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直門京營大營門口就放著一面聚將鼓,這面大鼓足有吃飯的桌子大,通體用熟牛皮製作,敲起來後聲音能傳遍方圓數裡。
軍營的大鼓可不是能隨便亂敲的,大明軍律裡規定擂333槌為一通鼓,擂千槌為三通,平均下來一通鼓約為十分鐘,三通鼓下來就是兩刻鐘半個小時左右。
大明軍規規定,所有將士都應該在一通鼓敲完之前到擂鼓的地方報道,若是一通鼓過後二通鼓擂完之前來到的要打十軍棍,二通鼓過三通鼓未擂完之前才來報道的罰軍棍二十,要是三通鼓過後還沒報道的……不好意思,我們不打軍棍了,等待你的只有砍頭一個下場。
正因為聚將鼓的軍規是如此的嚴厲,所以一般人沒事是不會亂敲的,因為敲鼓的後果實在太嚴重,搞不好是會死人的,所以這面鼓擺放在這裡已經多少年沒人敲過了。
「咚咚咚……咚咚咚……」
當這面大鼓敲起來的時候,整個東直門校場頓時亂了起來,許多衣衫不整的兵丁和軍官懵懵懂懂的從或是從宿舍或是從某個角落裡鑽了出來,不少人更是破口大罵起來。
「哪個龜兒子活得不耐煩了,竟然亂敲鼓,信不信老子過去讓你好看!」
「王八蛋,李極你這個混蛋不想混了是吧,大白天的沒事敲什麼鼓,信不信等國公爺回來扒了你的皮!」
也有一些軍官認出了正在親自敲鼓的那名遊擊將軍,氣憤得破口大罵,他們這些人有的正在喝著小酒有的正在睡覺,也有的正在賭錢耍樂,這些突然被鼓聲驚動的人心裡的惱怒是可想而知的。
聚將鼓有多少年沒有響過了?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沒有人知道,雖然這面鼓一直就放在這裡,但是幾乎所有人都將這面鼓當成了一個擺設,而這個擺設今天卻突然響了起來,這足以讓許多人在詫異之餘多了一份惱怒以及……惶恐。
當不少軍官跑到軍營大門口的那面聚將鼓下時,正看到李極正手持棒槌用力的敲著,儘管他的額頭已經開始滲出了汗珠,後背也被汗水給打濕了一片,但他卻一點也不敢怠慢,依舊奮力的敲擊著大鼓,對於那幾名在一旁喝罵他的同僚視而不見。
有的軍官在一旁面子有些拉不下來,羞怒的喝道:「誒呀,老李,我說你今天是馬尿喝多了吧,連老子的話都不理了,信不信老子今兒要你好看!」
也有眼尖的軍官發現了不對勁,拉了拉同伴的衣襟低聲道:「誒……別罵了,你看看那邊。」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不遠處正站著十多名全身披掛著一身鐵甲,肩膀上扛著細長火銃的軍士正站在那裡冷冷的看著這裡。
京營的這些兵痞們或許辦事的能力不行,但若是論到消息靈通方面,他們絕對是第一流的。江寧軍那獨特的裝備和特徵在整個大明都是蠍子拉屎獨一份,他們哪有認不出來的道理。
看到這裡,當即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嘶……我的媽……這……這不是江寧軍那些殺才嗎,他們怎麼來這裡了,難道……」
說到這裡,所有人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不約而同的響起了前些日子的傳聞。難道……難道……江寧伯真的來接掌京營了?
「不好……」
「快喊人去……」
幾乎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發白,不少人立刻拔腿就跑。
「快……你們趕緊去喊人,一定要快點,否則是要出人命的!」
一時間所有人頓時做了鳥獸散,拚命的朝著各個方向跑去。事情已經明擺著了,既然江寧軍的軍士都來了,那位江寧伯難道離這裡還遠嗎?現在明擺著江寧伯實在擂鼓聚將上任來了,待會三通鼓過後要是人還不到的話那樂子可就大了,聽說這位爺在遼東可是連韃子都殺得人頭滾滾的傢夥。今天他可不會吝嗇用幾顆人頭來立威。
鼓聲響起,亂的不僅是東直門的京營大營和東直門一帶,甚至連整個京師都知道了。
成國公府的書房裡,朱純臣遙望著東邊的東直門方向,聽著傳到這裡已經變得微弱不堪的鼓聲,臉色很是難看。他看了良久後才冷笑了一聲:「哼……京營這趟渾水不是那麼好淌的,楊峰你不是能打嗎,本公倒要看看你怎麼面對那些朝你伸手的兵丁和各路的武勛權貴。」
不管整個京城是如何的雞飛狗跳,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三通鼓終於敲完了,站在校場校閱高台上的楊峰在心裡默默的數了一下,發現整個校場上站著的人還不到三千人,看到這裡楊峰心裡暗自嘆了口氣微微眯起了眼睛。
過了一會,楊峰這才對身後的兵部尚書王永光問道:「王大人,不知在兵部的花名冊上京營共有多少人?」
王永光雖然在心裡暗自幸災樂禍,但面對楊峰的提問他還是正容回答道:「回伯爺的話,在兵部的花名冊上京營共有戰馬一萬餘匹,兵員六萬三千兩百二十七人。」
楊峰面無表情的冷笑起來:「呵呵……這麼說今天來到校場的人只有花名冊上一個零頭囉?」
「正是!」
王永光的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嘲笑的意思,仔細的解釋道:「好叫伯爺得知,咱們京營共分為三大營。分別為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其中五軍營分為中軍,左、右掖和左、右哨,共有步卒三萬六千餘人,三千營則是由三千名騎兵組成。
而神機營則是一支火器部隊,共有將士兩萬六千餘人,其下亦分中軍,左、右掖,左、右哨。中軍分設四司,掖、哨各分設三司,掌銃、炮等項火器。隸屬該營的還有五千營,掌操演火器及隨駕護衛馬隊官軍。
其中包括火炮兩百二十五門,是為拱衛京師最主要的力量。光是供養京營朝廷每年就要花費一百五十多萬兩銀子,只是下官也沒想到朝廷每年話費的這麼多銀子,京營卻變成了這般樣子。」
看著王永光彷彿痛心疾首的樣子,楊峰心裡就感到一陣膩味,他淡淡的說道:「敢問王大人,京營已經多少年沒有領到足額的軍餉和糧食了?」
「呃……這個……這個嘛……」冷不防聽到楊峰的話,王永光不禁錯愕了一下,最後才有些訕訕的說:「如今朝廷沒有多少銀子,所以……所以朝廷每年下撥的銀子和糧食只有三成左右。」
「三成?」楊峰並沒有嘲笑王永光,他只是喃喃說了一句,「即便是三成,但也不應該如此糜爛啊。」
三通鼓敲完後,已經連續敲擊了兩刻鐘的李極這才停了下來,此刻的他全身上下就象是剛從水裡打撈上來似地全身都是濕漉漉的,他掙扎著走到了閱兵台下普通一聲跪了下來沙啞著聲音道:「啟稟伯爺,末將已然將三通鼓敲擊完畢,請伯爺訓示。」
楊峰微微打量了一下全身濕淋淋的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念在你一個人敲這三通鼓不易,本伯就從輕發落。來人啊,將李極拖到一旁,責打十軍棍。剛才跟李極一起參與了賭博的將士也一起拉出去責打十軍棍以儆效尤!」
「謝伯爺恩典!」
而李極聽到這番話後卻是不驚反喜,趕緊跪下來磕頭。剛才他在當值的時候聚眾賭博,按照軍規真要重則二十軍棍的話他不死也得脫層皮,可現在楊峰只是打他十軍棍,相對來說這已經是網開一面了,這十軍棍跟二十軍棍看起來差別不大,可真打下來那效果可是天差地別。
楊峰也不廢話,一揮手,旁邊立刻有兩名家丁站了出來將李極拉到了一旁。另外還有數十名家丁也將剛才參閱了賭博的軍官和兵丁從隊伍裡拉了出來,舉起手中的大棍啪啪打了下去,十軍棍打完後李極強忍這屁股的劇痛過來謝恩。
楊峰點了點頭:「行刑完畢,你若是能堅持下去那就趕緊歸隊吧!」
「喏!」
李極和手下的一眾軍官和兵丁們這才一瘸一拐的回到了隊列裡。
校場上的那些已經感到的京營兵丁和軍官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對這位剛來的伯爺的手段感到震驚。不過也有人卻不屑一顧,在他們看來楊峰的手段也不過如此,今天剛來上任,也不過是將聚眾賭博的李極打了十軍棍,用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來形容他的行為再世恰當不過,看來這位江寧伯也不過如此。
其實不止是校場上的這些軍官和兵丁,就連楊峰身旁的王永光也是這麼想的,他的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不屑之色,他今天之所以親自送楊峰上任,其實也有考校楊峰的意味在裡面,身為兵部尚書的他也很想看看大名鼎鼎的江寧伯的治軍水平究竟如何,終究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對於王永光的想法楊峰自然是無暇理會的,他轉頭對王永光道:「王大人,接下來該您宣讀任命了。」
「哦……那是自然!」
王永光這才從身後的衙役手中接過了承裝聖旨的盒子,取出聖旨後大聲念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江寧伯、南京總兵、建威將軍楊峰熟知兵事,令其接任總督京營戎政一職!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著王永光念完聖旨,包括楊峰在內的校場上的兵丁和將官們齊齊拜了下來。王永光將聖旨和代表京營總督的大印交到楊峰的手裡,然後楊峰就算是完成了上任的儀式了。其實按照慣例,上一任的京營總督朱純臣今天也應該在場,將這枚代表總督的大印親手交給楊峰,這也代表了薪火傳承永不斷絕的意思,可朱純臣對於搶了他位子的楊峰那是一百個不順眼,不肯親自到場親手將這枚大印交給他,所以只能由兵部尚書王永光代勞了。
京營總督的全名是總督京營戎政,當楊峰高舉著代表著統帥六萬京營大軍的大印時,校場上所有的兵丁全都跪了下來高聲齊聲喝道:「末將(小人)參見總督大人,願大人福泰安康!」
「眾將士平身!」
隨著校場上傳來楊峰的聲音,將士們這才重新站了起來。
楊峰看著校場上這數千名站得歪歪斜斜,有的甚至連鎧甲或是軍服都沒穿,看到這裡他的臉色自然好看不了。
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第一通鼓過後,第二通鼓之內趕到校場的將士請站到本督的左邊!第二通鼓後第三通鼓之內趕到校場的請站到本督的右邊,現在開始出來吧!」
校場上的將士們面面相窺,不少心存僥倖的人認為剛才不一定有人看到,是以並沒有動彈,這時楊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若是有人心存僥倖不肯站出來的話,待會被人揪出來,本督可不會對他客氣。」
聽了楊峰的話,不少人咬了咬牙,這才慢慢的有人站了出來,一刻鐘後整個校場混淆分明的分成了三部分,站在中間的只有不到一千人,在它們兩旁的兵丁軍官則多達兩千多人。
京營作為京城權貴子弟和紈絝的集中營可不是吹的,不少人都冷眼看著楊峰,他們就不相信楊峰難道敢同時對這麼多人打軍棍。充其量也就是責罵幾句罷了,反正也不會少塊肉,罵完後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他們這麼多年來不就是這麼過的麽?難不成這位江寧伯還能翻了天不成?
不過楊峰接下來的舉動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只見楊峰大聲道:「遊擊將軍李極出列!」
聽到楊峰喊道了自己的名字,「末將到!」
本督命你帶著第一通鼓內趕到校場的將士先將左邊遲到的人責打十軍棍,立即執行!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