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豐帝臉一黑,又來個要錢的,忍不住瞪了賈琮一眼。
賈琮忙朝旁邊退了兩步,離馮胖子遠些,示意與自己無乾。
“此案乃錦衣衛私案,查找贓物理應歸入內帑。”熙豐帝淡淡道。
馮遠早有準備,朗聲道:“雖是私案,卻是公情。本案由空倉案而起,空倉案中犯官貪墨的,乃是戶部的倉稟錢糧,而後又遭錦衣衛侵吞。
雖過了兩次手,追根溯源,總是戶部的銀錢,理應歸入國庫。”
“馮侍郎所言有理,臣附議。”
“臣等附議。”
賈琮暗道自己太單純,方才求了一成下來,都千難萬難。
馮胖子倒好,要一杓燴了。
看著又和自己打擂台的馮遠,熙豐帝有些頭痛,側頭瞪著賈琮,道:“賈琮,這是你辦的案子,你來分說清楚。”
啊?賈琮被點名,看著馮胖子一臉無恥的樣子,暗道還好留了一手。
因忿忿不平地道:“馮大人,本案查抄出的贓款贓物,主要是當年被冤枉的士紳人家所有,並這些年北司查辦案件貪墨的贓款,與你的倉稟有何乾系?如何就要歸入國庫?”
熙豐帝點點頭,心中甚慰,對付無恥之徒,還就得用無恥之徒。
馮遠眼睛瞪得溜圓,狡辯道:“此言差矣,當年入庫的才是含冤之人的家產,倉稟之財被北司眾犯留在了家中。如今,正等著這筆錢入庫衝抵,還得發還苦主。”
眾官員無不暗歎馮遠的下流功夫,齊聲道:“此言有理。”
賈琮哂笑道:“有理個屁。”既然熙豐帝讓自己出頭,也只能得罪這些官了。
“放肆,禦前竟敢口出汙言穢語。”眾人斥道。
賈琮暗道老子辛辛苦苦辦案子才得一成,伱一張口就想通殺,哪有這等好事。
如今是替熙豐帝吵架,賈琮哪裡會慫,冷笑道:“馮大人說這筆錢是倉稟來的,本同知說這筆錢是苦主家產,兩人各執一端,又無旁證,按律皆不得采用。
就當是無主之物,本案既是錦衣衛內案,理應歸入內帑。”
“此言有理。”熙豐帝微笑點頭。
馮遠急了,忙給賈琮使眼色,怎的,要耍賴?說好給戶部一半。
賈琮沒好氣白了他一眼,你再使勁啊,老子總不好放水太過。
兩人目光略一碰撞,已然明白。
馮遠道:“自有證據。當年查抄入庫者不過區區200萬銀子,而倉稟虧損上千萬兩,試問,缺額何在?”
“此言有理,有理。”眾官松了口氣,這句話極有分量,討價還價還得看馮胖子。
賈琮故作為難,道:“雖如此說,可倉稟之銀與苦主家產合二為一,難以甄別。馮大人有何妙計?”
馮遠伸出一隻手,道:“經測算,至少要入庫500萬銀子,方可略補當年損失。”
熙豐帝一驚,臉色已然沉了下來,才被賈琮弄去150萬,這個更狠,開口就是500萬。
賈琮冷笑道:“馮大人應深知,一口吃不成個胖子……”
嗤,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次查抄所得,總數還沒有五百萬,莫非你還想讓皇上倒貼些給你?”
賈琮松了口氣,還好自己隻透露給馮胖子500萬這個數,否則按馮胖子的貪婪,定被皇上看破我二人私相授受。
熙豐帝點了點頭,賈琮這小子倒也機靈。
馮遠道:“既如此,400萬罷,雖不足夠,我緊一緊褲腰帶也就過了。”
賈琮搖頭道:“太多,倉稟之銀,絕無這個數。畢竟這些犯官,可不光貪你一家。”
“三百萬如何?”馮遠道
“三百萬會不會太少了。”
“三百萬著實太少。”
眾官忙附和。
只有六大樞臣,一言不發,老神在在,穩坐釣魚台。
賈琮搖頭道:“馮大人說的輕巧,以後不如您來錦衣衛辦案罷,300萬太多,琮無法交代。”
馮遠皺眉道:“也罷!君子常存歉然不足之心,本官再退一步,250萬。若少一分,吾死諫,請廷議。”
你死個看看!賈琮撇撇嘴,朝上拱手道:“臣才智不足,無法決斷,請聖裁。”
熙豐帝看著底下數十雙嗷嗷待哺的眼睛,歎道:“就這麽辦罷。”
“皇上聖明!”眾人忙大拍馬屁。
只有賈琮暗笑,這一回,皇帝心裡總得記自己一功罷?
“都退下,吵得朕心煩。”熙豐帝擺擺手。
“臣等告退。”
眾人依次退出。
“老馮,今兒你真有萬夫不當之勇,佩服佩服,你看我那河工銀子何時撥下來?”
“老馮,今兒多虧了你,否則這筆錢又沒了,我那修葺貢院的銀子可得早些。”
“老馮,咱今日可給你撐足了場子,你好歹把軍餉先撥了。”
眾人一路走,一路圍著馮遠要錢。
賈琮呵呵一笑,從旁邊擦肩而過。
馮遠正有些得意,一見賈琮神色,忍不住一拍大腿,這卑鄙無恥、奸詐狡猾的小子,哄我!
眼見賈琮去得遠了,馮遠又沒法解釋,臉色頓時沉下來,道:“公事改日再說,銀子都還沒到手,急什麽。”
說完一甩袖子走了。
眾人面面相覷,馮胖子果然屬狗的,說咬人就咬人。
——
夏守忠托著一封奏章,戰戰兢兢進了樂壽堂。
午後明媚的陽光,絲毫沒驅走他心中的惶恐。
“聖皇,這是軍機處呈上來的折子,上有陛下批紅。”
太上皇正斜靠在炕上小憩,緩緩道:“可是萬晉、唐炎的案子?”
“是。”
“軍機處說什麽?”
“軍機處稟明了案情始末。”
“皇帝說了什麽?”
“陛下朱批:呈請太上皇禦覽聖裁。”
太上皇歎了口氣,兒大不由娘,皇帝既然想要錦衣衛,就給他罷。
為此等小事動搖朝綱,非吉兆。
因淡淡道:“萬、唐二人咎由自取,罪不容赦,犯下此等驚天大案,朕即便想法外開恩,又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讓皇帝按律嚴辦罷。”
“是。”夏守忠松了口氣,當年錦衣衛貪墨的銀子,相當一部分都送給了他。死道友不死貧道,忙退了出去,自去傳諭。
——
卻說賈琮快馬加鞭趕回家,自忖遲了,哪知道眾人都等著他開席。
“老太太,你們等我作甚,餓壞了,豈不是琮的罪過。”賈琮拱手笑道。
“今兒你是大東主,你不來,誰敢吃呢?”鳳姐兒笑道。
“休得胡說,哪有老太太等我的。”賈琮道。
賈母笑道:“今兒是寶丫頭的生兒,總要一家人團團圓圓才好。你也不必說了,快坐下,忙了半天,這早晚定餓了罷?”
賈琮雖知這是賈母的籠絡之術,仍不禁心中一暖,笑道:“本來餓了,看到寶姐姐今兒打扮得賽過嫦娥,我又飽了。”
眾人皆笑,寶釵也笑著白了他一眼,“胡唚什麽。”
賈環湊趣道:“這是為何?”
賈琮笑道:“古人雲秀色可餐,不懂麽?”
眾人大笑。
獨黛玉暗啐了一口,下流坯子,只會說些花言巧語。
賈母笑著搖了搖頭,命人傳飯。
眾人吃了飯,便要點戲。
賈母一定先叫寶釵點。
寶釵推讓一遍,無法,隻得點了一折《西遊記》的《大鬧天宮》。
賈母十分喜歡,又讓薛姨媽,薛姨媽見寶釵點了,不肯再點。
賈母便命鳳姐兒點。
鳳姐兒知賈母喜熱鬧,更喜謔笑科諢,便點了一出《劉二當衣》。
賈母果真更又喜歡,然後便命黛玉點。
黛玉又讓薛姨媽、王夫人等。
賈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帶著你們取樂,咱們隻管咱們的,別理她們。我巴巴的唱戲、擺酒,為她們不成?
她們在這裡白聽白吃,已經便宜了,還讓她們點呢!”說著,大家都笑了。
黛玉方點了一出。然後寶玉、史湘雲、迎、探、惜、李紈等俱各點了。
至上酒席茶果時,賈母又命寶釵點。
寶釵點了一出《魯智深醉鬧五台山》。
賈琮有些奇怪,輕聲道:“寶姐姐,此世也有魯智深?”
魯智深是北宋人,這時空自唐以後就全變了,竟然也有這人。
寶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魯智深是前朝的大和尚,後落草當了土匪,後又報效朝廷,不受封賞,看破紅塵而去。你沒聽過麽?”
賈琮乾笑道:“花和尚魯智深,倒拔垂楊柳,大鬧野豬林,拳打鎮關西,我如何不知?”
“嗯?你說的我卻不知了,都是什麽故事,我倒孤陋寡聞。”寶釵低聲笑道。
額……賈琮愕然,看來時空還是變了許多,即便有這個人,事情卻不是同樣的事情了。
“以後再和你說。”
寶釵笑著看了他一眼,琮哥兒肚子裡故事倒多,前兒《笑傲》還未說完,今兒又多了魯智深的故事。
黛玉見兩人旁若無人,竊竊私語,有些不忿,便拈起一粒花生朝賈琮丟去。
“琮哥哥,有什麽故事,也說給我們聽聽。”
賈琮笑道:“說魯智深呢,你要聽,以後講給你聽。”
黛玉笑著白了他一眼,才算放過他。
寶玉搖了搖頭,道:“魯智深一個粗魯漢子,有什麽好故事。”
寶釵道:“你白聽了這幾年的戲,不說其他,單是《醉鬧五台山》這出,排場又好,詞藻更妙。”
寶玉道:“我從來怕這些熱鬧。”
寶釵笑道:“要說這一出熱鬧,你還算不知戲呢。這出戲中一支《寄生草》,填得極妙,你何曾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