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漲紅了臉剛打算回敬幾句這個囂張的小子,
張廷蘭身子稍稍向前一傾,雙手交疊在桌上平靜說道:“黃老大,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東北爺們一向直來直去,您且勿怪。”
“只是舍弟這話說來難聽,可這事,黃老大又怎麽說?”
“督軍大人剛到上海,就被人設計下毒……又連番遭遇暗殺,而這一切,毫無疑問地指向您黃老大了!”
黃金榮多少有點按捺不住了,可他下首處的杜月笙卻做了個眼色,以幅度最小的動作,先是無聲搖了搖頭。
兩人以最快速度交換過眼光,杜月笙卻低著頭,發出一串輕松的笑聲。
這下連薑誠都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心裡很清楚,杜月笙此刻做出這副姿態,肯定大有深意。
余光迅速與張家兄弟交換目光,眼前這位剛到而立之年的新晉黑老大,卻一推椅子扶手站起。
似乎對三個年輕人極端戒備的目光完全無視,杜月笙慢悠悠地做了個拱手姿態。
緊接著他把身子一轉向敞廳大門口,突然抬起雙手,對廊子下的小腳們擊掌。
“你們……”
張廷樞愕然,卻還是沉住了氣——
可接下來三人同時暗驚:杜月笙的手下們,押著三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朝這邊走了過來。
都被打的不成人形,其中有一個雙腿都似乎被徹底壓斷了。
三人應該都被綁在杜公館外面的風雨裡,不知被凍了多久……連皮膚都呈現出青紫來。
挺狠的啊?
“杜爺,您這弄上這三個血肉模糊來,是打算幹什麽?”
杜月笙回轉目光,對著薑誠露出溫和如暖陽的笑容:“薑爺,就讓杜某來解釋清楚這個誤會吧!”
“您看到的這三人,才是真正打算刺殺您的人。”
“聖約翰槍聲才剛響,青幫活動在地面上的小腳們,已將他們按下了——”
黃金榮這才接過話頭,徐徐說著:“薑爺恕我直言……黃某在上海灘這些年,說是沒乾過殺人越貨的事,怕是牛頭馬面也不信!”
“可你我之間遠無仇近無怨的,黃某為何要刺殺您呢?這些事……都是下頭的人收了好處,打算辦出來的髒事罷了!”
張廷樞迅速把目光又轉了過來……張家的二公子分明不信,在他看來青幫是發現腳丫子踢到了鋼板,才是找人頂罪來的。
但薑誠卻覺得黃金榮雖有找人頂罪的心,但他的話也不是完全扯犢子。
冷冷審視著對方的越來越沉穩的神情,薑誠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黃金榮這麽大的買賣,豈會因為區區十萬二十萬的,就來招惹軍隊和洋人?
他急著撇清的心是真的,但說他無辜應該也不假。
薑誠把身子稍稍偏正,然後在桌下對著張廷蘭做了個手勢。
後者馬上會了意,雙手按在桌面上站起道:“黃老大,聖約翰畢竟也算您的地頭……出了這麽大的事,”
不等他話說完,一旁的杜月笙卻擺了擺手,示意手下把三坨血肉拉下去,打斷張廷蘭的話道:“張公子說的有道理——出了這樣的事情,青幫自然難辭其咎。”
“所以,我們願意配合薑爺,幫您出這口惡氣!”
薑誠就在等他們這番話。
“呵呵,既然兩位爺都表態了,薑某不藏著掖著了。”
說完這話,他猛地伸手入懷,把之前從刺客身上抄出來的王八盒子拍在桌上。
“現在,我們可以算的上是盟友了。”
…………
從杜公館出來,差不多已是接近正午時分了。
連綿了幾日的陰雨終於稍稍止歇,但天依舊沒放晴,整個馬路上都是積水,氣溫一路跌到了冰點以下。
“上海灘的人可是太不實誠了!到了飯點兒的,怎也不請咱們吃個飯啊?”
張廷樞一邊走,一邊雙手交疊在腦後仰望看天,沉沉翻滾的積雨雲正在變淡。
整個杜公館的氣氛壓抑得讓他仨難受,車子沒開出多遠,薑誠便提出散散步。
雨後的水泥路透著清新,他們口鼻處雖在不斷噴出白氣,可身上居然隱隱感覺到了暖意。
“請你吃,伱還真敢在他家吃麽?”
面對哥哥的嘲諷式質問,張廷樞反而笑了:“怎,還怕毒死咱哥仨嗎?借他幾個膽子!”
張廷蘭苦笑搖頭,卻不著痕跡地轉開了目光:“飛瀾,你怎麽看?青幫……可信麽?”
薑誠不做聲。
可信,還是不可信——在上海灘這魚龍混雜的地方,想把日本滲透的勢力一網打盡,黑幫去做遠遠比巡捕乃至警廳更靠譜。
他無聲地從西裝內兜裡摸了根煙出來,身旁的張廷蘭細心地摸出火柴給他。
薑誠一怔,把正要就口的香煙反手遞給他,又拿出兩支遞給張廷樞……
在東北絕對算的上位高權重的貴公子們,就這麽由護衛跟著,在雨後無人的滬上街道蹲著抽煙。
“青幫勢大,沒有哪隻隊伍能比他們更了解上海的地頭。”
薑誠凝望遠處那些馬車汽車,繼續往下說,“咱背後是整個東北和奉軍,不管是黃金榮還是杜月笙,跟我薑誠合作,遠遠比跟本子強。”
張廷樞表示讚同:“上海這地方,英法德等等歐洲國家,都差不多瓜分完了……小日本子可不成。”
薑誠笑了:“真不愧是雪兒的兄長啊,聰明勁兒都是一等一的……眼瞅著法國人跟咱合作,青幫能不聞這腥麽?”
“咱可不一樣,有好大家分——東西進場跟青幫也擺擺好處,不愁他們不幫著咱做事。”
張廷蘭捏著香煙低著眉角:“聽你這意思,抓刺客這事是志在必得了?”
薑誠搖頭一笑:“其實那支王八盒子搜出來,我已大概知道背後是鬼子了。”
“跟他們算帳不能在滬上,最多抓幾個打前哨的罷了。”
“這些乾事的腳力,交給青幫辦就成了——咱們談好生意回長春,有的是機會收拾背後的那些狗!”
兩兄弟交換著眼光,臉上都有臨戰的興奮。
“哎,咱是不是該找地兒喂喂嘴了?剛還說吃飯的事呢!”
薑誠齜牙一笑,“你說這上海的大馬路上,餓死個督軍不合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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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