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一行日夜兼程,數日後返回遼海衛。好在這回俘獲無數馬匹,連俘虜都是騎馬,才能這般快速。
賈琮等人一進衙門就看到一個身穿石青色江崖海水五爪行龍蟒袍,圓臉中年胖子坐在正堂上,一對濃黑滾粗的眉毛擰在一起,像是兩條毛毛蟲在打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楊雄坐在下首,見兩人全須全尾回來,松了口長氣,只要人沒事就好啊。
“喲,皇叔祖,什麽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孫熾笑著上前打了個招呼。
忠信郡王鼓著眼睛,瞪了他一眼,道:“你闖禍了,陛下命我來押你回京。既然回來了,這就走罷。”
孫熾嘿嘿一笑,他光棍一個無所謂,隻把眼看著賈琮,道:“琮哥兒,這是宗人府左宗正忠信郡王。”
賈琮忙見禮道:“下官遼海衛守備賈琮,參見王爺。”
忠信郡王鼻孔朝天哼了一聲,道:“免了,聖上有旨,押孫熾、賈琮即刻返京。走罷。”說完就往門外行去。
賈琮忙攔著他,笑道:“王爺一路車馬勞頓,何不在此歇息兩日再走?”
忠信郡王冷哼道:“本王可沒你這麽大的膽子,敢不遵聖意。陛下命即刻押解伱們回京,誰敢拖延時刻?”話雖這麽說,卻也沒動腳步。
孫熾忙給賈琮使了個“你懂得”眼色。
賈琮微微一笑,這點規矩不懂還敢當官?因轉頭向燕雙鷹低語了一句。
“王爺,下官豈敢抗旨。只是特地給王爺備了些本地土產,些須微意,不成禮數,萬望王爺笑納。”
忠信郡王臉色登時由陰轉晴,竟露出些許笑容,矜持地道:“賈守備客氣了。要說神京城什麽寶貝都有,就這遼東土產還真不多見,本王平生不愛金銀,就愛些土貨土產。”
賈琮接過燕雙鷹遞來的扁木匣子,雙手奉上,笑道:“請王爺看看這支遼東老參年份可夠?”
忠信郡王笑著微微掀開一條縫,只見匣子裡竟是厚厚一疊銀票,忙看了看面額,一千兩!我的天,這起碼是五萬銀子。賈琮這小子果然發財了。
“好好好,這支參年份老、火候足,本王生平僅見,賈守備有心了。”忠信郡王用有些顫抖的手合上匣子,笑道。
賈琮拱手道:“王爺喜歡,臣面上也有光。只有一事請王爺開恩,臣與十皇子殿下此番征戰,身上都受了些傷,難以長途跋涉,可否休養幾日再啟程?”他還有許多事情沒安排,豈能輕易離去。
忠信郡王笑呵呵地道:“你們身先士卒,為國征戰負傷,本王豈有不體恤功臣的道理?這樣罷,十天后啟程,咱路上快些走也就罷了,如何?”
“多謝王爺恩典,臣沒齒難忘。”
“誒,都是一家人,怎說兩家話。”忠信郡王攜著兩人的手轉進後堂,笑道:“老弟這回可要高升了,哥哥我先恭喜了。”
啊?畫風轉的這麽快?賈琮還有些難以適應,怎麽突然就成了一家人了,還長輩兒了。
“下官愚鈍,請王爺明示。”
收了錢的忠信郡王似乎變了個人,哪還有方才的高冷樣子,嘿嘿笑道:“老弟這幾年戰功赫赫,回去哪有不加官進爵的道理?這不是大喜麽。”
孫熾忙道:“莫不是要封侯?”都已經勒石烏桓了,若不封個侯,說出去不好聽。
忠信郡王瞪了他一眼,哂笑道:“異想天開。國朝四王八公三十二侯乃是祖制定數,只能少不能多,如今三十二侯俱在,哪裡再弄個侯爵帽子去?別說侯爵,伯爵都難如登天。”
孫熾失望地道:“那還有什麽意思?”
“混帳。賈家已經有兩座國公門第,若再得一個世爵,這是何等榮耀。你還說沒意思,你問問外面的楊雄,他混了一輩子得個什麽爵兒?勳爵貴重,你難道不知?”忠信郡王道。
賈琮心中也有些激動,這個規矩他早就知道,四王八公三十二侯,這個定數,若無空缺,任你天大的功勞,也不可能敕封。
比如,若國公想封王,唯一可能就是四王裡面有人犯事被除名,空了位置出來,才可能晉升。侯爵晉國公,伯爵晉侯爵也是一樣的道理。
因賈琮是新賜的爵,才受限制。
若他本身就是國公府承爵人,比如,賈蓉立了他這樣的功勞,完全可以直升侯爵,而不受三十二侯定數限制,因祖上是國公府的底子,只要功勞夠,升到國公都沒有阻礙。
想到楊雄混了一輩子才一個三品輕車都尉,自己現在才七品恩騎尉,若皇上開恩,賜個二品的男爵,那就爽翻了,連升五級,也算不枉自己勒石烏桓了,賈琮暗道。
“謝王爺賜告。”賈琮拱手道。
忠信郡王點頭道:“走的時候不妨帶些人走,免得進了爵還到處去尋親兵。”
“謝王爺指點。”賈琮笑道。
“行了,你們自去忙罷,我還得給陛下寫折子替你們報個平安。”忠信郡王拿著那匣“土貨”笑嘻嘻地去了。
目送忠信郡王離開,賈琮笑道:“熾哥兒,你皇叔祖挺上道,收錢辦事,童叟無欺。”
孫熾笑道:“宗人府是清水衙門,他平日裡能弄幾個錢?難得出來一回,豈有不打秋風的。你小子出手夠大方,也不怕撐著他。”
賈琮道:“花點錢交個朋友,不值什麽。”
“得了,你忙去罷。我去歇著。”
送走兩人,賈琮忙把楊雄請到內書房商議。
“琮哥兒,恭喜你這回大獲全勝,揚威域外。”楊雄笑道。
“世叔,休要取笑。這回我私自出征,闖了大禍,回去還不知如何呢。”賈琮搖手“謙虛”道。
楊雄笑道:“無妨無妨,打了大勝仗,皇子又安然無恙,陛下不會苛責的。”
“承世叔吉言了。”
楊雄微一沉吟,道:“上回殿下遇險的事,若皇上問起來,你可得替世叔說句公道話,沒想到沈德勝這混帳在我麾下20年,竟是遼王的死士。”
賈琮道:“世叔放心,此事陛下心中有數,不會問的。上回我密參遼王,陛下給我批了一句話,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楊雄點頭道:“看來暫時陛下還不想動遼王府。我也不求什麽,只要聖上知道我絕無此等大逆不道之心便罷了。”
賈琮笑道:“今上何其英明睿智,哪會看不透這點事兒。如今當事人死無對證,再追查下去,非明智之舉。倒是世叔總兵府裡可得好生排查一番了。”
楊雄點點頭,這些日子他都把總兵府篩了好幾遍,生怕還有遼王的暗間死士。
“琮以為,內查固不可少,外求說不定更省事兒。”
“你是說……從遼王府入手?”
“若能從遼王府心腹人等嘴裡弄些東西來,勝過漫無目的摸索。”賈琮道。
“此言有理。”楊雄微微頷首,按下這個話題,旋即笑道:“這回發了多少財?”
賈琮笑道:“這卻沒數,還在統計。想來俘虜人口有一二十萬,馬匹一二十萬,牛羊牲口無數。”
楊雄驚道:“琮哥兒,你這可是一夜暴富了。”
賈琮笑道:“若無世叔鼎力相助,琮何德何能有今天?這樣罷,遼海衛乃北方前線,不可不富強,所有戰利品,我撥六成去總兵府任世叔調度,此地留四成,如何?”
楊雄笑道:“好!就這麽辦。我就知道琮哥兒你是個將才,有膽有識、有勇有謀。說罷,你走後,需要世叔做什麽?”
他也是個明白人,不說看在賈代善的老交情上,即便衝著賈琮這份厚禮,也得有所表示。
賈琮沉吟片刻,道:“遼東乃我家根基,世叔是知道的。琮雖不才,這三年來,也經營了一些產業。如今,我與世叔斷了遼王的財路,只怕他未必甘心。我去後……”
楊雄凝神聽完賈琮安排,沉聲道:“放心罷,只要世叔這把老骨頭在一日,定不讓你吃虧。世叔老了,幫不了你幾年,唯有膝下幾個不爭氣的犬子,他日恐還得勞煩你看顧一二。”
賈琮笑道:“世叔放心,琮是哪樣的人,您還不知麽?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定有世兄們半口。”
楊雄笑道:“難得先榮國公後繼有人,我也放心了。”
兩人秘議許久,楊雄才離開返回奉天。
過了三日,賈琮召衛內主要官員並自己幾個心腹武將議事。
看著下面兩列文官武將,賈琮心中頗為感慨,轉眼竟在遼東呆了三年,遼海衛也早已天翻地覆。
“想來諸位都知道,我要走了,今日特地與大家夥兒道別。”賈琮沉聲道。
“大人!”眾人不約而同拜倒在地,心神激蕩,熱淚盈眶。
一方面是舍不得賈琮,另一方面舍不得賈琮手底下的好日子,生怕換了人又變天了。
“好了,都起來,休作小兒女之態。本官回京十有**要升官,又不是砍頭,哭什麽?”
“我等恭祝大人青雲直上,鵬程萬裡。”眾人忙爬起來賀道。
賈琮擺擺手,道:“我知道大家夥怕人亡政息,放心罷,我早已和楊總兵安排好了。我走之後,王進……”
“末將在。”
“你接掌遼海衛守備一職。”
王進吃了一驚,一時竟沒反應過來,直到眾人齊聲恭賀,他才連連謙遜。
“凌空,文武雙全,任遼海衛副守備。蘇燦去鐵嶺衛任守備,鄧磊任副守,無忌、張禕為協守。”賈琮輕描淡寫點了幾個人事安排。
“謝大人栽培。”眾人忙起身謝道。
賈琮笑道:“我等兄弟一場,謝什麽。如今鐵嶺衛的位置都騰出來了,榮主簿,派幾個得力的文吏過去,協助蘇守備。”
“是。”榮柳忙拱手道。
“這樣一來,奉天、鐵嶺、遼海一線就都是咱的地盤了,切記不可大意。”
“下官(末將)遵命。”
“以後我在遼東的生意產業就托諸位多多關照了。”賈琮笑道。
“不敢,我等定不負大人所托。”眾人肅手道。
“至於總兵府那邊,蘇燦多去聯系罷,需要什麽不妨請楊總兵示下便是,他會關照你們。”
“謝大人恩典。”
“對了,榮主簿,斬獲可清點好了?”賈琮道。
“稟大人,清點好了,計有婦孺一十八萬四千余口,馬一十六萬余匹,牛五萬余頭,羊三十三萬余隻。
賈琮道:“嗯,收獲不小。撥六成去總兵府。給本衛參戰士卒每人發個年輕女人。告訴軍士們,不得隨意打罵苛虐韃子老婆,違者守備衙門收回賞賜。”
“是。”眾人笑著拱手道。
“其余的人你們願賣也罷,願留著自用也罷,我不管了。另選兩萬健馬,我要進獻朝廷。”
“是。”
“我此番回京,估計是不會再回遼東任職了,親衛營我帶走,另外身邊缺個主文相公,范鳴跟我走罷。”賈琮道。
范鳴大喜,忙躬身道:“卑職願附大人驥尾,萬死不辭!”
賈琮不在,他這個秘書還留在這裡,就沒多大意義了。
空性、雷泰、解輝、王飛、李可、明垚等沒著落的忙拜下道:“末將願追隨大人左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賈琮笑著抬抬手,讓他們起來。
“各位一片情誼,本官深知。只是此去還不知前程如何,待塵埃落定,若有機會定將諸位兄弟調來身邊,共謀一番事業。”
“謝大人恩典。”
賈琮看著解輝,笑道:“精靈王子前兒陣斬敵酋,還不及加賞。特擢為遼海衛協守,仍領星火營,賞千金。”
“末將願放棄封賞,隻願追隨大人身邊。”解輝拱手道。
賈琮笑道:“兩碼事怎能混為一談。該你的就是你的。其余的事,待我任了新職再說罷,若受朝廷重用,定有諸位施展才能的機會。”
眾人皆抱拳道:“我等肝腦塗地,不足以報效大人恩德萬一。”
賈琮道:“說到報效,我輩都是報效朝廷,如今遼海衛之所以入了皇上的眼,不在於殺了多少韃子而在於新法!我去後,諸位須將新法一以貫之,不拘是誰,但有抗法者皆斬。”
“是!我等謹遵大人鈞令。”眾人齊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