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飛躬身,又提高了音量,道:“稟大人,各位鄉親,但凡盜賊行竊,必取貴重之物,此必然之理,怎會去偷一塊帕子?此乃疑點一。
此外,大戶人家的女眷就寢時,帕子等貼身輕薄小巧之物,往往藏於枕頭之下,這周林有何本事,可以夜探香閨,神不知鬼不覺取來這玩意兒?莫非他也是神偷不成?此乃疑點二。”
管濤搖頭道:“也未必,這周林二十幾歲未婚,若是見色起意,故意偷取婦人貼身之物,也有可能。且婦人手帕豈止一塊,若放在衣櫃之內,也可能被竊。”
王飛笑道:“管經承這話看似有理,其實不然,若周林是起了色心,何必去偷帕子?偷婦人的肚兜褻褲玩弄,不是更過癮?諸位鄉親以為然否?”
“這……”管濤一想也是,暗歎王飛果然是江湖神偷。
聽審百姓也笑了,深覺有理,紛紛喝彩。
韓晨顏面掛不住,忙道:“大人明鑒,此物說不定是周林從別處盜得,與我家無乾。”
賈琮笑道:“我又沒說是你家的,你急什麽?若這帕子是別處竊得,為何他作案之時還隨身攜帶?恐怕,手帕不是贓物,而是傳情之物!本官推測,定是某個女子贈與周林。”
“大人英明。”管濤等人道。
“周橋,周林平日可有相好女子?”賈琮道。
周橋想了想,道:“稟大人,小人兄弟自小本分,隻與村中鄰居魏家三丫頭青梅竹馬,十分親厚。村中族老、左鄰右舍可以作證。”
“魏丫頭何在?”
“去年已嫁入韓府為妾。”周橋看了韓晨一眼。
韓晨怒道:“你含血噴人!魏氏與他有何乾系?”
啪!
賈琮驚堂木一拍,冷笑道:“再敢插嘴,輕慢公堂,本官就先削了伱的功名!傳魏氏。”
韓晨身子一顫,恨恨瞪了周橋一眼,再不敢開口。
不多時,一個面容姣美,年約雙十的姑娘走了進來,盈盈拜倒:“民女韓魏氏拜見大老爺。”
賈琮看了她一眼,道:“你可識得周林?”
“識得,他是民女從小的鄰居。”
“你與他可是交情深厚?”
魏氏搖頭道:“稟大人,民女與他是鄉親,又是鄰居,平日家來往比別人多些,卻談不上交情深厚。”
“可識得此物?”賈琮把手帕扔到她面前。
魏氏看了看,道:“這是民女的帕子,因民女小名杏花,故帕子上繡了一枝杏花,卻早已遺失,不知為何在這裡。”
賈琮冷笑,好個早已遺失。因笑道:“周林為何死在你家,你可知道?”
魏氏道:“聽說是周林潛入我家行竊,被家人發覺,又拒捕傷人,方被打殺了。”
“既然你與他相識多年,本官問你,周林是何等樣人?以往可有前科?”
“這……”魏氏頓了頓,道:“周林平日老實本分,未曾聽聞有偷盜前科。”
“本官又問你,為何你嫁入韓家,他就偏偏來偷韓家,還偷你貼身的帕子?”
“這……民女不知。”
賈琮冷笑道:“你馬上就會知道。傳韓家一乾女眷並丫頭、婆子等人!”
韓晨、魏氏額頭已然見汗。
不多時,眾人被傳到。
賈琮道:“老管,可曾提審這些人?”
管濤有些窘迫,道:“因這些人與本案無關,卑職尚未提審。”
賈琮笑道:“所以說,你不懂。凡大戶人家裡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這些丫頭婆子是門兒清,一審便知。”
又看著底下眾人,冷笑道:“此案涉及人命,誰敢虛言欺詐,作偽證包庇,與別人所言截然不同者,連坐!聽清否!”
眾婦人跪了一地,磕頭答應。
賈琮又在管濤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才命他帶下去分別審訊。
“你們兩個還有什麽話要說?”賈琮看著韓晨、魏氏兩人。
韓晨拱手道:“事實俱在,請大人秉公而斷。”
“放心,本官自然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魏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可有隱瞞?”
魏氏搖了搖頭。
大約過了兩炷香時分,管濤一臉喜色過來,把整理好的口供放到賈琮面前,輕聲道:“招了。”
賈琮點點頭,把口供看了一遍,案件隱情漸漸在腦海中補全,只差最後一角。忽見最開始那個班頭領人回來,穿的卻不是衙役的“卒”字服,而是普通農家漢子的青布短衣、縛褲、麻履,與周林死時一模一樣。
“稟大人,小人等完命交差。”
賈琮微微一笑,最後一角全了,道:“站到一旁。”
“是。”班頭帶著十余衙役站到一邊。
賈琮起身走到堂下,歎道:“此案本官已然明了,試言之,爾等聽完不服可以申辯。”
“城外匯源溝村,有兩家鄰居,一家姓魏,一家姓周。魏家三姑娘魏杏花與周家二哥周林自幼親厚,兩小無猜,左鄰右舍,村中居民,都以為這是一對兒。
當然也可能是周林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不過,若無韓孝廉,說不定這也是門好親事。
某日,韓員外去收租子,無意間見到農家有女初長成,心中喜歡,便使重金,將其納入房內,十分疼愛。”
“杏花姑娘獨寵閨房,難免其他妻妾心生怨恨,便大肆散布謠言詆毀,言其與周林曾經有染。韓舉人看似溫文爾雅,實則心胸狹窄,極其好妒!任由杏花如何解釋,一概不信,從此便冷落了她。”
說到這裡,魏氏已然汗透重衣,嬌軀輕顫。韓晨也臉色慘白,低頭不語。
賈琮續道:“為表明心跡,自證清白。杏花姑娘也是個心狠的,竟設了個‘相思局’請周林這傻小子入甕!先以手帕贈之,表明心意,然後約定某日晚間在韓府後宅相會。
待周林乘興而來,剛一進後門,便被早已埋伏在側的小廝亂棍打死!而後又被人栽贓成盜。魏氏,你沒想到周林會把你的帕子隨身攜帶,貼身收藏罷?”
魏氏冷汗涔涔,軟倒在地。
“晚生不服,這都是大人推測之言,無憑無據,如何能作準?”韓晨大聲道。
賈琮冷笑道:“放心,一定讓你死的心服口服。來人,把周林當日所穿衣物取來。”
賈琮指著衙役展示的衣物,道:“方才我見屍格上寫著死者衣物嶄新潔淨,偶見血汙,便起了疑心,因此讓衙役去爬了你家的院牆。自己看看罷!”
只見那十來個與周林一般打扮的衙役,前襟、袖口、褲腿、麻鞋上全是汙泥青苔,而周林所穿衣物,卻是乾乾淨淨。
賈琮冷笑道:“這可否證明周林非是越牆而入?韓舉人莫不是想告訴本官,強盜是從你家後門大搖大擺進來的?還是說周林為表敬意,專門穿了家中唯一一身新衣來你家盜竊?”
韓晨啞口無言。
“魏氏,你的貼身丫鬟喜兒,已經招認,這塊手帕是你命她送與周林的,你還有何話說?”
魏氏臉白如紙,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賈琮道:“你和周林自幼相識,好歹有幾分情分,你成親以後,周林也未曾上門滋擾,為何你還要狠心將他害死?周林有何對不起你之處?”
魏氏忽然尖叫道:“因為周林該死!他不死,我就不能過好日子!不殺他,我就不清白!他礙著我的好日子,就是對不起我,他就該死!”
聽審眾人俱都嘩然,好狠心的婦人。
韓晨忙道:“稟大人,一切都是這毒婦的主意,晚生實不知情。”
魏氏冷冷看了他一眼,笑道:“要不是你小心眼兒,總以為我還念著他,我用的著這樣?當日我說了計劃,你可是連聲讚歎的。”
“一派胡言!毒婦,大人明鏡高懸,豈容你胡亂攀咬。我堂堂舉人,殺個農夫所為何事?”韓晨義正辭嚴呵斥。
賈琮把口供扔到韓平臉上,喝道:“此事,你家中妻妾皆知情,你還敢抵賴?魏氏一介姨娘,何能布下殺局?來人,把打人的小廝帶上來,大刑伺候!”
“是!”
剛把夾棍拿出來,眾小廝便磕頭招認,皆是韓晨指使。
案情大白,賈琮坐回椅內,驚堂木一拍,喝道:“魏氏因一己之私,設計陷殺無辜,按律當斬!推出去,押赴刑場,斬立決!”
啪,一支火簽擲在地上。
衙役拾起簽子,押著魏氏去了。
“韓晨身為同謀共犯,按律當斬。著即行文總兵衙門,削了他的功名,而後問斬!”
又是一支火簽擲下。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韓晨哭喊著被衙役拖走。
“打人的小廝,身為從犯,杖一百,流三千裡,刺配瓊州!”
“另,韓家賠償周家燒埋費300兩銀子。退堂!”
“大人、青天大老爺,還了我兄弟清白,草民給您磕頭了!”周橋哭喊道,頭磕在青磚上,咚咚有聲。
“大人英明,大人斷案如神!”圍觀群眾紛紛叫嚷,好多年沒見過這麽精彩的斷案了。
賈琮早已回了後堂,完顏珊姐妹忙跟著他去了。
“賈大哥,你怎麽一下就發現周林衣服的破綻了?”完顏婥問道。
賈琮笑道:“翻牆會弄髒衣服,這是常識。”他自然不會說曾經就是這樣被鳳姐兒識破的。
“賈大哥,你真聰明。”
“那是自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