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目光如水,柔柔地橫了他一眼,玉指輕輕在賈琮額頭一點,啐道:“琮兒你不老實。憑你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子,若沒有七八分把握,會這麽冒天下之大不韙,夜闖我閨房麽?如今卻來問我,可見你壞透了。”
賈琮低聲笑道:“我心中雖有些胡亂猜測,可總要聽到寶姐姐親口說與我才放心。”
寶釵羞澀難禁,嗔道:“我怎麽說。”琮哥兒也太唐突了,這種話女兒家如何說得出口,見賈琮不依不饒,推脫不過,隻得輕聲道:“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話音未落早已羞不可抑,以手掩面。
賈琮心中大喜,像升仙一般,幾乎靈魂出竅,一時呆了,寶姐姐親口承認喜歡了自己。
“呆子!”
賈琮魂魄歸位,讚道:“寶姐姐果然大才,隨口吟成這般佳句,小弟佩服。”
寶釵掩嘴輕笑,不理他。
賈琮摸不著頭腦,道:“有什麽問題?”
“這是徐偉長的詩,自然是佳句。”寶釵笑道。
呃,出醜了。賈琮老臉一紅,乾笑道:“徐偉長是誰?很有名麽?”
寶釵見他窘迫的樣子,越發覺得好笑,道:“建安七子之一,你說有名麽?真不知你怎麽作詩的,連他都不知。我這不是對牛彈琴了麽?”
賈琮恍然,建安七子他當然知道,可究竟是哪七個人,他卻不甚了然。急於挽回顏面,乾咳了兩聲,傲然道:“我都沒聽過,估計這個什麽徐偉長作詩也是平平,我隨便作一首,料來不在他之下。”
“胡吹大氣,你仔細吹破了牛皮。”寶釵笑著在他臉頰上輕輕一擰,語氣親密自然,像教訓自家兄弟一般。
賈琮哪輸的起這口氣,忙推開寶釵,走到桌旁,提起筆一揮而就,“今夜良辰美景,豈能沒有好詩?這首詩便送給寶姐姐,看比之那個什麽徐偉長如何?”
寶釵秀眉一挑,滿心期待,忙過去看賈琮專門送給她的詩。
忽聽外面傳來一陣喧囂吵嚷,婆子急急忙忙來報:“鶯兒姑娘,小姐可曾歇息了?剛剛府裡巡夜的婆子來報,發現牆上有新鮮足印,或有偷雞摸狗的賊人潛入府中。如今已四處搜尋去了。”
“小姐已歇息了,這裡無事,你們去外面查查吧。”鶯兒在外間打發了。
寶釵心中大急,忙道:“你還不快走,遲了就來不及了。”
賈琮微一沉吟,笑道:“急什麽?巡夜婆子無非是看到腳印有些疑心,四處找一圈,找不到自然就散了,又不會挨個房間搜查,我此刻出去,恐怕正好撞見下人,等過一會,風聲小些再走不遲。”
寶釵一想有理,略略放下心,轉頭看著賈琮嗔道:“你還說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轉眼就被人家發覺了,你真是屬蛤蟆的,怪不得你要做詠蛙詩。”
賈琮嘻嘻一笑,摟著她道:“我若不屬蛤蟆,怎麽敢吃寶姐姐的天鵝肉呢?”
“呸,油嘴滑舌!”寶釵啐了一口,把詩拿過來一看,頓時眼睛再也移不開,良久才抬頭看著賈琮,眼中異彩連連:“琮兒,你真真是……真真是……”
“是什麽?想說我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麽?”賈琮得意地道。
寶釵輕輕咬著唇兒,望著賈琮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賈琮低聲調笑道:“既然作了好詩,寶姐姐可有賞賜?”
“你想要什麽?”寶釵嗔了他一眼,
別過頭去。 “我要這個。”賈琮微微一笑,伸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寶釵嚶嚀一聲,伸手下意識推拒,卻哪有半分力氣,早已軟倒在賈琮懷裡。心中只剩一個念頭,琮兒,真的好壞呢。
賈琮哪會放過好機會,摟著寶釵溫軟的身子,一番痛吻,抱著寶釵橫放在膝上,坐回床頭。
寶釵不敢抬頭,縮在他懷裡,粉拳輕輕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幽怨地道:“你這般對我,以後我哪還有名節可言。”
賈琮忙道:“寶姐姐放心,我定不會讓你沒個下場。其實我心中早有打算,過兩年等我拚出一個名爵,自然帶你離開,任何人都阻擋不了我,包括薛姨媽。”
寶釵搖頭:“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有自己做主的道理?那不成了私……私奔了麽?”
賈琮笑道:“放心,我自有辦法讓薛姨媽咬牙認下我這個女婿。”
“我媽一心想把我許給……許給寶玉,說這樣對薛家最好。她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寶釵大眼睛忽閃忽閃盯著他,顯得十分好奇。
賈琮低聲道:“你是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薛姨媽不過是個婦道人家,要讓她就范,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何須焦心?”
寶釵眼睛一亮,口中反覆念叨著賈琮隨口吟出的詩句,忍不住讚道:“琮兒,你是文曲星下凡麽?怎麽這等佳句能信手拈來?文辭淺白又意蘊無窮,真是羨煞人。”
賈琮呵呵一笑,“我本事多著呢,寶姐姐日後便知。”
寶釵忍不住摟著他的脖子,點了點頭,現在她真的有些相信賈琮能力挽狂瀾了:“那你說怎麽說服我媽?”
“何須說服?到時候我只要上門提親,若薛姨媽不許,我便威脅說要去刑部、大理寺揭發薛大哥縱奴打死人一事,嘿嘿,你說姨媽會不會就范?”
寶釵啐道:“你真是壞到骨子裡了,這樣一來,豈不是賈家、薛家都得罪光了?”
賈琮笑道:“我說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為了你,我便是負了天下人又何妨?”
“我可不想你當曹孟德,我不喜歡。”寶釵搖頭道。
“其實這個法子不保險的話,我還有一策,動靜很小,贏面更大,且又不得罪什麽人,除了你媽。”賈琮道,他早有預案。
“什麽法子?”
“憑我的身手,到時候裝成大盜,綁了薛大哥去,你說薛姨媽會如何呢?”那天被綁架的事,倒給賈琮提供了思路。
“你……你真是膽大包天。”寶釵啞然失笑,不過她不得不承認,這兩個辦法對付薛姨媽是十拿九穩的。
賈琮笑道:“薛姨媽的性子我早已推敲透徹。她的命根子是薛大哥,只要抓住了令兄,我便是提一萬個條件,她也得捏著鼻子認了。”
寶釵像重新認識賈琮一般,道:“琮兒,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這般壞了,往後還得了?”
“我隻對其他人壞,對你好。”
“呸,油腔滑調。”寶釵笑著啐了他一口,心中早已憂愁盡去,按琮兒的法子,似乎可以高枕無憂矣。
“行了,也不早了,我該去了。”賈琮聽得外面重歸靜謐,便要起身。
寶釵道:“這便去了麽?”話一出口,不禁面紅過耳,深悔失言,暗責自己說的什麽混帳話,這不是讓他看輕了我。
賈琮笑道:“莫非寶姐姐還有留客之意?”
“不。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是說……你回去的時候仔細些,別讓人瞧見。”寶釵急忙解釋道。
賈琮欺近身,在她溫潤飽滿的唇上輕輕啄了一口,笑道:“寶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說罷輕輕推開窗戶,忽又回頭看著寶釵。
寶釵順著他的目光低頭,見他不懷好意盯著自己胸前,忙扯過衣襟遮住,羞道:“下流種子,看什麽呢?”
“咦,薛姨媽?”賈琮愕然看著寶釵身後。
寶釵忙回頭,隻覺胸口一緊,哪還不知道上當,再回頭,窗邊哪還有半個人影。
好個好色無賴小賊!寶釵面紅如血,捧著心口,緩緩坐到床上,又羞又惱,忽地忍不住噗嗤一笑,眼波盈盈,琮兒像個饞貓兒似的,真的這麽喜歡自己麽?
想到這裡,低頭看著手裡的紙箋,只是一眼,便已沉醉其中。
詩曰:
夜探寶釵抒懷
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
梨香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幾日寂寥傷酒後,一番蕭索禁煙中。
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長處處同。
寶釵反覆咀嚼著這首詩,琮兒詩才真真不在徐偉長之下呢,梨香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他怎能寫得出這樣好的句子。
心中又是欣喜又是驕傲,欣喜的是這首詩是專門為自己所寫,驕傲的是作者卻是自己未來的良人。一顆心早已被幸福充滿,沒有一絲一毫的空隙,這便是情愛的滋味麽?
寶釵把紙箋貼在胸前,撲倒在床上,嫣紅的臉蛋深深藏進被子,今夜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