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娜看見一名女仆提著明亮的玻璃燈,從後面慢慢走到一張桌子前停住,然後把燈舉高好照亮桌子。瑪麗娜看見,燈下照著的正是特裡尼先生。他坐在桌前,好像手捧著什麽文件。他的身後站著四個韃靼男人,全都俯身看著他。瑪麗娜注意到,特裡尼先生的手在戰抖。過了一會,他用袖子擦了一下額頭,又閉上眼睛好似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拿起筆飛快地在文件上寫著什麽。那四個男人看來很滿意地拿走了文件。
瑪麗娜隱約知道特裡尼先生剛簽署的是什麽東西,但她不敢多想。特裡尼先生把牌子一把抓到手裡,抬起頭來,正好和瑪麗娜的眼神對上。瑪麗娜看見他大汗淋漓、臉sè蒼白,眼睛裡滿是疲憊和惶恐。..
“四千流通劵!”特裡尼再次喊出了新得價格。
“五千!”蕭白郎面不改sè。
何方回不得不停下了拍賣,派出一個工作人員去詢問蕭白郎:他是否能拿出這麽多現金?
“我用不著。”蕭白郎很是傲慢的拿出了三張入場券,“夠不夠?這西班牙洋馬老子要定了――雖然屁股不大nǎi子小――就是不給那荷蘭小白臉!”
何方回想他這是鉚上了――事關“民族尊嚴”的事情蕭白郎是肯定要來勁的。
喊價又重新開始。這會是價碼跳到五百一次,而且蕭白郎每次都是直接把特裡尼的報價直接加一千。
當價格上漲到九千五百元的時候,現場響起了一陣議論聲。大多數元老都認為這太荒謬了!何方回原本很鎮定的面孔也開始不自然了。
而特裡尼的面孔已經完全痙攣了,他的扭曲在一起,看樣子似乎馬上就會崩潰。
“一萬流通券!”何方回終於喊出了這個今晚不可思議的價格。
特裡尼再也支撐不住了,暈倒在地。
“一萬第一次!一萬第二次!……”
就在這緊張的一刻,從後排站起來一個人,他穿著黑衣,披著黑sè的大氅。帶著黑sè手套,連臉上都戴著黑sè的天鵝絨面具。他一點也不在乎旁人詫異的眼神,大踏步的走上台去。
何方回慢慢的將木槌放了下來。但他並沒有敲,似乎早就料到此人會出現一般。
“您對拍賣有什麽異議,伯爵閣下?”
“最後的拍價是多少?”
“一萬流通券。閣下。”
“我是這裡的客人,只有一張入場券。喊價有限制嗎?”
“只要您有足夠的流通券現金能夠支付――銀幣或者金幣也可以。”
這個被稱呼為伯爵的人看了一眼快要昏過去的瑪麗娜。說道:
“我加倍,二萬流通券。”
何方回有點做作的驚訝的張了嘴巴,“二萬元?”
“不錯,就算是二萬比索的現金我也可以拿出來。”來人氣壯如牛的說著。
“混蛋!誰允許他胡來的……”蕭白郎暴跳如雷,剛剛站起身來想表示反駁,就被兩個人一把摁倒在椅子上,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人給他嘴裡塞了一支雪茄。
沒有人再喊價,何方回拿起木槌在台子上輕輕的敲了一下:“二萬元流通券成交!”
瑪麗娜看著這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向他走來。他脫去天鵝絨面罩,露出一張拉丁男人的俊朗又不失粗獷的面容――正是那位送藥的耶穌會教士。她吃驚的叫了出來。男人的黑sè大氅一飄。就裹住了她的身軀,然後不費吹灰之力的抱起她,讓她橫躺在他強壯的臂彎裡。
“您不要害怕,”男人用意大利語小聲說道,“我是薩丁尼亞貴族,願為您效勞!”
唐娜瑪麗娜?德?阿雷利亞諾又一次的暈了過去。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一個布置奢華的大房間裡。黑衣騎士正背對著坐在一張jīng美的書桌前書寫著什麽。聽到她醒來的聲音,他站了起來,向她走了過來。
他可真壯!又高又大!瑪麗娜很少見到這樣高大健美的拉丁裔的男子:寬闊的胸脯,結實的雙肩,肌肉飽滿的胳膊,在這幅健壯的軀體之上,是一張即滄桑又俊美的男人的臉龐,象征著上等人的打鬈的頭髮垂落著――堪稱一位少見的美男子。
“您醒了,”他說,“要不要喝杯酒?我這裡有上好的葡萄酒。”
瑪麗娜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她的確感到唇焦口燥。
男人從床頭櫃上取來一個雕花玻璃杯,裡面已經斟滿了紅sè的酒液。
瑪麗娜喝了下去:
“這裡是哪裡?您不是神父大人嗎?”
“不,我不是神父。我是為了進入檢疫營地才偽裝成那些可敬的神父的。”男人優雅的鞠了一躬,“我是森佐?蘭度?德?范那諾華。薩丁尼亞的范那諾華伯爵。”
“這裡是什麽地方?”瑪麗娜環視四周。
“您現在正在我的臨時寓所裡。此地叫做臨高。”
“臨高?”
“不錯,就在中國的邊上,是一個島嶼――此地是澳洲人的殖民地。他們在這裡奪取了一個城市。”
“他們是中國的海盜嗎?”
“不,他們不是海盜。”蘭度說道,“他們是很好的商人和工業家。”
“您為什麽會在這裡,您想把我怎麽樣?”瑪麗娜忽然起了jǐng覺,她早就聽人說過,並非基督徒就會對自己的教友發善心,巴巴利海盜裡信奉基督教的人大有人在,他們對待基督徒的船隻同樣是毫不客氣的。
而這位自稱薩丁尼亞的范那諾華伯爵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來的氣質都說明他不是一個真正的貴族。而且她知道薩丁尼亞作為西班牙的副王統治下的意大利小王國,此地的貴族爵位的授予並不嚴格,至少騎士頭銜花錢就能弄到。
此人很可能是一個在東亞的海面上搞非法的勾當發了財的意大利冒險家!
瑪麗娜想著,突然一陣顫抖。
對方似乎非常敏感,他已經注意到了她的不安。
“您不用害怕,我原本對您根本不感興趣,”他拉過一把椅子在她對面坐下,“是門多薩小姐的求助才使我最後出價買下您的――否則您也不用被特裡尼那個廢物嚇得魂不附體了,真沒想到他這麽窮!”
“門多薩小姐?”
“是的,她一會就來看您。”他說著拍了拍巴掌,從門外進來一個東亞面孔的女仆,抱著一包衣服。
“您先把衣服換一下吧,穿著這身衣服也不夠體面。”他微笑著說道,“希望我挑選服裝的品味不會讓您討厭。”
女仆把衣服攤放在床上。瑪麗娜認出這是她隨身行李裡的服裝!
“我把您的行李贖了回來,遺憾的是您的銀器和首飾沒能贖回來――他們拒絕了。”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蘭度先生解釋道。
“謝謝您,閣下。”瑪麗娜低聲的說道。
“您先換衣服,我一會再來。”
瑪麗娜在女仆的服侍下換好了衣服。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雖然累贅又勒得她喘不過氣來,但是讓她反而覺得安心了許多。從這位蘭度先生的說話的內容來看,自己脫出這個可怕的處境已經有了很大的指望。
這時候門多薩小姐來了,在小聲的祝福她獲取zì yóu之後,瑪麗娜來不及表示感激之情,不由得撲到她的懷裡失聲痛哭――這一次,如果不是門多薩前後幫助救援,她一定和其他可憐的女奴一樣落入這幫澳洲異教徒之手了。
“您不要這樣, 你要感謝蘭度先生還有特裡尼先生。”門多薩說道,“蘭度先生為您花了差不多三萬元流通券――至少也有幾千比索,如果沒有他的慷慨大方,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挽救您了。”
她詳細說起了自己是如何向蘭度去求助的:蘭度先生一開始並不願意出面,因為他和這裡的澳洲人有生意的往來,不願意惹惱他們,因而商量請特裡尼出面。沒想到有人會和特裡尼先生競價,而且遠遠超過了他準備的款額――
“……特裡尼先生為了能湊到足夠的錢贖您不得不臨時簽署的一個苛刻的借款協議。”門多薩歎了口氣,“結果還是不行!我隻好急急忙忙跑去向蘭度先生告急了。”
“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瑪麗娜感激的說道,特別是對蘭度,更是感激涕零――她知道今天要不是蘭度的慷慨,她此刻就落入那個黑皮壯漢手中,不知道要受到什麽樣的yín虐了,“不管用了多少錢,我都會請我的未婚夫和父親雙倍償還你們的。”
蘭度微微一笑,做出一個大度的手勢:“您還是盡快還給可憐的特裡尼先生吧――他的借據會讓他不出二個月就會破產的。可憐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