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緩一緩?”展無涯急切的說,“這可是個大突破――”
鄔德連連搖頭:“大突破還談不上,你也是搞工業出身,這樣集中人力特別是元老技術員,不計成本的堆出來的東西能確保一定合格品率的穩產嗎?還有這永磁體制造――雖說19世紀就有人用四氧化三鐵當永磁體造出了實用的發電機,不過我們來造恐怕也不是這麽樂觀吧。我就不再說這些東西能不能高產了。萬一你這大躍進項目搞到一半,發電機和變壓器製造因為永磁體和矽鋼片的問題忽然拉稀了怎麽辦?你的電解銅車間不就成了廢物?”
要按照臨高現有的發電能力來說,真要開建這個電解銅車間,全臨高所有的電力都得用上才能保持保證持續生產。暫時壓縮全縣用電只能短時間湊合,要長期使用非得有新增電力供應不可。
“電解銅、有色金屬,全是我們最需要的東西,”展無涯說,“還有財政口要鑄幣――鑄幣也得用電解白銀,這個缺口可就更大了,不上電解工藝無解。還有燒鹼……”
“我個人的意見是,電力還是要搞。但是循序漸進的從簡單的起步,先上19世紀的東西,再來20世紀的,大躍進怕是要出問題啊。”鄔德皺著眉說,“我記得19世紀用低碳鋼和鐵芯也能製造幾百千瓦的發電機。勉強用這些連次品都算不上的東西造設備,恐怕到時候會頻繁的設備爆炸突然斷電啊。”
“那我們搞得這一切不就白費了?”
“沒有白費。至少我們積累了生產經驗,鍛煉了隊伍。而且驗證了生產工藝的可能性。起碼我們能煉出合格的矽鐵,至少也能做出不怎麽合格的矽鋼。”
鄔德的話不是他自己一個人想法。而是多名元老技術員進言的結果。雖然“瓜菜代”的土法工業技術搞了不少,但是這次的“土法”上馬的跨越度太大,頗有一些人害怕步子太大扯著蛋。
“這是企劃院的意見嗎?”
“是的。”鄔德說,
“我不是不同意你的方案,但是企劃院綜合評估之後認為這一方案過於冒進,我希望你拿出一個更為妥善的,能夠保證穩定生產的方案――我們折騰不起。”
“電解銅車間呢?”
“只要你能拿出較為穩妥的電力供應方案――要立足現有的成熟技術――可以再討論。”
“好吧。我同意。”展無涯無奈的聳了下肩,“已經生產出來的矽鋼片我希望能夠用上。”
“沒有問題,可以進行實驗性的運用。而且我希望矽鋼片的試製工作能夠繼續下去。直到工業口能夠穩定的生產出合格的矽鋼片為止。至於電解銅車間,只要能解決電力,我就批準。”
隨後幾天裡製造總監部又召開了一次電力工作會議。經過一天的閉門磋商,最終拿出了新得方案。在新方案裡。電解銅車間按計劃上馬。同時為電解銅車間和化工電解車間各製造一座不並網獨立發電站。電站的方案大致是按照1887年的倫敦電力公司在特德福德建造的電站。這所電站是由費郎蒂設計建造。
舊時空的特德福德電站配備有二台費郎蒂式交流發電機,工作電壓為5千伏,使用1250馬力的蒸汽機驅動。另有四台費郎蒂式交流發電機,工作電壓為10千伏,每台發電機使用一台10000馬力的蒸汽機驅動。這個發電站的電量可以滿足當時倫敦大部分地區的用電需求――不過當時的用電需求主要也就是電燈用電而已。
這個電站的發電量按照現代標準來看偏小,傻大黑粗的典型。但是勝在對物料成本的要求極低:費郎蒂電站裡的一切設備都和矽鋼之類的電力科技難點無關:不但發電機本身不用矽鋼,變壓器也不用矽鋼,甚至轉子的繞線也不是電解銅。而且它的原始設計還能夠進行10000伏特的高壓輸電。對臨高目前的工業能力來說非常合適。
臨高的工業能力還不能製造10000馬力的蒸汽機。但是1000馬力的蒸汽機不成問題。法拉第等人決定在每個電站安裝四台發電機,別預留六台的擴容余地。至於發電機的製造。電力口和工業口商討的結果是一半對一半,每個電站裡二台發電機使用低碳鋼,二台發電機使用這次煉出來的經過磁性測試的低牌號矽鋼。這樣的話,任何一種方案出現問題都不至於全軍覆沒。
研發生產電動機項目全部砍掉――目前電動機不是急需的項目,一切資源先放到發電機制造上。
永磁體材料的開發繼續進行,盡管永磁體發電機不是趨勢,但是永磁體的用處很廣泛,即使作為技術儲備也是可以的。
至於矽鋼的生產,保留這一研發項目。由元老工程師擔當定期進行矽鋼試製工作。廣泛的查詢技術資料和工藝手冊,多做生產試驗,看能否找出一種能夠保持較高成品率和磁性的生產工藝。
另外一件事就是升級軋鋼廠的設備和加緊工人培訓。目前軋鋼廠的設備配套不全,堪用的軋鋼工人太少。過去是受限於可用人口太少,難以分配到足夠的人力。現在工業口準備大批招募工人,提高軋鋼廠的開工率,盡量爭取各種設備的滿負荷工作。這首先是滿足目前缺口較大的各種低水平型材的供應,其次也可以生產來促進工人水平提升。
“這下又得給人給東西啦。”鄔德看著這份方案,“居然還指明要幾百名年輕婦女當繞線工,哼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他想這麽一來給工業口的配額又要增加了。軋鋼廠的配套升級,光這個就又是一個無底洞。軋鋼廠的設備即使是搞土法生產配套,不說技術難題,光鋼鐵水泥的消耗量就是巨額投入。
“咱們這是水多添米,米多加水啊。”他歎息著想,重工業就是個無底洞,只有投入,幾乎看不到一點產出,偏偏工業體系少了它根本就運轉不起來。
“王教諭、山長,這澳洲人的學校,確是有教無類,大有我等可取之處的――”
這日,黃秉坤又在茉莉軒攛掇劉大霖和王賜,讓他們去和髡賊負責教育的胡清白等人去說項,好讓縣裡的縉紳們去參觀下芳草地學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麽。”
黃秉坤這麽積極的請劉大霖和王賜去與髡賊交涉,自然不是“心向大宋”,也不是像某些人猜度的那樣,急急忙忙的要去趕著擠澳洲人的船--如今的局面,誰都知道這瓊州府要變天了。鬧不好,再過幾年文主席要稱孤道寡也難說。雖說澳洲人絕口不提“彼可取而代之”這類的話,但是在這臨高縣“革命老區”裡,憋著勁想當從龍之臣的可著實不少。
要在過去,黃秉坤最怕別人誤解自己阿附髡賊了,經常有意無意的表達“我乃大明士子,絕不與海外蠻夷同流合汙”的精神,但是最近,他不再在公開場合竭力表白自己的政治傾向了。
過去他的這種“旗幟鮮明”的態度能夠得到許多人的或明或暗的讚賞和認同,但是隨著局勢的變化,原本稱讚他,認同他,附和他的人開始保持沉默,甚至不願意和他在一起,甚至有人開始話中有話的“勸告”他要謹言。
之所以發生這樣的變化,倒不是澳洲人大搞文字獄,鉗製輿論,而是眼下澳洲人在臨高一日興旺過一日,一股子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繁華勁,縣裡上到縉紳大戶,下到了黎庶百姓,只要當初不是和土匪海盜勾搭過成了“專政對象”的, 多多少少都得了這市場繁榮,社會穩定的好處。而且看這澳洲人的前程更是不可估量。相比之下,黃秉坤這種“氣節”反而成了一種惹人討厭的“不識時務”。他漸漸被人冷落也就不足為奇了。到如今,除了縣學裡的幾個好友並王教諭、劉進士幾個人之外,黃家二少爺已經少有人問津了。過去縣內的“棟梁”――黃家寨,也變得可有可無一般。如今大家公認最早和澳洲人聯姻、加入天地會的劉家寨的劉莊主是臨高的第一號縉紳了。
黃秉坤想去芳草地既不是為了阿附髡賊,也不僅僅簡簡單單的去看看澳洲人是如何辦學的。他另有目的:自從那天看到了朝廷敗兵遺留下來堆積如山的盔甲旗幟,他就深知髡賊在幾年內是不可能被趕走的了,於是便想出來讓黃家子弟進入芳草地學習的辦法。
在他看來,澳洲人所依仗的是他們的“術”――他可不承認澳洲人有什麽“學”。澳洲人的“船堅炮利”、“淫技奇巧”,包括治理臨高的種種作為都不過是“術”罷了――這夥人不通聖人之學,再高明的術和走獸飛禽之道也沒甚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