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允冪坐在閱覽室的桌前,烏黑發亮的漆桌面上放著一封剛剛封口的信函。白色的元老專用信函,淡淡的印著灰色的聖船日出圖的底紋,即優雅又精致。
騎縫處的紅色封蠟上印著她的印章――一個篆書的張字,藝術化成了一隻飛鳳的造型。
此時的張允冪臉色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青春活潑,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鉛青。不知道發呆了多久,突然,她灰敗的眼神中綻放出了一絲精光,掃向了左前方幾排書架,這裡全是“僅限元老閱讀”的書。最終,遊離的目光定在I210.1/1:3的位置――記得這麽清楚,只是因為她在寫信前剛把那本《魯迅全集》還原。
人血饅頭啊……
張允冪一堊手按在信封上,腦海中無數嘈雜的聲音再度響起。
“允冪!不管什麽情況我都支持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誰讓你一會不高興,我就讓他一輩子不高興!”
自封的支配人同學,我們除開關於舞蹈排練的對話外,其他話題的交流字數能湊夠3000字發一次更新麽?你不覺得你管的太寬了麽?還跑到學校裡來表忠心――你喜歡我不代表你就已經是我男盆友了好不!
“小張啊,你是我們格子裙俱樂部好不容易搞起的偶像團,這種事情我們是不能忍的!我們一定要為你討一個公堊道!”
呵呵!張允冪條件反射式地釋放了一個女神職業技能。你們這些腿控!足控!絲控!安堊全褲控,80塊買站票歪著腦袋看表演,等著地板君立功的宅!
“今天的政堊治課我們講一講程序正義與結果正義的思辨……”
“這堂歷史課我們講一講歐洲的實權貴族之間如何處理他們的面子問題……”
張允冪回想到這些時,心中連呵呵都發不出來了。
“小張,杜阿姨跟你說!這個問題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張妹妹,程姐姐我作為一個現代女性……”
“小張,以單叔叔我的鬥爭經驗看……”
“小張元老,如果我們不追究此事,那麽元老的尊嚴和權威如何維護?這可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你不能糊塗啊!”
沒一個好東西!
為了自封的男盆友的形象,為了某個團體的面子,為了各自所謂理念,為了打擊異己……你們已經在我周圍嗡嗡夠久了!
張允冪細嫩的手心摸過那塊封蠟,這個篆書“張”字的藝術字還是穿越前的某一年,小學手工課作業就是刻蘿卜章子,為了交作業老張熬著夜給她設計的。
可是你們都不懂我啊!
他無論如何,永遠永遠,都是我的爹啊!
虐待元老子女,汙蔑元老,兩條夠得上十惡不赦的罪名。要按照法學會的意見,足夠判處死刑了。這會,法學會的人正在緊鑼密鼓的商討這個法庭該怎麽運作,如何適用法律和審判人選。
至於其他各路人馬,也都各懷心思,積極活動。此事雖然不像女仆自殺案那樣出了人命,但因為涉及到好幾個不同層面的敏感問題,引得諸位元老一頓好撕――即使出兵廣府這樣的重大軍政事件也無法打消某些人的熱情。
張允冪身處輿論中心,每天都在經受著風暴的摧殘。不同的人,不同的利益,不同的主張,卻都不約而同地希望張允冪做出些什麽事,來給他們增加一些砝碼。老張?人物形象已經釘死在“回家後給能為他生一兒一女的女仆跪家裡所有能跪的東西”上,除了“反面典型”這個位置外 任何一個輿論場裡都沒有對老張有任何期盼。
我年輕!但我不傻!
爹是一定要挺的,雖然他在元老院裡的地位已經完了。永遠都不會被重用。以後到死也就是個“吃飯首長”了。就算自己再怎麽厭惡那個女仆,那也只是那個人的事。想想那個“有追求”的媽把自己撇給“不上進”的爹之後,就是這個男人用他那雖不微薄但也絕不豐厚的收入辛辛苦苦地維持著這個殘缺的家庭,而在命運的抉擇中,他也難得地奮起拚搏了一把,加入了這個神奇的穿越集團。
“丫頭,爹現在跟他們去衝,不是為了給自己找老婆。你大了,爹我再難得把你照顧好了,爹是為了你去的。”依稀記得女仆革堊命那天晚上,爸爸把扳手別在腰帶上時說的那句話,說話的時候,目光是真誠的。
爹,女兒也惟願你開心就好。
既然如此,即使錢朵朵不過來暗示,張允冪也早就想好了應對的方案。既然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那個賤女人該死,執委會也認為這種“重大堊事件”不是一句家務事就能打發的,那麽你們愛怎麽玩怎麽判就隨你們的意吧!不過按照你們教育我們這些小元老的“貴族政堊治”的原則,既然爹已經明確表示原諒了,我也給你們一份赦免狀。
不過,這邊我也不想待了。張允冪心中一片冰涼,似乎熱帶的炎炎天日也無法驅散這種寒冷。
我要離開,不在海南島,哪裡都好。
一瞬間,她甚至想到了徹底離開這個烏七八糟的元老院,從此銷聲匿跡。你們的主義和野心要滾多遠就滾多遠去吧。
不過,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注定不可能像小說裡的人物那樣銷聲匿跡。
“蕭叔叔,這是我親自簽署的赦免狀,或者叫聲明什麽的,都無所謂。”對著這個元老院的總管,張允冪的語氣中冰冷的成分少了許多。
還在鬧脾氣啊!蕭子山心中感慨了一下,並不計較面前這位小元老語氣上的失禮之處。
“蕭叔叔,我已經跟胡叔叔和張校長都提過了,我要申請行政實習。”
“啊!?”拿著蠟封的赦免狀的蕭子山聽到這句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您知道的,最近很多言論,非常干擾我的學習――”張允冪又把對胡青白和張智翔的說辭又向蕭子山說了一遍,不知道為何,張允冪總是很直覺地感覺到這件事上蕭子山是能夠起決定性作用的。
“我們的系統學習早就結束了,現在剩下的都屬於特長訓練,我也就是對外文資料多讀多寫多翻譯,哪裡做都可以。所以我想申請行政實習,去海南島以外的地方躲一躲。”說到這裡的時候,張允冪已經是一臉委屈狀,看上去不知道有多麽地楚楚可憐,就好像“我見猶憐”四個字的典故應該轉移到她身上一樣。
唉!這丫頭也是不容易啊!攤上這麽個事,攤上這麽個爹。
“不過胡叔叔和張校長都說他們那邊的批準可以開,但因為目前還沒有未成年元老申請海南島以外的地方搞行政實習的先例,他們建議我來這邊遞交赦免狀的時候順便找蕭叔叔你問一問怎麽處理這個流程。”
確實沒先例,不過這事到我這裡,如果要是正兒八經地開會討論一個新流程出來,我感覺你也不用考慮什麽出門散心了。蕭子山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下元老們在這些“大政方針”上見鬼的決策效率,然後非常為難地撓著腦殼――這事到底怎麽給她辦了呢?
“到瓊山去怎麽樣?或者三亞。三亞現在開發的不錯,是個渡假的好地方。”
“我不是想渡假,是想走得遠一點,最好是離開海南島。”張允冪說。
離開海南島,濟州島、山東有點遠了,條件也略艱苦。再說小張受不受得了長途航行的顛簸都是個問題;台灣有過一次刺殺事件,瘧疾傳播也厲害;杭州來了次搗毀機器運動, 往那邊送的話自己立馬成輿論焦點啊!還有哪裡……鴻基,那邊馬上要準備開打,廣州?!
“這樣,廣州那邊要有行動了,劉翔元老――你認識吧!”說著一頓,見張允冪點了點頭,蕭子山才想起來劉翔原來好像也在芳草地帶過小元老的課。
“嗯,他最近幾天就要帶著團隊去那邊接收廣州政權了,而他被授權擁有邀請其他元老搭班子的權力。你如果真想離開海南島一段時間找地方搞一搞行政實習,可以找他幫忙,嗯,我也會幫你說一說的。”
回想起那天在飛雲號上剛剛見面時劉翔那來回三趟掃視的目光,張允冪覺得說動這位劉老師應該問題不大。
“那我這就去收拾下行李。這幾天就出發!”
“不著急。”蕭子山說,“雖然你出具了赦免文書,但是榮譽法庭的審判流程還是要走得。畢竟這是‘惡性案件’。”他斟酌著字句,“反正開庭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你就等一等吧”
“可以不開庭嗎?”
“這事其實挺複雜。”蕭子山說,“其實你考慮下案子的案情就知道。嚴格說起來這已經是公訴案件了。雖說‘元老的權力高於一切’,但是按照法理來說這種諒解只能減輕處罰作用,並不能完全免罪……”