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道:“對忍者來說,金銀財帛他們都不看重,惟有名譽和榮耀勝過性命。”
程靈素若有所思,點頭道:“爺說的極是,把忍者摸透了。”
賈琮在她耳邊吹了口氣,調笑道:“和你頑了這麽久,再摸不透,爺不是太無能了麽?”
“爺……”程靈素嬌聲嗔道。
賈琮大笑,抱著她轉入內室。
隨著天皇投降詔書傳來,各地大名望風而降,連天皇都降了,自己投降似乎也不是太難接受,無損武士榮譽。
何況歸順天朝,並不能算作恥辱。
一個月後,賈琮在京都禦所接受了德川宗將和松平輝高從九州、四國、本州各地帶來的數十個較大藩主的朝見。
至於他們下屬的小大名,大約等於天朝鎮長級別,也沒資格覲見靖王殿下。
賈琮請遐仁天皇並肩而坐,看著地下諸大名,道:“德川幕府不忠不仁,劫掠上國糧船在前,狂言觸怒天顏在後,故孤親率大軍征伐。
我永康皇帝言,東瀛本海外佳地,豈容此等賊子竊據?
因此孤上奉天命,下順民心,將東瀛納入天朝版圖,以使諸位並各藩百姓共沐皇恩,豈非美事?
天皇陛下仁厚聖德,深明大義,為億萬東瀛百姓福祉著想,欲攜諸位舉國並入天朝,諸位以為如何?”
眾大名聽完程靈素的同聲傳譯,都看向禦座上的遐仁天皇。
遐仁天皇心中苦澀,輕咳一聲,微微抬手,道:“宣旨。”
旁邊內侍忙拿起一封聖旨念道:“夫玄古權輿,悠哉邈矣,其詳靡得而聞。
然則帝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昔我祖宗欽明,辰居其極,而明晦代序,盈虧有期。
及至德川幕府自負不賓,乾紀放命,肆逆滔天,竊據千裡,罪大惡極,罄竹難書,終致天顏變色,震以雷霆。九伐之道既敷,八法之化自理。
今天朝聖天子出世,天誕睿哲,神縱靈武,德格玄祇,功均造物。止暴虐之橫流,反生民之塗炭。
浹海宇以馳風,罄輪裳而稟朔。八表呈祥,五靈效祉。豈止鱗羽禎奇,雲星瑞色而已哉!
勳茂於百王,道昭乎萬代,固以明配上天,光華日月者也,誠可為萬國之共主。
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榮,置東瀛百姓於水火。
用是外觀大勢,內審輿情,特率舉國之民臣服天朝,仰沐皇恩,一依高麗故事,爾等當一體遵行,誠心歸順,若有忤逆,天人共戮。欽此。”
眾大名忙伏地叩首道:“臣等遵旨。”
賈琮笑道:“都起來罷,以後同殿為臣,還望諸位捐棄前嫌,鼎力相助。”
“臣等謹遵殿下諭旨。”眾大名忙表態。
賈琮點點頭,道:“此乃大勢所趨,諸位也不必心存芥蒂,煌煌天威之下,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如今東瀛各地皆已平定,惟有江戶城負嵎頑抗,破城指日可待,不必費心。
孤今兒想與諸位說的是未來東瀛的治理之策,當然也事關各位的前程。”
眾人忙豎起耳朵,道:“臣等洗耳恭聽。”
賈琮笑了笑,道:“諸位都知道,天朝典章制度與東瀛大異,譬如天朝是中央集權的王朝體制,而東瀛是幕藩體制。
既並入天朝,自然要廢除舊製而立新製,將來什麽幕府、將軍、大名、藩國都不存在了,代之以天朝官爵制度。
譬如,孤少年時初封爵只是區區七品恩騎尉,後來逐漸升至伯爵、侯爵、國公、王爵,憑什麽?惟戰功耳!
諸位都是才智之士,麾下亦有不少兵馬,孤卻不知何人應授何爵,如之奈何?”
眾人聽出些味道,忙道:“請殿下吩咐,臣等願效犬馬之勞。”
賈琮道:“如今東瀛幾乎平定,想要立功麽,機會卻也不多了。惟有江戶城……當然,若諸位覺得難以面對昔日主上,孤自命官軍攻取,也不費事。”
“臣願往!”
“臣如今乃天朝之臣,與德川幕府何乾?”
“臣隻知忠義,絕不與德川家重等悖逆之輩同流合汙。”
“臣誓殺國賊家重,願為天朝奮勇當先。”
“臣願提兵為先鋒,攻打江戶城!”
……眾人爭先恐後表態,準備搶先撈取歸順後的第一筆政治資歷。
賈琮笑著抬手虛按,道:“諸位忠勇之心,孤甚慰、甚慰,只是攻取江戶也不需太多兵力,有個六七萬就行了。
這樣罷,諸位速派人傳訊,於二十日後會獵於江戶城下,若按時到者,可分一杯羹,若沒趕上,也怨不得孤了。”
“臣等遵旨。”眾人忙在心中盤算,若用快馬傳訊,再用海船把兵馬運來,倒勉強能趕上,而功勞大小顯然是看誰帶來的兵馬多。
陸奧、羽後、薩摩、大隅等遠藩大名皆面露苦色,二十天時間太短了,實在來不及調集多少海船。
內陸大名更是苦惱,若走陸路,恐怕還沒走到江戶,仗就打完了,只能挑些精銳前來應個景,以表忠心了。
眾人心裡都清楚,來多來少是能力問題,來不來是政治問題,最後一戰都不來,難道你心向幕府?這不是找死麽?
遣散各大名,賈琮在京都逗留了十余日,確認各地局勢平穩後,留下彭程鎮守,自帶三千兵馬並一半戰艦,渡海直奔江戶灣。
剛一抵達,便收到燕雙鷹傳來的好消息。
“爺,方才甲賀、伊賀來了幾個忍者,呈上了自稱是當今幕府將軍德川家重的首級,臣拿不準,請爺聖斷。”燕雙鷹道。
賈琮看著呈上的木盒子,笑道:“巧了,我帶來了兩個專業人士,他們年年去江戶參勤交代一定認識。”
不多時,德川宗將、松平輝高被傳來辨認。
兩人看著木盒中用石灰粉醃的人頭,登時一驚,忙取出細細端詳了一番,道:“稟殿下,這確是家重首級。”
“好!”賈琮大笑道:“甲賀、伊賀果然名不虛傳。把人傳來,孤見一見。”
“是。”燕雙鷹命無關人員退下,將人叫來。
不多時,兩老兩少進來,看著帳內按刀而立的十余親兵,神色從容,參拜道:“甲賀流本代目若田真一,伊賀流本代目月溪蒼空參見靖王殿下。”
“平身,賜坐。”
“謝殿下。”兩老者欠身坐在左右椅內,蒼井翼、古川剛兩大中忍侍立其後。
賈琮笑道:“二位取幕府將軍人頭如探囊取物,給了孤一個驚喜。甲賀、伊賀能在東瀛稱雄數百年,果非幸致。”
“能為殿下效勞,是我等榮幸。”
“聽說忍者對主上絕對忠誠,為何能取將軍首級如屠豬狗?”賈琮似笑非笑道。
這涉及忍者立場問題,也是上位者最關心的問題,若田真一早有準備,道:“回殿下,甲賀忍者流派源遠流長,共有數十支,合稱‘甲賀五十三家’。
其中最強者共二十一家,小人忝被諸家推為代目,而效忠家重者乃個別流派、家族為之,並不能代表甲賀流。”
月溪蒼空道:“回殿下,伊賀流與家重只是雇傭合作關系,並非主仆,家重出資,我等派出忍者誓死效忠,其忠誠僅限於忍者本人和家重之間,並不代表敝流。
敝流既有意歸順天朝,自也可另派忍者擊殺之,並無損先前的雇傭協議,亦無損敝流之誠信。
本次行動,敝流與甲賀流共派出十名頂尖中忍、三十余精乾下忍,亦遭家重身邊忍者擊殺過半。忍者一旦效忠,絕無虛假,殿下大可放心。”
賈琮看向程靈素,見她點頭,因撫掌笑道:“好!孤從前隻知紀伊流,今日方知甲賀、伊賀之風采。”
若田、月溪早知程靈素出身紀伊,現在是賈琮麾下第一得力的忍者,不好得罪,因面帶矜持之色,道:“殿下謬讚。敝流所不及紀伊者,惟有先知先覺之功,未能及早投入王爺麾下,若論其他手段,倒也未必在紀伊之下。”
雖說得客氣,不過滿臉神色分明是“必在紀伊之上”。
賈琮哈哈一笑,見程靈素有些不忿地瞪了兩人一眼,道:“天朝政務繁忙,孤很快就會離開東瀛,將來忍者之事,皆由靈素全權負責,她說的話就是孤說的話,明白麽?”
兩人忙欠身道:“屬下明白,絕不敢逾越。”
賈琮敲了敲桌面,道:“東瀛忍者流派眾多,誰強誰弱,一直沒個定論,孤有意舉辦‘天下第一忍界大會’。
各流各派皆可派出精銳參與,奪得‘天下第一忍’桂冠者,孤會收入麾下,委以重任,表現優異者,亦會重用。”
若田二人眼睛一亮,這可是正名的好機會,忙道:“王爺聖明,不知何時舉辦?”
賈琮微笑道:“待拿下江戶城,東瀛局勢穩固後便操辦。靈素,此事就交給你了,首屆大會務必辦漂亮。”
“屬下遵命。”程靈素忙躬身道。
若田、月溪對視一眼,雖覺得程靈素一定會偏向紀伊流,不過強者從不奢望公平,因此只是淡淡一笑,並不理論。
憑甲賀、伊賀的底蘊,絕非暴發戶般的紀伊流所能抗衡。
數日後,到了賈琮與諸大名約定的會獵日期,諸大名緊趕慢趕,總算在指定日期抵達江戶,近處的大名佔便宜,帶了許多部曲,遠處的隻好帶來數百精銳,露個臉便成。
賈琮站在點將台上看著城下密密麻麻的旌旗、人頭,粗略估算出各藩帶來的軍隊不下七八萬人,因笑道:“諸位將軍能準時帶人趕來,路上吃了不少苦罷?”
眾人忙道:“能為天朝效忠,是我等的榮幸,不敢言苦。”
“嗯。”賈琮點點頭,道:“孤回去定將諸位忠烈之心稟告皇上。”
“謝殿下。”眾人齊聲道。
賈琮指著不遠處的江戶城,道:“諸位,德川家重已死,城內群龍無首,軍心渙散,正是攻城之機!
誰敢先登,立個頭功!首登城牆者,封侯!其余有大功者皆封爵。”說著命人將家重首級取來給眾人傳看。
眾皆大喜,忙道:“臣願往!”這種順風仗誰不想打?天朝的侯爺可比東瀛的大名風光百倍。
賈琮微笑道:“諸位求戰心切,孤就不囉嗦了,功勞大小戰場上見真章。下面聽孤分派!”
“請殿下吩咐!”
“這些日子,燕將軍已打造了許多攻城器械,足夠大軍從三面強攻,天兵會為諸位攻城提供炮火支援。所以,請諸位放手一戰罷!”賈琮道。
“臣等遵命!”
“好!全軍聽令!三河、遠江、甲斐、上野你們四藩領二萬人,攻南面城牆。”
“嗨!”
“岩代、下野、磐城、常陸你們四藩領二萬人,攻東面城牆。”
“嗨!”
“伊賀、伊勢、播磨、阿波你們四藩領二萬人,攻西面城牆。”
“嗨!”
“尾張、美濃、越前、加賀你們四藩率領余部做督戰隊並預備隊,隨時聽候調派攻城!”
“嗨!”
賈琮分派完畢,道:“諸位,此戰許勝不許敗,孤再問一遍,有沒有想保存實力,畏敵怯戰的?若有,可速速離開,孤不強求。”
眾大名都有些尷尬地互相看了看,要說保存實力大家都想,可既然上了賈琮的船,豈能輕輕松松就下去,今日不出力,來日定要被除名,因此都不做聲。
“好!擂鼓,攻城!”
“嗨!”眾大名把心一橫,大吼一聲,手一招帶著人就去了,反正攻城不用他們親自上,損失點就損失點罷,只要能撈到功勞就行。
咚咚咚!數十面牛皮戰鼓響徹天地,發出了全面進攻的信號,嚇得城內守軍瑟瑟發抖。
數萬倭寇抬著無數簡陋的雲梯,搭在護城河上,又鋪上木板,然後呐喊狂呼著從三個方向朝東瀛第一雄城發起決死衝鋒。
賈琮看著以倭伐倭的策略奏效,嘴角隱約浮起一絲獰笑。
燕雙鷹低聲笑道:“爺智比諸葛,奇思妙想,臣望塵莫及。”
賈琮哈哈一笑,放下望遠鏡,道:“希望江戶城能堅持得久一些,變成一個血肉磨盤,將這批大名的精銳都碾碎在這裡,將來也方便國朝接管。”
“王爺聖明,以倭製倭,還讓他們感恩戴德。”燕雙鷹由衷歎服。
賈琮哂道:“大勢在我,他們敢反抗麽?等打下了江戶城,我就要回去了,你留在此處主持大局。”
“是,請爺吩咐。”燕雙鷹躬身道。
“我意提拔你任東海省首任節度使、總兵官,總督軍民政務。
記住,倭人與胡人一般,畏威而不懷德,有小禮而無大義,外則謙卑隱忍,內則虎狼之性,人面獸心。
所以你須首先籠住底層貧民和中下層武士,再將亂七八糟的大名都除了,徹底廢了幕藩體制,然後再建立天朝制度,效高麗故事,則東瀛永歸天朝。”
燕雙鷹細細聽著,連連點頭,道:“爺,我有一事不解,若說貧民,只要給他們田地,減輕賦稅便可得民心,中下層武士都效忠各藩主,如何籠絡?”賈琮道:“簡單,只要給他們上升的路子便可,就好比天朝開武舉一般。
靈素也會留在東瀛籌備‘天下第一忍界大會’,倒時你可與她聯手,將武士群體與忍者分開,單獨拎出來比試,中式者授予武職。
第一次不妨多授些哨長、隊長等低級職務,讓武士中之精銳為我所用。若能當天朝的武官,誰還會為大名賣命呢?”
燕雙鷹眼睛一亮,道:“王爺英明。那許多大名怎麽辦?若驟然除去,恐東瀛不穩。”
賈琮冷笑道:“這有何難,我回程時會以覲見天子為由,帶走遐仁和諸‘有功’大名,到時候他們就回不來了。
你在東瀛便可放開手腳,其余小藩你不會搞不定罷?”
燕雙鷹大喜,忙道:“王爺放心,若這樣還乾不好,臣提頭來見。”
賈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乾罷,我會派楊凌留下輔助你治理此地。”
“謝王爺天恩。”燕雙鷹拜倒道。
“起來罷。東瀛人雖刁頑者不少,不過普通民眾卻十分刻苦忍耐,服從性高,只要讓他們有口飯吃,就不會造反,比天朝百姓更好治理。
將來我希望東瀛能為國朝開疆拓土源源不斷貢獻優質兵源和金銀礦產。”賈琮道,在他心中早已將這裡當成了耗材基地。
燕雙鷹躬身道:“臣遵旨,必不辜負王爺厚望。”
經歷兩天兩夜血戰,大名聯軍在付出二萬余人陣亡的代價後,總算敲開了東瀛城關,緊接著陷入艱苦的巷戰。
又是三天慘烈的逐屋逐巷爭奪後,大名聯軍一步一個血印,總算攻破了德川幕府的大小天守,徹底佔領全城。
賈琮率部進城,看著滿城斷壁殘垣,也有些唏噓,倭寇人雖矮小,但敢殺敢拚的鬥志卻比人高馬大的西夷強得多了,果然好用。
看著滿地血肉模糊的傷兵,賈琮動情地道:“傳孤將令!凡參與此戰的軍士,陣亡者撫恤百兩銀子,傷者五十兩,並各賜十畝土地。”
眾軍士聽到翻譯高聲傳令,都感動得熱淚盈眶,替大名打了這麽多年仗,什麽時候聽過這麽高的撫恤,竟然還賜土地,紛紛伏地,叩首道:“謝殿下天恩。”
“都起來罷。孤也是武人出身,識英雄重英雄,絕不會讓勇士們流血又流淚!”賈琮“熱淚盈眶”地將一個傷兵扶起來,瘋狂進行政治表演。
“兒郎們!勝利屬於天朝,榮耀屬於武士!”賈琮高聲道。
聽完翻譯,眾武士登時沸騰了,連如此高貴的天朝親王也認可了咱們,因齊聲大吼道:“勝利は中國に屬し、栄光は武士に屬する!”
眾人瘋狂呐喊了十數遍才漸漸止歇,熱切地看著賈琮。
眾大名互相看了看,都覺得有些不妥,卻又說不上來,隻得跟著喊了兩嗓子。
賈琮道:“來人!打開德川家的府庫,將錢糧取來,犒賞三軍!命城中百姓殺豬宰羊,孤要和眾勇士一醉方休!”
“靖王殿下萬歲!”眾武士齊聲歡呼。
數日後,賈琮以眾大名功勳卓著,恩賜他們一同赴天朝朝見天子,接受封賞為由,將遐仁並數十強藩之主打包帶走。
眾大名懷著對未來的希望和憧憬,乘上天朝戰艦,隨賈琮一同返回中原。
船行至吳淞口時,賈琮命彭程帶東瀛眾人返回神京,道:“回京後,讓軍機處給遐仁尋個宅子住,其余大名封個空頭爵位,一律派往西域征戰,為天朝效力。孤不希望他們有生之年能回到東瀛。明白麽?”
“臣明白。”彭程躬身道:“西域戰事險惡,這些人過去為國捐軀也尋常。”
賈琮微微點頭,道:“明白就好,把孤的意思告訴劉都護。”
“臣遵旨。”
進了吳淞口,賈琮帶著賈環下了大船,在常熟福山鎮登陸,換乘錦衣衛早已安排好的輕舟快船,沿著江南密集水網,朝蘇州府治所吳縣趕去。
百余裡水程,兩天便到,剛好於八月初三日抵達蘇州城。
蘇州碼頭上早有賈府的親兵、小廝並蘇州千戶所派來的錦衣校尉守候,見打著靖親王、大將軍旗號的船隻過來,慌忙驅趕碼頭上的行人、船隻,佔據了一大片地方。
“哎呦,我的爺,您總算回來了,公主並太太、奶奶們都等急了,老太太也問了多次。
奴才們沒得您的消息也不敢亂回,您再不回來奴才都要跳陽城湖了。”旺財見賈琮走下船來,忙上去跪迎。
賈琮道:“急什麽,你們不會說爺公務繁忙,路上耽擱了麽?”
旺財道:“奴才倒想這麽說,可公主殿下的帖子都下到了兩江總督衙門、湖廣巡撫衙門,都說不知道爺巡視江南的事,公主她們才急了,隻不敢告訴老太太。奴才今兒要是再接不到爺,屁股定要開花了。”
賈琮暗道失策,沒想到如意她們竟會盤問地方衙門,因笑道:“大驚小怪,爺不是好好的麽?帶路!”
“是。”旺財忙服侍賈琮上車,進城後直奔石湖畔一處修葺一新的五進大院落。
“爺到了,這就是妙奶奶的府上。”旺財點頭哈腰道。
賈琮抬眼看去,見門楣上寫著“宮府”,微微一愣,自己竟一直忘了問妙玉俗家姓什麽,該死該死。
晴雯、茜雪、金釧兒等早已得了信兒,在二門口等著,終於看到賈琮回來,忙迎上去數落,埋怨道:“爺要去哪裡也該和公主、太太們說實話,省得讓人擔心。”
賈環笑嘻嘻地從賈琮身後探出頭來,拱手道:“小弟見過諸位嫂嫂。”
“呸。”三女臉色微紅,啐了他一口。
賈琮擺手道:“爺從不說假話,她們在哪兒,待會爺與她們分說。”
“都在園子裡。”晴雯笑道:“蘇州的官兒倒是用心,從石湖引來一大股活水,修的園子比大觀園還大數倍。”
賈琮眉頭微皺,道:“旺財,派人算清楚翻修宮府的工程造價,把蘇州府補貼的部分都退給他們,爺富甲天下,豈會貪這點蠅頭小利。”
“是。”旺財忙去了。
晴雯笑道:“爺還是這麽兩袖清風。”
賈琮傲然道:“爺是清官。”
“清官大老爺,快請罷,別讓人等急了。”茜雪道。
賈琮調笑道:“你們急不急呢?”
“爺,三爺還在呢。”晴雯低聲嗔道。
賈琮回頭看了一樣,忙乾咳一聲,道:“環哥兒,這些年在遼東打熬筋骨可曾丟下?如今開得幾石弓,舞得幾斤槍?”
賈環忙道:“回三哥,我現在能開兩石弓,使得動十余斤大槍,等閑七八個人近不得身。”
賈琮看了他一眼,笑道:“待會吃飽喝足為兄要親自試試你。”
賈環笑道:“正有此意。王進師傅已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說小弟可稱當世羅成,不在趙子龍之下。”
賈琮聽他吹牛,噴笑道:“好!待會手底下見真章,哥哥倒要會會你這個‘冷面寒槍’”
說笑間進了園子裡的大花廳,眾人正簇擁著老太太頑笑,見賈琮回來,忙起身問候。
“給老太太請安,祝老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賈琮帶著賈環撩衣拜下。
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笑道:“好好好,快起來。聽說你公務忙,難得還趕回來給我祝生兒。嗯,環哥兒什麽時候回來的?長高了,也壯實了。”
旁邊趙姨娘、探春看到賈環如今長大成人,英俊挺拔,再不似幼時猥瑣樣子,早已激動得熱淚盈眶,隻用帕子捂著嘴,生怕哭出聲來。
賈環笑道:“前兒才從遼東回來,特來給老太太祝壽。孫兒在遼東無意中尋得此物,想著正好作壽禮,還請老祖宗不要嫌棄簡陋。”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紅木匣子,裡面是一枚碩大滾圓的東珠,比賈琮當初送給鳳姐兒那枚更大一圈。
“好好。”賈母笑了,雖說向來不待見這個孫子,畢竟數年不見,如今陡然見到,又見他大好了,心中也是歡喜,便道:“鴛鴦,回去把那領狐腋白裘賞給環哥兒。”
“是。”鴛鴦笑道。
“謝老太太恩典。”賈環拱手道,如今他鎮守一方,手掌兵權,再不是當初那個為幾個金銀錁子就能喜出望外的小孩子了。
賈琮笑道:“既然人齊了,咱就開席罷?我也餓了。”
“好。”賈母笑著點頭,與薛姨媽、薛二太太、甄家太太並江南四大家中的幾個老太太坐了一桌,寶玉、賈環、賈璉等人坐了一桌。
鳳姐兒忙命人傳飯。
賈琮自溜到自家老婆那桌,坐到如意和妙玉之間,見眾女神色不善,因乾笑道:“都看我作甚?”
如意冷冷地道:“靖王殿下又到哪裡微服私訪去了?我倒不知巡視漕務,竟連地方官府都不知道,你巡個什麽?”
賈琮忙道:“煙兒有所不知,我要是大張旗鼓南下,地方官兒只會捂蓋子、遮簾子,哪裡看得到民間疾苦。
所以本駙馬喬裝改扮,不打招呼,突擊檢查,果然發現不少弊病,回京就讓軍機處整頓,太不像話!”
眾女被他強大的演技唬住了,萬萬想不到他竟抽空出海打了一仗,都道:“你也太操心了,這點事兒禦史台、錦衣衛難道就辦不了?
堂堂親王之尊,竟學戲文裡微服私訪,也不怕人笑話兒戲。”
賈琮慨然道:“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眾女皆掩嘴笑,道:“國朝就指著你這個王爺查漏補缺了。”
賈琮笑道:“天生勞碌命,有什麽法子?在家裡也操勞,在朝裡也操勞,做男人挺累。”
“呸,說你胖倒喘上了。”黛玉啐道,“家裡什麽時候讓你操勞過?”
賈琮指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笑道:“這不就是我操勞的見證麽?”
眾女再掌不住,嗤一聲齊齊羞笑,忙又舉帕掩面。
“下流!”黛玉又羞又惱,罵道。
賈琮得意洋洋,道:“現在誰還敢說爺沒操勞?”
妙玉臉蛋微紅橫了他一眼,往他碗裡夾了一隻剝好的大閘蟹,道:“你還說,不是餓了麽?嘗嘗陽城湖的蟹罷。”
賈琮笑道:“愣著幹什麽,開動。這回是妙玉做東,不吃白不吃,回了京可就吃不著了。”
“就會胡唚。”眾女都笑罵,互相招呼著動筷。
正吃著,忽聽丫頭來報,說芸二爺從海外回來了。
賈琮眼睛一亮,道:“叫進來。”
不多時,賈芸進來,給老太太磕了頭,祝了壽,又走到賈琮跟前跪下,道:“侄兒給三叔、公主並諸位太太、奶奶請安。”
眾女忙叫他起來。
賈琮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去了一年多,總算回來了,這趟可有收獲?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托三叔的福,頗有所獲。因在太倉靠岸補給時,聽說老太太南下過壽,叔叔嬸嬸們都陪著來了,侄兒就急急忙忙趕來。”賈芸道。
“好!”賈琮笑道:“去寶玉那桌坐罷,飯後再說。”
“是。”賈芸想了想,又道:“這趟侄兒從西夷請了不少學者教授來天朝開壇講學,現安置在客棧裡,不知叔叔可想見見?”
賈琮吃了口蟹黃,隨口道:“哪方面的學者,都有些什麽人?”
賈芸道:“侄兒也說不太清,按叔叔的吩咐,邀請的都是數術並自……自然科學一道上聲名最著的大家。”
“說幾個我聽聽。”
“有個法蘭克的先生,叫拉普拉斯。”
“拉普拉斯?沒聽過。”
“有個英吉利的先生,叫麥克勞林。”
“沒聽過。”
寶釵笑道:“琮兒,這些先生又不曾履跡中土,你怎能聽過?”
寶琴笑道:“連我都沒聽過。”
賈琮搖搖頭,道:“再說。”
賈芸忙道:“是,還有個普魯士科學院的先生,叫萊昂哈德……”
“沒聽過。”賈琮皺眉,怎麽一個熟悉的名字都沒有,難道都是些小角色?中學課本裡那麽多牛人都死哪而去了?
“……歐拉。”賈芸小聲說出後兩個字,心中惴惴,生怕萬裡迢迢弄來的人不合賈琮的意思。
“什麽?!”賈琮一驚,忙把螃蟹扔了,“你再說一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