得上晴雯之美了。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熱烈,各鹽商均是商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條,論待人接物、說話做事,那是沒的說,老練圓潤之極,幾句話便捧得賈璉飄飄欲仙、如沐春風,頭一次感受到家世之貴。
賈琮因心中警惕,且真實年齡比賈璉還大些,倒也沒丟了清醒。
忽聽萬家家主萬春面帶憂色問道:“近聞鹽院大人身子違和,想林大人身負兩淮鹽務之重,我等心中俱是擔憂,日夜不安,恨不能以身相待。
屢屢想上門拜望,又恐攪擾了老大人休養,隻得送些藥物聊表孝心,聽說三爺數日前請了一位神醫,不知鹽院大人如今可好些了?”
眾人均連聲附和,滿臉關切憂急。
談到正事,賈璉便不敢亂開口了,隻把眼望著賈琮。
賈琮微微一笑,道:“托各位的福,如今已好了許多,也能進食、也能說話,精神頭也足了,想來不日即可痊愈。”
眾人盡皆大喜,笑逐顏開,紛紛額手稱慶,口呼阿彌陀佛,好像林如海是他們老爹一般。
賈琮歎道:“此病也不難治,聽神醫說,總是因平日裡公務繁忙,太過操勞所致,只需對症下藥,再靜養些日子,也就好了。”
海家家主,海大富忙附和道:“誰說不是呢。要說這鹽務,那是天下第一等的難事,我等不過各自操心自家事都已愁白了頭髮,熬得神疲力竭,何況林大人要操持整個兩淮鹽事?
在上,朝廷要增加鹽課,對下,百姓又要吃便宜鹽,中間,又有諸般衙門伸手克扣。林大人之難,我等也是看在眼裡,卻無能分憂,實在慚愧。”
蘭家家主,蘭定劍點頭道:“海老哥說的不錯,也只有林大人這般人中龍鳳,方才可以把兩淮之難事打理的井井有條,沒有辜負了聖恩,亦是我等好父母啊。”
眾人皆稱是,又連連勸飲。
賈琮點頭道:“眾位賢達說的不錯,我姑父這身子就是在鹽務上經年累月熬垮的啊。常說如今之鹽法頗多弊病,須改革整飭一番,方不負朝廷委此重任。”
眾人聞言,略一停頓,互相看了一眼,又望向江川。
江家貴為鹽商之首,老爺子又曾多次獲太上皇接見,以布衣之身結交天子,早已在江南地界傳為美談,此等大事,自然該他出頭。
江川放下筷子,略一示意,屋外伺候的小二忙把桌上有些涼了的菜全部撤下,再上新菜,菜品竟無一重樣,瞬間又重新擺滿桌子。
“二位爺,嘗嘗這道無為熏鴨味道如何,我倒是頗喜歡。”
江川笑道,漫不經意地擦擦嘴,似隨口道:“鹽院大人高見,我等早已察覺如今之鹽法多有不合時宜之處,亟待高明之士調理一番,聽三爺的意思,鹽院大人竟似有了些心得?這可是我們業鹽之人的福分了。”
眾人不由自主盯著賈琮,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賈琮好整以暇吃了幾口菜,接過侍女手中的熱帕子,擦了擦嘴,笑道:“姑父不過隨口這麽一說,我也沒細問。
我與二哥今次奉家中老太太之命,來揚州探望姑父病情,於政務卻不怎麽關心,只要姑父身子骨康健,我等便心滿意足。至於其他的事,日後再說罷,想來姑父身子康復後,自會親自告知諸位。”
賈璉也是個人精,看出賈琮有拿捏之意,忙出言附和,頻頻勸酒,好像鹽法之事真的就是隨口這麽一說。
眾人心領神會,知道今天只能到這裡了,便專心致志奉承兩人起來,一時賓主盡歡。
酒足飯飽,賈琮便要告辭,眾人苦勸,良辰美景,何不再去瘦西湖上玩一圈。
賈琮婉辭道:“如今姑父病體未愈,正要伺候湯藥,豈敢玩樂,改日罷。”
賈璉雖然想去,卻不敢違逆賈琮,忙忍痛跟著推辭。
眾人無奈隻得罷了。
江川笑道:“初識尊顏,無敬賀之禮,實在慚愧。我等聊備了些粗陋之物,已送到府上,請二位爺切莫推辭,否則我等真是無地自容了。”
“這如何使得?今晚已是叨擾,豈敢再領饋贈?”賈琮笑道,老徐果然對鹽商作風知之甚深。
眾人忙謙遜,無論如何要讓賈琮收下。
賈璉早已心癢癢,見賈琮略微點頭,忙拱手笑道:“諸位厚意,我兄弟就愧領了。”
“二爺客氣,折煞我等了。”眾人忙又客氣一番,目送二人上馬離去,才重新返回樓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